於是,我跟着童樑到了村子後頭的牛棚。剛纔問了那個獨眼的老大爺,他說這邊的村子之所以人比較少,留下的都是鰥寡孤獨,是因爲這地方被政府規劃,多數村民都被安排到了市區居民小區,只有幾個老人家不想搬走,就暫時留了下來。當然,也有兒女不想養的,就只好暫時住在這地方了。
到了牛棚跟前,我見這牛棚雖然破敗了些,倒是場地比較大。牛棚原本留作“窗戶”的地方現在被木板封死,但是木門卻開着。
童樑停下腳步,讓我躲到一旁,自己則端着槍打開手電,往那牛棚門口摸了過去。
等童樑進了那門,我突然看到一羣稀奇古怪的人衝他圍了過來。那些人一個個面色僵硬,神色淒冷,穿的衣服也破破爛爛。而這些人的身上似乎還帶着枷鎖。
但是童樑卻對他們視而不見,反而放下槍,對我喊道:“沒人,進來吧,估計對方早就把這個藏人的地點棄掉了。”
“你真覺得沒人?”我打了個寒噤,突然意識到,也許那是一羣死在牛棚裡無法擺脫束縛的冤魂。
我見他們正冷冷地看着童樑和我,不由地停步不前.如果世上真有鬼神之說,那麼這羣鬼就是冤鬼.冤鬼怨氣大,估計會殺人的吧?但是,之前關押在這兒的女孩們爲什麼沒事呢?
難道是我幻覺?我躊躇不前,也就沒往前邁步走.童樑見了,問道:"怎麼,怕黑?那你就在那等着."
說着,他自己進門去了.說來也怪,那些看上去恐怖的鬼居然沒有攔他,而是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我見狀很是驚奇,也趕緊跟着他跑了過去.到門口後,我見那些陰魂躲在另外一邊,似乎並不敢上前來.
"童大哥,你不覺得周圍有什麼東西麼?"我湊近童樑,低聲問道.
"有什麼東西?"童樑一邊在稻草堆裡翻找,一邊問道.
"鬼啊,很多鬼在看着你."我低聲道,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張冷冷硬硬的悽慘鬼臉.
"那就讓它們看吧."童樑無所謂地說道,繼續打折手電筒翻找.
可這時候,我見那羣鬼有了動作.一陣枷鎖拖地的聲音響起,我見他們居然向我跟童樑的方向圍了過來.我驚恐地盯着他們,突然眼神一晃,發現眼前的景色起了變化.
原本黑漆漆的牛棚有了昏黃的燈光.我擡頭一看,見牛棚上方懸着幾盞老式的油燈.
牛棚裡擠滿了人,有幾個穿着紅衛兵衣服的少年男女正拿鞭子抽被枷鎖鎖住的人.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那悽慘的叫喊聲直抵我的心裡,一股驚悚伴隨着難受的感覺讓我忍不住頭一暈,栽倒在地,隨即耳朵開始發疼,心也隨之發慌.
就在我難受之際,卻見周圍又變回牛棚破敗的樣子,但是,那些冤鬼手中卻全部拿着鞭子,衝我身上抽了過來.
一道道鬼鞭子抽到我身上,我頓時疼到一陣抽搐.這鞭子抽到人身上不只是疼,更帶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就在我疼痛不已之時,我突然見一道影子將那些鬼影分開,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我原本以爲拽我起來的是童樑,但是仔細一看,卻見並非童樑,而是一個穿着運動衫牛仔褲的年輕男人.
此時他拉着我的手,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覺得一股股涼氣從手心傳來.
拽我起來的這位長得五官端正,很有氣勢.但是從臉色和黑眼圈來看,這也是個鬼.
那幾個枷鎖鬼似乎很忌憚他,不敢靠前.我見這鬼突然面色可怖,眼睛瞬間變成血紅色,對着其他幾個張嘴吼了一聲.那些冤鬼便隨即消失不見了.
我回頭看着這男鬼,問道:"你,你誰啊?"從衣着上看,這人穿的是跟我們差不多的衣服,並不是70年代那種服裝.
那男鬼並不說話,而是轉頭看向手電光芒亮起的方向.童樑此時正舉着手電筒站在牆角沉思.
我豁然明白了這男鬼的身份.也許他就是童樑曾經的搭檔,那個叫喬子墨的警察.
"你是不是喬子墨?"我問道.
那鬼點點頭,指了指牆壁.我不知他什麼意思,於是也看向牆邊兒,卻正迎上一道強烈的手電光芒.
"你自言自語什麼?手幹嗎伸那麼高?"童樑轉過手電,不解地看着我問道.
"童大哥,我見到你說的喬警官了."我將手抽回來說道.
"什麼?"童樑愣了愣,隨即罵道:"神經病."
"真的,他就在看着你."說着,我轉頭去看喬子墨.他確實正專注地看着童樑,脣角甚至浮出一抹微笑.
"我看你是缺覺缺出幻覺了."童樑嘆道,搖搖頭走到我旁邊,問道:"他在哪兒,我怎麼看不到?"
"就在你跟前."我說道.
童樑不置可否地伸出手去揮了揮,說道:"我怎麼感覺不到?"
就在他伸手碰觸到喬子墨陰魂的瞬間,那魂魄突然如煙霧般消散開了.
"靠,不會是你碰鬼鬼就沒了吧?"我見喬子墨的陰魂消失不見,反而有些擔心.這會不會是民間說的"灰飛煙滅"?
童樑無奈地看着我:"那你說說,你看到的喬什麼樣子?"
"很年輕,穿着運動衫牛仔褲.頭髮比你長一些,個子也不如你高,大概一米七八左右,對,跟我一樣的高度."我回憶道.
這時,我發現童樑不說話了.逆着手電的光芒,我瞧見他臉上現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那他跟你說了什麼?"童樑問道.
我指了指牆壁:"他就一直指着你剛纔背靠的那面牆."
童樑愣了半晌,突然轉回牆角,再度將手電筒對準牆壁照了照.我也跟過去看,只見那牆壁似乎是近十幾年修整過,有一面牆是磚塊砌成的.童樑剛纔站的地方,正是這面磚牆跟前.
我見童樑扒拉着牆縫找了半晌,忍不住問道:"童大哥,你找什麼?"
"幫我看看牆縫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童樑說道.
我倆扒拉着牆縫找半天,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卻見童樑摸了摸其中一塊磚面,從上頭扣下一小塊碎磚來.在那磚塊後頭,有東西在手電光芒下反射出一縷亮光.
"有東西!"我跟童樑同時喊道.
童樑將手指伸進去,將磚塊裡藏着的東西捏了出來.放在燈光下一看,居然是一隻金屬鈕釦.這鈕釦很常見,牛仔服,牛仔褲上常用這類.
牛仔褲?!我突然想起喬子墨身上穿着的那件褲子.
"這應該是喬警官褲子上的扣子."我說道:"他爲什麼要藏釦子在這兒?"
童樑說道:"什麼釦子,這是微型攝像機.看來裡面拍了什麼證據,所以喬才把這東西藏在這兒沒帶走."
童樑說着,將那小攝像機放進口袋,帶着我出了這詭異的牛棚.等我走出一段路再度回頭,卻見那幾隻身披枷鎖的鬼又出現在門口,冷冷地看着我跟童樑的背影.
我打了個哆嗦,趕緊跟緊了童樑上了車.童樑一路上都沒說過話,我估計他是着急回去看看小錄像機裡有什麼資料.
等他將我送到樓下,我下車要走的時候,童樑突然叫住我:"內個小黑子,剛纔你看到喬的時候,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我靠,你相信我能看到他?"我吃了一驚.童樑似乎愣了愣,皺緊眉頭,半晌後嘆道:"算了,當我沒問."
說着,童樑開車走了.我看着他的車走遠,這才進了小區門往樓上走.
路演家住在五樓.但是走到四樓的時候,才發現四樓和五樓樓梯間的燈壞掉了.我跺腳跺半天,感應燈屁反應沒有.
我只好摸出手機照明。走到路演家門口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一點。這時候路演八成也睡下了。於是我舉着手機摸包裡的鑰匙。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路演家的門似乎變了模樣。我立即舉起手機來看,驚訝地發現這門變成了木門。可我清楚地記得,路演家的家門一直是厚重的防盜門。
難道走錯了?我不由伸手去摸了摸那門,卻覺得這木門有點非同一般。
就好像摸在了一幅棺木上。這讓我赫然記起很小的時候,在老家參加家裡太爺爺的葬禮。他的棺木就是這種材質。當時年紀小,伸手去摸過那棺木,跟現在這木門一模一樣的感覺!
我嚇了一跳,立即將手縮了回來。此時,我將亮着光芒的手機屏幕往上一移,頓時嚇得差點兒把手機扔了。
門上原本應該貼着“福”字,現在卻貼了一張白底黑字的“奠”。
我倒退兩步,剛想轉身跑下樓,卻突然撞到身後一個硬梆梆的東西。我豁然回頭,手機屏幕發出微弱的光芒正好映出一張臉。
光線投射出陰影,讓那張臉如鬼面一樣無比猙獰。
“啊——”這次我徹底丟掉手機驚叫。
“李承銘,你沒事兒吧?!”正當我捂着頭蹲在地下大叫的時候,有人扶住我的肩膀喊道。
我聽出那聲音是路演,便擡起頭來,努力辨認半晌,鬆了口氣:“路演?你半夜在門外幹什麼?”
路演舉了舉手中的方便袋:“下樓去買點喝的,沒睡着。”
我點了點頭,膽戰心驚地回頭看了一眼那門,卻詫異地發現防盜門恢復了正常。棺木和奠字都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