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白色職業裝的李子珊拎着一款愛馬仕的黑色手提包從車裡走了出來。她大概30歲的年紀,實際上也是30歲的樣子,並沒有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年輕一些,這和她的穿着有關,一眼看去,她就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女人,她的身上透露出一種穩、準、狠的猛勁兒,如果沒有特別的經歷,是不可能在這個年紀有這種氣質的。而這種氣質,金秋的身上也有,但又有所不同。
進了飯店之後,李子珊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玻璃窗外的那棵梧桐樹,就直直的對着我們,桌上的啤酒和龍蝦,在樹的投影下,顯露出一絲絲的不真實,恰如此時此刻的我和李子珊。我們竟然在這樣一個午後坐在了一起,雖然還不確定會聊一些什麼,但已經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並不客氣,從桌上拿起一瓶啤酒,便給自己倒了一杯,向我舉了舉之後,便一飲而盡。
我也將杯子裡的酒喝完,然後看着她。在我的心中,這個女人是骯髒的,她的身上充滿了銅臭和私生活的糜爛。
於是,我很不友善的向她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李子珊並不急於回答,反而微微向我這邊探了探身,也問道:“能先說說,我李子珊在你心目中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嗎?”
“蛇蠍美女。”
李子珊先是一愣,然後冷笑了一聲。
我沒有用正眼看着她,但心中卻不覺得自己這麼形容有什麼不妥,她美麗的外表下,確實有着一顆能隨時置人於死地的黑心。
她終於開口對我說道:“我不指望你會對我有什麼好感,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你因爲肖明權而對我有敵意,是沒有道理的。他得到今天的這個下場,是他罪有應得,就算他不栽在我手上,也會栽在別人手上。對他來說,唯一的區別,就是栽在自己小老婆的手上,會讓他更沒有臉面,看上去也更慘了一些。”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想對我說些什麼,如果這就是她找我的目的,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將她給請出去。
李子珊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中,她閉了閉眼,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片刻之後,才又對我說道:“我是一個從農村裡走出來的女人,我的老家在安徽的懷寧縣,一個在03年之前,連十層樓房都很少見到的小縣城!我就住在這個縣城最偏遠的村子裡。你可以想象出,那裡的教育資源有多落後,而我是歷經了多少的磨難才考上了南京藝術學院……”
我打斷了她,說道:“我沒有興趣聽你說這些個人經歷,你直接說來找我,是爲了什麼事情就行了。”
“不,你先聽我說下去,我要和你聊的不是我的個人經歷,而是這個現實的社會。”
我耐着性子,看着她……
她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拿出了一盒女士香菸,然後當着我的麪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後,再次開口對我說道:“其實看透了這個社會以及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你會感覺一切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遊戲,只是我李子珊挑着玩的,恰恰是最危險的那一種……曾經,我和肖艾一樣,對歌唱和表演藝術充滿了追求,可是我卻沒有她那麼好的運氣。在這個充滿誘惑和交易的圈子裡,我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說到這裡,她的臉上露出一些回憶之色,卻充滿苦痛。
她將手中那支女士香菸快要吸完時,才又開了口:“那是我走出大學校門後的第一個冬天。我代表演藝公司去外省演出……演出結束後,我本想回酒店休息,可公司的老總卻非要我陪他去參加一個飯局。當時的我,根本沒有能力去應付這樣的飯局……那天,我被他們灌到爛醉如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酒店的……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我的身邊睡着一個胖的像豬,還有口臭的老男人……我的第一次就這麼被他給糟蹋了……”
說到這裡,李子珊閉上眼睛仰起了頭,很憤恨的將口中的煙吐出。她接着剛剛的話,說道:“我下意識想報警,可是卻被那個老男人給狠狠打了一頓,他要我識相一點。他說,就他今天的地位,不知道有多少像我這樣的小戲子想和他睡覺,我被他給睡了,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跟着,他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一萬塊錢扔在我的面前,然後給了我兩條路。他說:如果我敢報警的話,就永遠別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如果我選擇識相一點,這一萬塊錢就是我的,而且會資助我出一張個人專輯……”
“所以,你選擇了後者?”
李子珊看着我,然後將煙狠狠地按滅在了菸灰缸裡,她回道:“你覺得我有的選嗎?就算我報警,以那個人在當地的勢力,也不會有用的,他會說我是自願和他上牀的……對他來說,受損的無非就是一點名聲。而且,這就是我們老總爲了討好他而設的局,如果我真的報了警,我就會丟掉這份工作,自己的名聲也會臭……更重要的是,家裡爲了培養我上這個學校,已經一貧如洗,我爺爺也在那年得了癌症,別說是醫療費用,就連辦身後事的錢都沒有……所以,我非常需要這一萬塊錢和出唱片的機會,我沒有其他的選擇!……那天,我從酒店出來,整座城市都被漫天的大雪給覆蓋了,踩着那些白茫茫的積雪,我好像一眼就看到了人生的盡頭……我想過死,我在護城河邊站了很久,直到我接到我爸打來的電話,說我媽也病了,需要一筆治療的錢時,我才猛然發現……我竟然連選擇死亡的資格都沒有!”
說到這裡,李子珊強忍着不讓在眼眶裡打着轉的淚水掉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又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喝掉了裡面的一整杯啤酒……
我已經經歷了這麼多,不可能不懂這人世間的疾苦,我有點同情她了,可這不代表她的形象會在我的心裡有所改觀,我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觀,她錯了就是錯了。
稍稍平復了內心的苦痛情緒,李子珊繼續說道:“那天下午,我將那個老男人給的一萬塊錢寄回到了老家,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後來,那個老男人又來了南京幾次,每次都會和我發生關係……然後給我一點錢。那段時間,我甚至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別人的情婦,還是連小姐都不如……但好的是,因爲有了這些錢,我媽治好了自己的病,我爺爺最後也算是風光的辦完了身後事……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對得到和失去有了特別清醒的認識……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如果沒有這個選擇,我那個家庭恐怕早就完蛋了……但是,不後悔不代表不感到羞恥……我在一年後,跟那個老男人提出了要結束掉這段骯髒的關係。他讓我再跟着他一年,並表示會在南京給我買一套小公寓……”
我問道:“這一次,你是怎麼選擇的?”
沉默了很久之後,李子珊才擡起頭看着我,回道:“我選擇了拒絕……我想給自己最後留一點尊嚴,因爲那時候的我,還是相信愛情的!我剩的已經不多了,我不想因爲一套房子,把自己最後的真心都給出賣掉……我下定決心,要回學校參加考研,我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這樣才能配得上以後那個能讓我心動的男人……或許,你不相信,那個時候的我,只想找一個相愛的男人嫁了,然後組建一個小家庭。我可以爲了這個小家庭告別自己心愛的舞臺,只要生活溫馨和簡單就夠了……就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在南京鼎鼎有名的肖明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