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荒原上的車隊已經漸漸陷入一片安靜。
護衛們並沒有放鬆警惕,除了一半人進到帳篷休息,另一半依舊守着夜。尤其是牢牢注意着林四兩人所在的那輛馬車。
馬車內昏黃的燈光隔絕了外界的清冷,帶來了陣陣溫暖。慕哲平低頭認真看着手中的書,有節奏的翻着頁,看得頗爲入神。
“你在看什麼?”林四的聲音突然傳入他的耳朵。
擡頭一看,林四已經從閉目修煉中退了出來,正一臉好奇的看着他。
“還有沒有別的書,太早了睡不着。”這兩人自從進入馬車後談話就極少,尤其這個叫做慕哲平的少年,安靜得像個女子。
“沒有了,我這包裹這麼小,哪能放得下那麼多。”慕哲平揚了揚手中的書笑道。
“啊!你這是什麼書?《劍客之路》!”林四眼神極好,慕哲平揚起書的那一瞬間就看清了書的封面。
不等慕哲平答話,他就迫不及待的爬起身緊緊挨到對面的慕哲平身旁,湊近向他的書看過去。
“是啊。”慕哲平微微詫異,“你也看過這本書?”
“看過啊,可惜沒看完,我看到林奇他們三個人到青冥地宮遇到了嗜血巨熊,然後就沒看了。”林四嚷嚷道。
“那還早啊,後面還有很多呢,那裡正精彩,林奇在那地宮得到了絕天劍,打開了天劍傳承……”慕哲平接口道。
“啊是嗎?那他兩個兄弟死沒?我看到的時候,他兩個兄弟都受傷了!”林四急急問道。
“沒死,他們後面得到了無極魂泉的泉水,不但傷勢全部復原,境界還提高了。”林四對這本書的熱衷程度讓慕哲平錯愕不已,但他並沒有感到不耐煩,而是耐心解釋。
“那真是太好了,後面呢?後面怎麼樣了?林奇從地宮出來有沒有找神劍門的人報仇?”
“嗯,後面更精彩,他們三個人打上了神劍門,當時神劍門正在舉行創派五百年的大典,還請了很多其他門派的人來觀禮。”
“哇哇哇!那場面不是很震撼?”
“是啊,他們三個人攪了那場典禮,震驚了各大門派。不過後面又出現了更厲害的門派了,再後面還出了更高的境界。”
“不會吧,還有更厲害的啊!”
“是啊,你沒看這本書後面還有這麼長嗎?”
“呃,說的也是。”林四搓了搓手,不太好意思的對他嘿嘿笑道:“能不能借我看看,我當時看到一小半,書就被人搶走了!”
“我也沒看完啊,等我看完了再借給你怎麼樣?”慕哲平頗爲無奈。
“那你要看快點啊!”
“這個……好吧!”
林四無奈回到自己的座位,艱難的按下想要奪過來一看究竟的念頭,他努力的再次進入了修煉狀態。
翌日,車隊繼續朝北行進,一路上風平浪靜,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車隊行進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下午,前方看到的不再是荒原,而是一片叢林。
這片叢林並不像魔獸森林那樣廣闊無邊,只有百里方圓,裡面並沒有什麼魔獸,而且中間開闢了寬闊的道路。
這兩天,林四終於也看完了那本《劍客之路》,隨後他和慕哲平兩人就陷入了無休止的討論劇情之中。
“哎,沒想到郭少嶽最後竟然背叛了林奇,那麼好的兄弟。”林四嘆道,依舊對那本書中的情節耿耿於懷。
“也不能怪他,林奇自身也太過強勢了,從沒考慮過兄弟的感受。”有人和自己討論情節,慕哲平也興致盎然,但他對其中劇情有着不同的見解。
“但是他也太狠了啊,差點毀了林奇的一切。”
“嗯是啊,確實夠狠,就是還不夠聰明。換我的話,會更晚一點才發難,那樣林奇就徹底死無葬身之地了。”慕哲平淡然道。
“你還真是夠毒的,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起碼要把烈焰城一點點控制在自己手中,等手中的牌足夠多了,然後在林奇最得意的大婚之日發難。”
“我是問你,而不是問郭少嶽。”林四嘴角一扯,認真看着他的眼睛。
“嗯?什麼意思?”慕哲平一臉錯愕。
“你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
兩人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容,但話中的味道卻漸漸變了。
“你進入這個車隊的目的不就是殺那位杜大人麼?”林四緊緊盯着他的微眯的雙眼,收斂了笑容。
“呵,我爲什麼要殺他,他收留我進車隊,我感激他還來不及!”慕哲平攤了攤手,做出個無辜的苦笑。
“是嗎?那你能告訴我這兩天,天明前的一個時辰,你爲什麼會突然醒來然後探出窗外觀望嗎?”
“我習慣起得早。”
“那你能告訴我昨晚他們做飯時,你站在一旁揣在衣袖裡的小袋子裡面裝的是什麼嗎?雖然你最終沒用那個。”
“那只是一點調味用的佐料而已,見他們有,我就沒有拿出來獻醜。”慕哲平攤手無辜笑道。
“那你能告訴我今天中午飯後,你不經意間抹在杜大人衣襬上的粉末是什麼嗎?雖然很不起眼,只有星星幾點,但我確實看到了。”林四微笑着問道,只是眼內含着深意盯着他。
“那是夜光粉……夜間如果火把全滅,他就如同螢火蟲一般顯眼。”慕哲平笑了笑,雙手抱胸靠在了車廂板上。“沒想到連這個也被你看到了,我以爲我做的很隱蔽。”
“哇哦,這真是個好東西,到時候誰都看不見誰,但你卻能準確地看到他,尤其是密林之中!”林四拍手讚歎道。
“是啊,是個好東西。只是沒想到我一心想要避開護衛的視線,卻落入了你的眼中。”慕哲平嘆道。
“是啊,誰叫你進車隊的藉口,幾乎和我一模一樣呢,而且還和我坐在同一輛馬車。我想不疑心都不行啊!”
“呵,拜你所賜,我的行動本來不會這麼艱難的,我也沒想到在我混進這個車隊之前,竟然有人跟我用了同一個藉口,讓那些護衛從一開始就像防賊一樣防着我。“慕哲平攤了攤手,苦笑了聲,”那麼你呢?你也是來殺他的嗎?”
“我?我不是,我還真是個迷了路,要去學園之城上學的人。”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手上已經忽然多了柄漆黑的匕首,話音未落,匕首已經距離林四的心口不足一寸。
但是這柄匕首沒能繼續前進,因爲一隻手擋住了它。
林四穩穩握住了慕哲平持着匕首的那隻手,咧開嘴角笑道:“殺人滅口嗎?”
“是啊,不得不這麼做。本來這兩天跟你真的是相談甚歡的。”慕哲平空着的那隻手沒有停下,而是閃電般朝着林四的脖頸探去。
“哦?那看來還真是我不識相了!”林四另一隻手擋住了探往脖頸的手。
“沒有,跟你過招很有意思。”慕哲平的膝蓋無聲無息撞向了林四的胯下,以他的力道,如果林四被撞中,相信全身都會迅速軟下來變成一隻弓在地上的蝦米。
“呵,是嗎,我也有同感!”林四的膝蓋同樣無聲無息迎向了慕哲平的膝蓋。
“蓬!”馬車內驟然傳來了兩隻膝蓋撞擊的聲響,只是並沒有驚動外面的護衛。
慕哲平沒有再攻擊,而是坐了回去,他看出來了,在這馬車內交手他佔不了林四的便宜。
“你爲什麼不喊叫外面的護衛,相信只要你說出夜光粉,我馬上就會被圍起來。”慕哲平盯着林四,竟然帶着疑惑問道。
“呵,一時沒想到……”林四鬆開了他的手,咧嘴笑道:“要不要我現在試試?”
“竟然是這個原因麼?”慕哲平啞然失笑,收回了匕首。
兩人暫時休戰,各自揉着疼痛的膝蓋。
“好吧,看來我這計劃失敗了。你想知道什麼?”慕哲平看起來已經認命,擡起頭問道。
“你爲什麼要殺杜大人,我看他人挺好的。”
“是啊,他人是挺好的。杜啓,現年三十九歲,擔任過三座城池的城主,四年前升任遙州行省總督,這次他陪女兒去學園之城後就會去月國都城述職,相信應該會留在那了。”
“他爲官**?”
“吏治清明,百姓信服,屬地治理得井井有條。雖然算不上清廉節儉,但算個好官。”
“他爲人不行?”
“沒有,他對屬下很照顧,對朋友也算熱心,對妻女也很疼愛。月國並不禁納妾,但他只有一位髮妻,至於女兒,你看他專程送她上學就明白了。”
“那你和他有仇?”
“無仇無怨。”
“那你爲什麼要殺他?”
“我並不想殺他,被逼無奈而已。”
“誰逼你?你來自一個組織?”
“是的,看過《劍客之路》你應該知道,殺手組織只要肯花錢,什麼人都能殺,哪怕是一國之君。”
“那你爲什麼要進這樣一個組織,不分善惡的殺人,你不覺得很不好嗎?”林四本身也殺過人,他自己並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但他對隨意濫殺無辜依舊反感。
“我也不想進那個組織,只是個意外而已。”慕哲平看起來並不想多說,但他其實已經違背了一個傳統刺客的職業操守。
他毫無其他刺客那般一擊不中遠揚千里,一旦被抓誓死也要保守秘密的覺悟。面對林四的詢問,他很乾脆地交代了所知道的一切,而且最關鍵的是現在林四根本沒有想要抓住他的意圖。
“那你可以退出。”
“退不了。”
“爲什麼,起碼你現在就可以走,我相信周圍沒有你那個組織的人一直盯着你,你大可以隱姓埋名過下去。”
“你說的沒錯,不過那樣做的話,不出幾個月,我自己就會死掉。”
“他們在你身上留下了手段?”
“你以爲呢?不然哪有這麼容易就派我獨自執行任務。”
“那你現在怎麼辦?任務失敗回去嗎?”
“回不去了,任務失敗就是死,組織不缺人,尤其是我這樣的青衣刺客。”慕哲平淡淡說道,似乎死的人不是他,“這是我第一次執行任務,對杜啓,我其實不太下得了手。如你所說,他不是個壞人。”
“你殺過人嗎?我看你剛剛對我揮匕首並不像心慈手軟之輩。”
“殺過,殺過很多!跟我一樣進入組織的,最終我和其他一部分人活了下來。”慕哲平說到過往,神色並沒有太大波動,淡笑道:“至於剛剛對你出手,那只是習慣,感覺到危險時的本能。你和當初與我一同進入組織的那批人,年歲差不多。”
林四無奈的聳了聳肩:“那看來還真是我命大。”
“嗯,我相信你若也是那一批人,也能跟我一樣活下來。”
林四沒有接話,他能想象到那有多殘酷,但他肯定不會眼睜睜看着慕哲平殺掉杜啓。他並不是一個濫好人,但杜啓對自己算是很不錯,發生在眼前的事情他沒辦法無視。
他同樣不想抓慕哲平,雖然慕哲平剛剛想殺掉他,但就算看在都喜歡看《劍客之路》的份上吧……他默默想道。
車隊在叢林中的道路上行了一個時辰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