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顧客,還看什麼書!”老闆娘拍了一下正在低頭看書的富哥。
富哥這時才擡起了頭,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鏡,說道:“哦,不好意思,看得太入神了……哦,我記得你呢,張良,是不是?又買醬油啊?”
我緊了緊揹包的帶子,“不是,就是隨意走走。”
“這樣啊。哦,對了,如煙好幾天都沒見着人影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見到她?那天我好像聽她說她要去找你的。”
“她死了。”我告訴了他實情。
這對夫妻顯得有些吃驚,老闆娘問:“死了?怎麼死的?”
我聳聳肩,“跳樓死的,反正說什麼她都不聽,最後她就跳下來了。我真不是她以爲的那個人的。”
他們夫妻露出了一絲痛惜的表情,老闆娘說:“這樣啊,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呢。她其實是一個好人。”
“是的,好人。”我只能表示同意。
“只是……她的屋子裡面看起來也要收拾一下了。有沒有興趣到上面看看?”
“不了……好吧。”
老闆娘帶頭往樓上走去,我跟在後面。
我真的只是隨意逛逛,看看這些人。看看他們都在做什麼。主要是我覺得這對醬油夫妻跟其他的普通人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就特意過來了一趟。
那個什麼如煙的屋子裡很黑,好像從來都不見陽光一樣。一進門就有一股煙味,看起來完全像是一個毒窩。
“她平常都不愛出門,老是呆在裡面,據說還會寫書。”
“這樣啊,看不出來。”
“是呢,看不出來的事情很多。我其實也很少來這裡看她的。只是有的時候她生病了,我只好來照顧一下她。在她的房間裡還掛着一個男人的照片,說實話,真的很像你的。”
“哦,她有沒有說起過那個男人的故事呢?”
“這個倒沒有。她的事情我們知道得也不多。主要就是複印機是我們的朋友,以前如煙跟過他一段時間,複印機騙他說去拍電影,讓她做女主角,她當然滿心歡喜,就甩了當初的男朋友,結果……你知道的,反正很狗血的事情。”
牆上果然掛着一些照片,並不多,總的來說只有四五張,有兩張是單獨的我,還有一張是拍的我跟另外一個女人,在那張照片的旁邊畫着一個箭頭指着那個女人,還標註了文字:可惡的女鬼!
我怔怔地看着那張照片,不管怎麼看,這照片都只是偷拍的而已,所以並不清晰,但是我看得出來,照片裡面的那個女孩正是我曾經見過的那個玄冰裡面的女人。
照片裡面的我看起來很開心,拉着那個女孩的手好像在逛着街,女孩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裙,手腕上面套着手鐲子,看起來像個仙子一樣。
我不由得有些癡了。原來她真的這麼漂亮。
“你怎麼了?你認識他們嗎?”
“不認識呢,從來沒見過。”我搖了搖頭。
“哦,世界這麼大,總有兩個人是長得比較像的。”
“是啊。”
還有一張照片拍的是我跟那個瘋女人。瘋女人看起來當時並沒有發瘋,長得也還算可以。只不過那張照片明顯就曾經被撕開過,後來又把兩個人粘到了一塊而已。
這個世界是沒有後悔藥的。如煙那個瘋女人也許本來以爲我只是一個玩具一樣,想撿起來就撿起來,想扔掉就扔掉,結果最後她扔掉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得走了,還得去趕火車。”
“哦,你要去哪裡?”
“省城,去學校裡面報道。”
“這樣啊,好吧,一路順風。”
“嗯,謝謝。”
我快步下樓,樓道的黑暗讓我感到非常不快。富哥依然在認真的看書,我小心地從他身邊過去不打擾到他。
等我走出了十幾步之後,轉回頭看富哥,他認認真真地翻了一下書頁,然後把手指頭含在嘴裡,像是隨時準備着翻書一樣。
他們是一對認認真真過着生活的普通夫妻,但是可悲的是這個世界卻欺騙了他們,因爲這個世界完全就是虛構的。
我快步走到了主幹道上面,攔了一個摩的。
“小夥子去哪裡?”
“火車站。”
“比較遠呢,二十。”
“行。”
我跨坐了上去。摩的開動,我看着快速從我眼底劃過的路面,忽然轉回了頭,看着後面漸漸遠離我的那個相對來說很熟悉的小城市,忽然發現,好像有一團迷霧從地底升起,在慢慢地把它吞噬。
我怔怔地看着後面發生的一切,整個城市好像就在我的眼前在消失着。
這就是它在向我告別嗎?還是我對它捨棄了呢?
“怎麼啦?!”
“沒什麼,只是忽然有點傷感而已。”
“有什麼好傷感的!看你的樣子還在上學吧?”
“是啊。”
“上學好啊,好好上學。”
我依然回頭看着那正在消失的城市,連同走得慢一些的行人,也被那團迷霧捲入了裡面。無聲無息,我前面的這個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這一切正在發生着。
火車站裡麪人比較少,我站在站臺上看着遠方,城市現在已經看不見了,它好像完全消失了,連同着我熟悉的那一切。現在好了,哪怕我想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火車發出污聲駛了過來,停下,三三兩兩下了幾個,卻只有我一個人上車。
找到我的座位,坐下。抱着揹包,忽然感到好睏。
“小夥子去哪裡?”鄰座的老大媽問道。
“學校裡面報道。”
“夠遲的啊。”
我忽然怔住了,因爲我忽然注意到這節車廂裡面人好少,但是我看到了兩個獨眼龍,他們正在盯着我。
我有些緊張起來。
我不禁站了起來,看着車廂裡面的這七八個人。他們好像對我都比較感興趣,都轉頭看着我。
所以我就注意到了,原來他們全都是獨眼龍。
更加讓我感到緊張的是,我旁邊的這個大媽竟然也是一個獨眼龍。
看來這是一趟專列了。
就只爲了等我。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
大媽笑着說:“大學生活真好啊。”
我暫時不去管他們獨眼龍的身份,而是看着窗外,火車正在起步着,我就在跟這裡告別了。
隨着火車速度的提升,外面後退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我把目光投往更遠的遠方,那邊正在消失着。
大媽也看着那邊。
“回不去了。”大媽說道。
“是啊,消失了?”
“是啊,不好嗎?”
“你們來抓我的?”
“不是,我們只是去省城,大家都是去省城的。”
“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誰知道呢?也許是死亡,也許是解脫。”
那些獨眼龍好像對我失去了興趣,一個個又靠在了座位上面,有些人在打着盹,有些人在看着書。
我把頭靠好,想看看書,但是我並沒有書,而且我也看不了書,因爲那些字在我面前都不是字,而只是模糊的一片。
車廂裡面漸漸變成了黑色。這種黑色像是要把我吞噬一樣。
我想我有些困了。在這麼一大羣的獨眼龍裡面,也許我真的不安全,但是我好像要睡着了。
“到了。”
到了?
我忽然怔住了。
我的身邊站着一個年輕人,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學生。我手裡提着揹包,我們站在門前。
轉頭看過去,兩邊都有很多的房門。
是的,看起來這裡只是一層宿舍而已。
我又在做夢嗎?還是我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學校報了道,而且已經經過了同學的帶領來到了宿舍門口?
“哦,說明一下,這就是你的宿舍了,到了,不過好像裡面有人呢,是我敲門,還是你敲門?”
“不了,謝謝,我自己就可以的。謝謝你。”
“不客氣,話說你來得還真晚,有什麼事以後找我,我是學生會的,也比較有辦法一點。”
“哦,好的。”
他轉身走掉。
整層宿舍看起來靜悄悄的。我提高聲音問他:“人呢?”
“都在軍訓呢,今天匯演呢。”
“那我這裡怎麼裡面有人呢?”
“哦,是這樣的,聽說他叫羅澤,考了七百分吧,有一點點特權的。”
特權?靠!
濛濛真的就在裡面?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再長長地吐了出來。房門上的貓眼有些反光,我把眼湊到貓眼上面,只能看到很小很小的畫面,畫面裡面好像真的有一個人坐在那裡玩電腦。
真的是濛濛?
我不禁感到不可思議起來。難道真的再次輪迴了不成?等我進去之後,他會不會來個熱烈的擁抱,然後再來一句:“好久不見”之類的?
或者說,我可以搶攻一下,先給他來一個擁抱,先跟他說那句話?
想想也是夠有趣的。
所以我敲門。
並沒有多大的響聲,因爲門順着我的手往後退了一點。這門根本就沒有關嚴。
我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推開門。
裡面的那個人轉頭看着我從臉上的表情上來看似乎有點驚奇。
我邁步走了進去,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終於站了起來,往我走來。
現在,他要給我一個擁抱了嗎?
不,還是我先來發難吧。
所以在他走到我身前,張口問:“你是……”
我放下了手中的揹包,然後一把抱住了他,在他的脖子上還狠狠吸了一口氣。
他的身體在這一瞬間好像變成了鐵一樣堅硬,一動不敢動。
做完了這一套動作之後,我在心裡面給自己打了九十分,然後我跟他說:“好久不見。”
他後退了兩步,皺着眉頭問:“我認識你嗎?”
我這時才發現他竟然是一個跛子。
而且他跟以前見過的濛濛似乎有點區別。以前的濛濛身體比羅壯實,而現在的這個濛濛身體似乎比較瘦弱。
“哦,我叫張良,你叫羅澤。是吧?”
“可是……我認識你嗎?神精病啊……還是同性戀?咦……得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