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時看見他正靠在車門上抽菸,我走上前直接問:“一共用了多少錢?”他偏着頭盯我,眸光放肆,我知他接下來可能不會好言相向也準備受之,因爲不管如何這幾天都多虧了他,若不是有他前後奔走老爸這事根本難解。
所以當陸少離冷着臉說:“別來問我,該出多少你又該還多少都找老大去。”時我心頭一驚,脫口而問:“你跟他說了?”
陸少離冷笑着反問:“你覺得這事能瞞得住?季小五,真不知道要說你天真呢還是愚鈍,放着自己的男人不求想一個人把這筆債扛下來?到底置老大於何地又把自己歸置何處?”
車門砰然關上,他開着車絕塵而去,留我一人獨站樓下只感夏夜也寒涼。
爸媽這時必然有話傾訴,我回去不方便,只能又一次繞到小花園裡坐在花臺上。不知發呆了多久纔去撥莫向北的號,在被接通後我乘着那份孤勇還在,一口氣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不是有意要瞞你,是不知道要怎麼向你開口,因爲就如你說的我多少有那麼點清高的怪毛病,原本與你只是單純感情交流,假如多了金錢的牽扯就變得不純粹,也會讓我感覺在你面前低了一頭。所以寧可欠別人也不想欠你,可是我發現自己越躲越錯。”頓了頓,用力深呼吸,我說得很亂,事實上連我自己都不明白要表達什麼,只是想告訴他:“莫向北,我在乎你,在乎你的想法在乎你的心情,關於你的所有一切,”閉上眼,輕聲呢喃:“我都在乎。”
靜窒沉寂,只覺周遭都空蕩蕩的,腳踩的地面也是那麼不真實。
我憑着一股孤勇不顧一切說了出來,得來的卻是他的沉默。訕然而笑,是對自己的嘲笑:看吧,不是你不肯邁進一步,而是當你邁出許多步衝到他面前時,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可笑。
“打擾了。”就在我準備掛斷的時候,突的那邊爆出一陣哨音,然後一羣人歡呼着在起鬨,噪雜中依稀聽見有人在笑鬧:“嘖嘖,你們聽聽,有姑娘給咱北兒表白呢。”又有人在逼問:“北,快說,這姑娘叫啥名?喊出來跟哥哥們一塊玩啊。”
“滾犢子去!把手機給我。”
我心頭一跳,認出這纔是莫向北的聲音,也後知後覺地認知到他與一羣人在一起,極可能手機被人搶去按了免提,於是我剛纔那番話全進了這羣人的耳朵。
羞窘自不必說,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也不曉得要怎樣面對這樣的情況。慶幸不是在跟前,否則我真得找個地洞鑽了。那頭嬉鬧沒有結束,不知是他哪個朋友對着電話喊了聲“嫂子”,然後笑道:“你沒看見咱北兒進門時和現在的區別啊,之前是自帶冰箱冷控,寒着個臉在那喝悶酒,嫂子一番話下來他立即眉眼帶俏,騷的不行了,要不咱連接視頻通話給你看看他?”
明知對方不懷好意的其實是想看我長啥樣,可這提議就是勾了我的心,癢癢的又撓不着的那種滋味很難受,不受控制地應了聲:“好。”
是真的很想看看他......
那邊先掛斷了,然後又按了視頻通話連接,當嘟音響到第三聲時我顫着手指接受了。屏幕跳躍,裡頭出現了一張陌生的臉,嘴角掛着吊兒郎當的笑,看清我就又是一聲吹哨,然後躁動地回頭喊:“快來看北的媳婦,長得好標緻!”
我的臉瞬間通紅,爲那“媳婦”兩字。還好夜色下看不太清楚,而那頭的年輕男人也沒留意,正興奮地拉遠手機距離,把那一屋子裡的人都照在了鏡頭底下,同時我也呈露於衆人視線中。我在那羣人裡搜尋,卻沒看到莫向北。
不知誰說了句:“多標緻的一個小姑娘啊,跟北兒是糟蹋了。”
斜向裡踹過來一腳佯踢,然後傳來熟悉的嗓音:“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等着。”
那人嬉笑着躲,也不生氣嘴裡依然在嚷:“嫂子你看,你們家北兒欺負人,還給我們撂狠話呢。”這些人很明顯是他在京城裡的哥們,一口的京片子,其中有男有女。
就在這時,屏幕裡出現了一隻手,頓時手機移轉換了人,等鏡頭穩定時我終於看到了他。狹長的眼深深遠遠,裡頭彷彿暗藏了星子,高挺的鼻樑微薄的脣,他們應該是在某個包廂裡,周遭打的都是藍光射燈,光影忽明忽暗裡我移不開目光。
一直知道他長得好,此時透過手機看他覺得豈止好看,當是傾城纔對。
聽見他說:“我讓人訂機票,明天早上到,不準再拒絕。”
心頭一鬆,是他習慣的強勢口吻,是我熟悉的莫向北,無論人前還是人後這個人都是這樣。我微點了頭,有些不敢與這樣黑眸晶亮的他對視,又捨不得移開目光。
還是之前接電話的那人再次闖入鏡頭纔打斷這旖旎的氛圍,他搭在莫向北的肩膀上笑道:“嫂子,我叫蔣昇,回頭過來了我做東請嫂子逛遍大京城。現在就先把北暫時借給我們用一用啊,那邊三缺一呢,再跟你廝磨下去他鐵定要跑路了。”
這時莫向北眉眼舒展,神態慵懶,嘴角噙着笑對我說:“晚點我給你電話。”
我抓握着手機一步一步臺階往樓上走,手心裡都是汗,頭頂的感應燈隨着我的腳步一盞盞亮起了又熄滅了,可心頭有團火卻在燃着,燒着。
晚飯很豐富,一向節儉的老媽買了一桌子的菜。情緒雖然已經平復,但相比往常我回家時氣氛要沉滯,沒人開口,就默默地夾菜。終還是老媽打破了沉寂:“老季,這回多虧咱閨女那朋友幫忙,明天我們要不請人來家裡頭吃飯?”
我本想推拒,但見老爸一怔之後就朝我看了過來,忽然道:“去飯店吧,在家裡頭請人吃飯不禮貌。”老媽可能想及之前陸少離的話,立刻否決:“不行,這事不能張揚,還是把人請回來的好。”可就這句話突然像是戳中了父親的爆點,一掌怒拍在桌上喝道:“什麼張揚不張揚?怕丟人嗎?我有什麼丟人的,那些人罔顧法律道德才叫丟人!”
我看見母親被驚到了,連忙勸:“爸,媽不是那意思,你別亂想。”
但父親在火頭上根本聽不見我的勸,猛的站起後怒道:“她就是這意思,我還不知道你媽是什麼樣的人?她一向好面子,也從來自私的以主觀去想別人。”
母親蹭的也站了起來,揚高聲:“我自私?自私的那個人是你!當年我不惜一切代價跟你,這幾十年裡你但凡有一點體慰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想我,而且這次的事我一再勸你不要強出頭,你聽了嗎?回過頭來還要自個閨女拉下臉去求別人。”
“對,是我沒用,在你眼裡一直都認爲我沒用!”
我有些無力地看着他們,前一刻因驚惶不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抱頭痛哭,後一刻便都在低迷的氣氛裡爆發了,這是他們的生活模式,也是我不太想回家的原因。
他們的愛情不能說不深刻,可卻有着永遠都拔不掉的刺橫隔在中間。母親其實不是吳市人,她是蘇州人,拿那個年代的話說是城裡的千金小姐,與父親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家境的天差地別使得兩個人本身就不在一個天平秤上,也奠定了今後幾十年裡兩人的矛盾。
母親確實好面子,她無論走到哪都要穿得體面,甚至衣櫥裡還存放着兩套做工精緻的旗袍。而父親除了脾氣有些爆外是個老實人,幹了一輩子的老會計。
我嘆了口氣,明智地起身要遠離戰場,以往也都是這樣。可今晚突然老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哭着問:“小蘇,你來評評理,這幾天媽是怎麼過來的,你又每天起早摸黑人都瘦下去一輪,現在你爸回來卻說這種話。”
“媽,爸今天剛回來,就早點洗漱睡一覺吧,明天就都好了。我朋友那我已經招呼過了,不必再特意去酬謝。”我試圖勸架,但就在這時老爸突的將我拽了過去,卻怒目瞪着母親吼:“你現在知道心疼小蘇,當年你怎麼不知道要心疼她把她往手術室裡送?!”
我的腦中閃過一道白光,彷彿騰空而至的長箭,震得我一片空白,喃喃自語着問:“你們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進過手術室?”
眼前是老媽驚惶不安的臉,隨即便聽到她歇斯底里地嘶吼:“季雲,你瘋了?你答應過我這件事到死都不說的,你現在這是要毀了小蘇嗎?”
耳朵嗡嗡的有些耳鳴,情緒除了最初的震駭外相對還算平穩,我拉了父親的袖子喊了聲:“爸。”使他終於轉眸看向我時才輕聲重複問題:“我什麼時候進過手術室?是小時候嗎?爲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
父親有些失神,驚愕地看着我。
母親突的衝了上來,一把扯開我抓着老爸衣袖的手把我環在臂彎裡說:“別聽你爸胡說,哪有進什麼手術室這是,還不是你小時候有一回得了肺炎住院了幾天。”
知母莫若女,我與她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對在意的事的態度瞭如指掌。不由聯想起之前莫向北的那件事,我單刀直入地問:“我曾缺失過一段記憶是因爲做了這個手術?”
母親怔愣,而身旁耿直的父親已經下意識地在問:“你怎麼知道你失憶過?”蘇蘇當衆表白了
蘇蘇當衆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