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剁螺螄下酒,強盜來了不肯走
村子周圍的山腳下,田間,往往有一個個水塘,有的是人工挖的,有的是山水自然沖刷而成,再經過石頭壘坎加工,一般都呈鍋子型,邊上淺,中間深,靠近山坡的一邊長着茂密的藤草,向水塘延伸着。水塘平時積滿水,到需要時就放水,順着溝渠流向下面灌溉農田。離我家不遠處的山腳下就有五六個水塘,有三個是一字排開緊挨着的,這水塘的水有點混濁,能見度不高,但裡面的東西不少,有泥鰍,黃鱔,魚蝦,螃蟹,當然最多的螺螄。夏天時,村民們傍晚收工後,就在這水塘裡洗澡,游泳,而小孩子們則是隨時就在這裡戲水。幾個小夥伴一約,進行跳水比賽,潛水憋氣比賽,看誰遊得花樣多。不會遊的就手攀着水塘的石頭身子浸在水中,或者在水淺處撲騰。
這螺螄佈滿了水塘的四周,特別是石頭壘成的坎上,用手一摸一大把。這裡的村民們很喜歡吃螺螄,有一句俗語:剁螺螄下酒,強盜來了不肯走。剁螺螄,就是剪去尾巴的螺螄。可見村民喜歡的程度。最常見的做法是清水煮和油炒。
因爲從小在水邊玩,大姐和我們三兄弟都會水,也可以在水中潛一分多鐘。我們經常去摸螺螄。帶着一隻面盆和木桶,木桶放在岸邊,面盆漂在水塘上,下水塘前先用手撈點水拍拍胸口,或者是撒泡尿,用手接住尿液拍拍胸口,有的是拍拍肚臍眼,我們不知道爲什麼要這樣做,但習慣這樣做,這是傳授下來的,小夥伴們都這樣。下水後先在水塘石坎上摸一遍,一個石洞一塊石頭地摸過去,手中是一把把的螺螄,半圈下來,已有半面盆了,就倒入木桶中。一般水塘還有半圈不用石頭砌的,都是泥,所以只有半圈。接下來是讓面盆漂在水面上,然後一個猛子潛下水,去摸水塘底部的螺
螄,要輕輕地挨着水底的泥土摸,等到手上都滿了,才雙腳在塘底一蹬升出水面,把螺螄放進面盆。接着深吸一口氣,人又潛入水中。有時還可以摸上來螃蟹和泥鰍。摸到水底泥土中的泥鰍時,手不能用力,要輕柔,如果一用力它就會從手指中滑出逃走。所以動作一定要輕,然後雙手合十,將泥鰍棒在手心中封閉,升出水面。螃蟹比較好抓,摸住了就緊緊捉住,不讓它逃走。
村裡有個叫瞎子阿炳的,五十多了,他眼睛不好,可能是青光眼,勉強看得清路,看小東西糊塗不清楚,農活也不能幹了,他有三個兒子,都成家立業分開過了,三個兒子不是很孝順,厭憎他只會吃不會做,經常叱斥他沒用。但有一樣事情他能做,就是塘裡摸螺螄,他一天到晚象一頭水牛一樣泡在水塘裡,他不會潛水,只在水塘淺水處摸。我們一般摸一二個小時就收兵了,他一泡就是半天,很有耐心地摸呀摸,也不與我們說話,我們對他說,他也不願意理會,象是與世隔絕的人。他摸螺螄時,就提一個水桶,放在岸上,然後脫了上衣,下身穿一條長褲子,用帶子把兩隻褲管綁住,下到塘裡後,摸到螺螄,就拉下褲頭,放進去。當積累到一定程度褲管中很有份量時,他就站起身來,挪到岸上,那褲管下端鼓鼓的,不停地流着水,都是螺螄,他把腳放到水桶裡,解開帶子,螺螄就裝進桶裡了。
瞎子阿炳摸來的螺螄並不是自己吃的,他是賣錢,提着水桶,一路叫賣,主要是賣給剃頭師傅,打鐵師傅和公社的食堂,五分錢一斤。他也沒有秤,用一隻搪瓷的碗來量,一碗算作一斤,也是大約數。掙來的錢他自己藏着,也不給兒子們用,兒子孫子都數落他,我們兄弟幾個很討厭他,因爲他斷了我們的財路,本來我們摸上來的螺螄,自己家吃不完,也可以賣給他們,現
在全給他壟斷了市場。
剛摸上來的螺螄不能馬上吃,需要換上清水靜養一二天,起碼是要過一個晚上,讓螺螄把肚子中的泥吐乾淨。如果想早點吃摸上來的螺螄,也有快捷的辦法,只要在清水中加幾滴菜油,半天時間就可以讓螺螄把肚子裡的泥都吐出來了。但這辦法一般不用,一是浪費菜油,二是自然吐乾淨的總比強制速成的要乾淨。
螺螄養乾淨後,然後用剪刀剪去尾部,或者用菜刀在尾部砍出一條縫,以便吃的時候可以吸出肉來。不會吸螺螄的人,只好用大頭針縫衣針把肉挑出來,但這樣失去了一些鮮味和過程的享受。我爸爸就不會吃,他是北方人,不習慣吃螺螄,大口大口地吸,腮邦子都發酸了,螺螄肉還是吸不出來,用針挑又嫌麻煩,他是又愛又恨。吃葵花子南瓜子也這樣,我們是放在門牙上一磕,瓜子就開裂,肉就出來,老爸不行,怎麼也不習慣,常是放到嘴裡用大牙齒去咬,結果瓜子搞潮溼了更咬不開,老爸乾脆就抓一把瓜子放時嘴裡嚼,嚼成了渣再吐出來,看得我們直髮笑。
螺螄一直是我們家的一道家常菜。老媽做得很拿手,挑青色的螺螄去尾後用油炒,加入豆板醬,或者加入生薑絲,料酒,出鍋前再撒上一些蔥花段,又香又好吃。如果沒有油,那就只能用清水煮,然後放點醬油,這就是清湯螺螄。清明前後摸來的螺螄最好,很肥,有俗語說:清明螺,肥如鵝。每到這個時候,基本每家都吃,家門口的空地上都倒着一堆一堆許多的空螺螄殼。
摸來的螺螄多,幾天也吃不完,也賣不掉,就送給親戚和鄰居。如果時間放長了,螺螄就瘦了,肉變得小小的,不好吃了。我摸了十多年的螺螄,佔據了我童年生活的一大部分。
不起眼的螺螄,卻伴着我度過少年歲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