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楊明志被妻子要求一定要到醫院重新檢查一番。他的胳膊只是簡單的包紮着,之後要由專業外科醫生系統的檢查。
在部隊的醫院,那裡建設了多棟木質建築,它們只有一層,內設一百多個牀位。部隊在沼澤地的生活比較清苦,尤其是在戰士們挖地設井之前,大家的飲用水基本就是地表水。不少人圖方便,水只是澄清後就引用,因此拉肚子的人很多。
後來在普及煮開水後情況有了很大改觀,但醫院還是要設立更多的牀位,以應對各種傷病情況。
原明斯克醫院的外科醫生拉斯柳京擔任部隊醫院院長,他必須面對一個現實,部隊每次軍事行動歸來,總有很多傷兵,其中一些人的傷情不容樂觀。
最新的軍事行動後,二百多傷兵被送到醫院,牀位已經不夠用,不得已一些傷情較輕的傷員就湊合的躺在擺在地上的擔架,胳膊受傷的人則儘量的坐着。
他們都是昨日上午到的,對於傷兵的手術也馬上展開。但能進行外科手術的醫生並不多,拉斯柳京只能硬着頭皮上。
他和手下的醫護人員達成默契,自己負責取出戰士們身體中的彈片或者彈頭,必要的在對傷口縫合,護士們和臨時找的村中大媽負責幫助他們包紮。“我要求你們,不要吝嗇藥品。我們必須把咱們的戰士救活,最好不要再有人死在醫院裡。”拉斯柳京如此命令,其他人也就謹遵醫囑。
部隊之前繳獲了德軍的幾輛運藥品的馬車,這些藥品比彈藥還重要,它們幾乎全部被送到沼澤地。
最威脅傷兵的便是傷口感染,所有人都被打了一劑青黴素,傷口處也塗抹了不少酒精亦或者碘酒消毒。
拉斯柳京奮戰到很晚,還有多臺手術來不及做。因爲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直接昏倒在手術檯,他便被攙扶下去,手術的後續工作由莉莉婭負責。
夜裡,跟隨部隊從遠東到白俄羅斯的莉莉婭統攬醫院大局。她見過了太多的血,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還有酒精的氣味,再加上傷者的哀嚎,這些都不會令她亂了陣腳。
莉莉婭也是能做提取彈片的手術,只是她純粹是個蒙古大夫,技術根本比不上專業的外科醫生拉斯柳京。她只能硬着頭皮上,當然戰士們也更希望自己是被拉斯柳京治療。
“嘿!醫生已經累壞了,你們不想肢體的傷情繼續惡化,以至於被迫截肢,就老老實實接受治療。我會給你打上嗎啡,你會覺得好過一些。”她囑咐着一名傷兵後,便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固然是彈頭被從腿部取出,並用棉線縫合。只是整個過程中,傷兵咬着裹着毛巾的木棍,依舊是鬼哭狼嚎,引得其他待治療的傷員很是擔憂。
莉莉婭工作到很晚,夜裡兩點她也撐不住了。如果精力不行,太容易出現醫療事故。她揉着疲勞的眼眸,放下柳葉刀。
“怎麼,手術現在暫停麼?”一名護工問道。
“不不,已經太晚了。這是咱們今晚最後一臺,大家都很累了是吧。我們做完這一臺就休息,等到拉斯柳京明天甦醒過來,還是他這個專業醫生來做。”說罷,莉莉婭扭過頭,只見拉斯柳京白大褂都沒脫,還穿着鞋子就直接躺倒在牀鋪上,傳來陣陣鼾聲。
新的一天到來了,楊桃撈着丈夫的右臂,兩人一同前進,彷彿她的男人很容易摔倒。
“哎哎,注意前面的坑!你的腳小心一點,咱們這兒路不平。”
楊明志欣慰的跟隨着她的腳步,她太小心謹慎,彷彿自己是腿部受傷。妻子比自己低了一頭,她按照自己的要求,沒有再扎麻花辮,頭髮就扎個馬尾還耷拉在胸口。這非常符合自己的審美,如此打扮活脫脫一可愛少女。
她不僅僅可愛,還很乾練,骨子裡有一股堅強的氣魄,同時她也確實是個關心丈夫的好人妻。如果她是那個時代的女人,必定是人見人愛的。
兩人慢慢的走向醫院,只見不少戰士在提着水桶進進出出的。有的戰士就在醫院外圍的土坑傾倒拎出來的水,楊明志清楚的看到這些水帶着紅色。
見丈夫眼神有些迷離,楊桃馬上說道:“別擔心,那是清洗麻布的水。滲出的血液染紅了包紮用的麻布,麻布不會浪費掉。洗乾淨晾曬後還能用。”
楊明志點點頭:“咱們的物資還是不充裕,如果咱們能和蘇軍大本營聯絡上,我肯定先去討要一大堆醫療物資。”
兩人繼續走着,他們很快抵達了醫院。在戶外工作的護工們,正把洗乾淨的白色麻布掛在晾衣架上。他們就像是在做掛麪,但掛的並不是麪條。他們見到了副師長居然親自來了,趕緊把這個消息告知給正在做手術的拉斯柳京。
此時此刻,這人甦醒後立刻展開新的手術,聽到這消息時,他手裡還拿着手術鉗。
“莉莉婭,我記得別列科夫也受傷了。他估計是來檢查傷情,你暫時離開一下去接待他們。”
“好的,醫生。”
莉莉婭太熟悉別列科夫了,當初在阿穆爾河畔救了那兩人,也是自己在檢查他的傷情。在部隊中,自己和他也培養出了一段革命友誼。
莉莉婭火急火燎的拋出手術室,她沒換衣服,白大褂上還有不少血跡。
她見到了別列科夫和他的老婆,這兩位就置身於傷兵之間。
楊明志知道護工去給拉斯柳京彙報情況,那自己也就甭閒着了,乾脆繼續走幾步,他和楊桃置身於傷兵之間。
這間一間巨大的病房,所有醫治完畢的傷兵就躺在這裡。護士們走來走去,其中幾人還是楊桃曾經的同僚。只是因爲有特別的命令,他們的貝茜卡也是一線戰鬥人員。
護士們大多是女人,一些少年營的女孩們臨時被拉過來幫忙。大家很熟悉自己的長官,見到他胳膊上纏着繃帶,不禁憂心忡忡。
“哥,你就坐在這裡的椅子吧。”楊桃道。
不過楊明志立刻聽到了戰士們的呼喚,有人在顫顫巍巍的喊着副師長。
他扭過頭,只見是一位躺倒的戰士,他非常的年輕,傷勢卻也很重。楊明志趕緊置身於這人的面前,緩緩的蹲下來。
傷兵下意識的伸出他還完好的右臂,楊明志識趣的和他死死的攥在一起。
“副師長,我身負重傷,在此之前我至少消滅了三個納粹。可是我現在怎麼辦。”
楊明志大量着這個人,他的雙腿中彈,左臂也中彈,四肢中有三個都纏着繃帶。“護士呢!這個人到底怎麼樣了!”他大喊一聲,一名年輕的女護士急急忙忙跑來,她是少年營的一員。
“報告長官,這位同志被炮彈彈片擊中,雙腿有彈片已經取出,這是……”
“只是什麼?”
“是左臂骨折,長官。醫生取出了彈片,但骨折的問題只能看他自己恢復情況了,左臂拉斯柳京醫生給他做了木製夾板。”
楊明志仔細一看,這人的左臂確實特別“粗壯”,繃帶之下定是有木板。
聽他們的談話,傷兵不禁苦笑道:“對不起,副師長,恐怕我這樣子很難再上戰場。躺在醫院裡恐怕要恢復很久,真是給大家添麻煩。”
楊明志搖搖頭:“同志,你不要有這種想法。你是一個英雄,你殺死了幾個納粹,等戰爭結束後,你可以和你的子孫們吹噓一輩子。”
“我還有子孫?!”傷兵苦笑搖搖頭,“我才二十歲,就成了個病秧子。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站起來。”
“傻瓜,你當然能站起來,彈片取出來後,你只要把肌肉恢復好就行了。”護士指正道。
“對,醫生當然不會騙你。同志,你叫什麼名字。”
“伊萬·伊戈爾維奇·瑪德諾斯基,長官。”
“好的,瑪德諾斯基。你看我作爲軍官也受傷了,咱們都一樣。只是我很走運,雙腿沒中彈。現在咱們都得好好養傷。”說罷,楊明志站起來。這位年輕的戰士很有代表性,他們剛剛成年正是血氣方剛年富力強,這樣的士兵最具戰鬥力,也最爲勇猛。可惜,因爲過於勇猛,作戰過於勇敢,也更容易犧牲在進攻的道路上。
楊明志面向着所有傷員,大聲嚷嚷道:“同志們,我是彼得·伊萬諾維奇·別列科夫,你們的副師長。幾天前咱們並肩作戰,現在我自己也是傷員。大家完全不要擔心,你們要安心的養傷。或許有很多戰士擔心,自己痊癒之後,因爲身體素質不行了,難以迴歸部隊作戰。
你們不要有這方面的顧慮,蘇聯軍人沒有廢物,在這裡,我們所有人都能各司其職。如果你們當中有傷情嚴重的,甚至是失去肢體的。這樣的戰士還有新的工作,比如去鐵匠村製造和維修武器,或者是作爲教官訓練新兵,等等等等。”
不少戰士聽完,流出激動的淚水,大家聽的內心澎湃。
很快,莉莉婭找到了別列科夫,甚至聽到了他的即興演講。“這個傢伙,你就是這麼的身先士卒纔不幸受傷的。但是也好,戰士們打起仗來都是有進無退,你的動員能力比政委還強。”內心裡如此想着,莉莉婭還是趕緊把楊明志拉出來,扭送到拉斯柳京那裡。
因爲他是副師長,更是部隊的核心人物,整個普里皮亞季沼澤的部隊營地,一萬多人的軍人和平民眼中,別列科夫的威望極高。
拉斯柳京解決完一臺手術後,騰出來時間專門給他檢查一番。
如此,楊明志躺在牀鋪上,受傷的胳膊放平,夾在一張方凳子。拉斯柳京拆開繃帶,再次檢查傷口,不禁皺起眉頭。“真是糟糕,這傷口縫合的真的有些簡單粗暴。誰給你縫合的傷口,想必當時你也忍受很大痛苦。”
說着,一邊的楊桃弱弱的說道:“醫生,是我。”
“哦,原來的我的貝茜卡。你自從脫離了醫院體系後,醫療技術沒有繼續精進。你看你給你丈夫的傷口縫合的,如果是我,我會縫合的平直,而你則是歪歪扭扭的。“
楊桃頓時被說的很不好意思,她什麼也沒有反駁,反而是因爲自己沒有給丈夫醫療好,內疚不已。
楊明志側眼看到她皺起的小眉頭,不禁說道:“醫生不用說那麼多了。我很感謝我老婆,戰地那種糟糕的環境給我醫治,昨天拆開麻布,我的傷口癒合的很不錯。何況貝茜卡自己也受傷了。”
“是嘛!”拉斯柳京一驚,扭過頭問道:“貝茜卡,你的情況怎麼樣。”
“是我的胳膊,被磚頭砸到,淤青了,不過沒有大礙。”
拉斯柳京皺着眉頭,“別列科夫,如果你這幾日比較閒的話,就暫時在醫院這裡待着。你對於咱們大家太重要了,現在你和你的貝茜卡就享受一下特權,千萬不要再硬挺着。我會和耶夫洛夫等人說明白,你暫時就在這裡養傷。“
楊明志點點頭,他把善後工作交給政委們了,自個確實能放幾天假。既然醫囑如此,那就聽拉斯柳京的話。“行,我把我和妻子就交給你這位專業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