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幾日,天氣一日比一日的冷,雙城整日窩在院子裡頭,死活不願意出來,抱着枕頭窩在火爐子旁邊同秋茗烤花生吃。
不過大部分都是入了雙城的肚子。雙城覺得安逸之餘,又體會了一把歲月靜好。
好在他哥葉禎很忙,生活真是美好。
這日,葉禎從宮裡下值回來,正巧同中書令季如臣一道出來。如今快到年關,衙門裡少有幾日清閒,還得時不時的進宮述職,到有幾日未成同葉禎一道閒聊。
季如臣道:“從前我只覺得明淮不務正業,偏愛投機取巧,課業一無所成。若不嚴加管束,早晚成了廢材。如今他去了一趟弘文殿做伴讀,到讓葉首輔給管教好了。感激的話也不多說了,日後清閒時,葉大人來我府上,咱兩不醉不歸。”
葉禎微微一笑,並不領功,他又想起什麼似的,略一思忖,道,“聽說明淮這次考的很好,第五名?”
季如臣點頭,似乎很是欣慰,“原先我只覺得明淮能不墊底就十分不錯了,如今看來,嚴加管教還是十分有效果的。”
葉禎沉吟片刻,心中起了疑慮,一路上同季如臣隨意寒暄幾句,這才各自回了府上。
一回到府裡,卻聽老管家說,雙城近日總在院裡頭窩着,很是安分。如此,葉禎點了點頭,擡腿往書房裡走,走了幾步,忽然喚來隨從緋色。
“你現在就入宮打聽,看看弘文殿考試的答卷都在哪位太傅手上。若是可以,就將你們二爺和季家二公子的一同借來。”
緋色躬身,應“是”,大步下去了。
約莫一個時辰,緋色就拿着答卷步履匆匆的往書房裡走去,葉禎將兩份答卷往桌上一攤,就一目瞭然了。他臉色驟然冷了下來,將薄脣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據葉禎對雙城的瞭解,雙城決計寫不出這種文章,而巧合的是,季明淮的答卷同雙城的答卷,如出一轍……
葉禎猛的將書案上的震紙摔在地上,嚇的緋色臉色一白,方擡臉看時,就見葉禎大步流星的往外頭走去。
緋色雖不知發生了何事,可單單看了葉禎的反應便知他們二爺約莫又犯了什麼事。看樣子還是很了不得的大錯。
果不其然,葉禎才一踏進院子就吩咐下人們將院門鎖好,誰都不許亂走動。
雙城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眯着眼睛悠哉悠哉的躺在火爐旁烤火,懷裡還抱着個金絲楠木枕,百無聊賴的同秋茗閒聊。
秋茗正伸着兩隻爪子烤火,火紅的炭火將他的臉印的緋紅。他年歲不大,生的脣紅齒白,比姑娘家還要清秀兩分。雙城斜眼瞥來,忍不住心尖一動,想起了那本活色生香的春、宮、圖。
他思想是很純良的,看了一遍以後就再也不敢看第二遍了。可此刻吃飽喝足,又突然生出了兩分歹意。雙城像陣歪風似的斜過去,一把將秋茗抵在柱子上。
他笑眯眯的伸手去勾秋茗的下巴,道:“嗨!奇了怪了,從前也沒見你生的這麼俊啊?快給我好好瞧瞧!”
秋茗苦着臉,柱子嗝的他後背疼,他扭來扭去,求饒道:“二爺,二爺,您放過小的吧?咱們繼續烤花生成不?”
可雙城是誰啊,他眼下一點也不想烤花生,只一心一意的去逗小秋茗。如此,他詭笑道:“別啊,我可是聽說了,你這幾日日日都跑到前頭,給茯苓那小丫頭送茯苓糕。你說,你打什麼壞主意呢?”
秋茗一下子就紅了臉,他面紅耳赤的小聲反駁,“才……纔沒有……二爺,您別胡說。”
突然,門“哐當”一聲被人一腳踹開,雙城驚得胳膊一軟,整個人就趴在了秋茗身上。他急忙起身,卻見葉禎神色泠然的站在門檻處。
直到葉禎將兩張答卷砸雙城臉上,他這才駭的俊臉一白,耳邊一聲厲喝,“跪下!”雙城腿腳瞬間一軟,順着櫃子跪了下來。
秋茗簡直嚇的魂飛魄散,緋色見狀對周圍使了個眼色,立馬就有兩個下人將他架了出去。
葉禎來來回回在屋裡轉了幾遭,因見書櫃上書籍雜亂不堪,而書案更是紙墨橫飛,怒火又轟隆一聲燒了起來。忽然快步走至書案前,抓起一副畫軸猛的砸向了雙城身後的書櫃。
雙城嚇的一哆嗦,還未有什麼反應,只覺得頭上,肩頭立馬砸落了好多東西。他眉頭忽然一凝,從櫃上落了本書,不偏不倚的撞入了雙城的眼簾。
雙城的臉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蒼白下來,整個人僵在那裡。眼前驀然出現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將書撿了起來。
葉禎隨意翻看兩眼,臉色越發難看,眸裡漸漸泛起冷光,忽而反手將書砸在了雙城頭上。
雙城只覺得額間有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猜想肯定是被書角砸到了,一時也不敢擡手擦,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禎束手站着,目光快速的四下逡巡一遭,忽而喝命道,“來人,拿藤條過來!”
雙城嚇的猛一擡頭,似乎很不敢置信的去看葉禎。他眼眶一下子就紅透了,瑟縮着往後跪行幾步,後背猛的就貼在了櫃子上。避無可避,他幾乎是哀求般,慘兮兮喚了一聲,“哥,你饒了我吧?”
然而葉禎並不聽,從下人手裡奪過藤條,猛的往書案上一甩,硬是將書案抽出了一道發白的印記,“閉嘴!過來!”
“哥……我……我知……”
錯字還未出口,卻見葉禎大步走了上前,一手提着雙城的後領,將他拎了起來,拖着往外頭走。又一推將雙城推跪在了院子裡的石子路上。
如今是冬日,雙城跪在地上,刺骨的寒風順着衣料,一點一點的順入膝蓋,直達肌膚。雙城忍不住一抖,後背立馬狠狠捱了一下。
一聲呼痛還未發出,立馬又捱了第二下,接下來是第三下,第四下……
雙城從來都不知道葉禎還會有這種打法,竟然是要活活將自己打死的節奏,一下連着一下,又快又狠,絲毫不給片刻的喘息,甚至連訓話都懶的再說一句。似乎將所有的怒氣,全都注入在了藤條裡,半點都不肯留情面。
他心知自己沒什麼可委屈的,遂攥緊拳頭往嘴裡塞。
葉禎驟然停了下來,他眸色冰冷,盯了雙城片刻。末了,半蹲下來,一把將雙城的手從嘴裡拽了出來。他根本不容雙城置喙,冷聲道:“不準咬。”
雙城氣得恨不得捶地,他心道:打都打了,還不准我咬手?沒天理了!
可很快他就沒有力氣再想別的事情了。雙城終是忍不住俯下身去,瑟縮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氣,眼淚成串的砸在地面上,濺起了微微煙塵。而後背上卻接二連三又捱了幾記更狠的,每一記都像是要將雙城的脊背生生碾碎。
“哥,求你別打了,你快把我打死了……”
“住口!”
葉禎怒斥一聲,手裡的藤條高高揚起,狠狠的砸在了雙城的背上,貫穿了之前所有的傷痕。
雙城幾乎被這一下打的摔倒在地,只覺得背後緩緩有溫熱的液體流過。他低下頭開始痛哭,試圖喚起他哥一絲絲的憐憫。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偷看了試題?!”
雙城肩膀瑟縮的更加厲害,深深的將頭埋了下去。如此葉禎便懂了他的意思,眸色一寒,反手又是一鞭下去。
“啊!哥!”
“說,到底是你一個人的主意,還是你和季明淮兩個人的主意?!”
這次過了好半晌兒,雙城才啞着聲音,顫聲道,“是……是……是我一個人……”
“啪!”
“哥!”
“那齷鹺的東西,是誰給你的?!”
“我……我……我自己買的……”
葉禎連連說了兩句“好”,他腦海中驟然浮現方纔進來時的畫面。雙城滿臉笑意,整個人趴在秋茗懷裡。而秋茗臉色緋紅,兩隻手還搭在雙城背上……
他心頭涌起的怒氣不容他繼續想下去,突然出聲喝命,“來人,傳家法來!”
原本這些下人都站在院子裡,戰戰兢兢的不敢擡頭,此時一聽吩咐,立馬跑了下去,不多一時就將春凳板子都擡了上來。
有小廝過來要扶雙城,葉禎冷眼瞥見,立馬將藤條往地上一擲,厲聲喝道,“不許扶他!讓他自己上去趴好!”
雙城啜泣不已,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卻不料帶動身後的傷,又讓他忍不住落了兩行淚。
葉禎束手站着,臉上仍有怒容,也不多說旁的,只簡單一個字,“打。”
左右立馬站着兩個下人,舉着板子開始打。
雙城疼的眼冒金星,恨不得頭一歪立馬昏過去,可偏生身後綿延不絕的痛楚刺的他難過至極,他兩手死死扣着凳面,掙扎着擡起頭,卻見葉禎早已經背過身去,卻是一眼也不曾往這裡看來。
雙城無力的垂下頭去,像條死魚一般,只有板子打下來時,肩膀才狠狠抽搐着。
“大人,二爺昏過去了!”
葉禎這才轉過身來,眸色又深又沉,入眼只見雙城垂着頭,凌亂的額發下,露出小半張慘白的臉。他心尖驟然一搐,十指都攥在袖子裡。
“從即日起,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放你們二爺出來!”
衆人又惶恐的低下頭去,不敢多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