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起劍來,爲我的殺虐報仇
我抱着雪兒,像一個孩子一樣,淚水噴灑,任性地哭泣。
離別又重合,重合又離別,就好像夢醒又入夢,重複不斷。
整個身心再也經受不起這種變化,疲憊不堪。
就在這時,雪兒的身體忽然又有變化,在懷裡釋放出道道白光,直刺我的眼睛。
我又在做夢嗎?
我不願閉上自己的眼睛,緊緊盯着白光。
雪兒的黑色頭髮忽然不見,雪兒的臉龐忽然不見,整個身子都在變化,變化,直到最後,白光消散,雪兒的身體變成一片雪白。
“你最終會見到本來的我!”這時雪兒離去時說過的話。
這就是你的本來樣子嗎?
一條白狐!
潔白如雪。
在我的懷裡一動不動。
我古怪地盯着這白狐,這變作了石雅、變作了雪兒、變作了紅兒到後來連我都分不清到底是哪個的,原來是一條白狐。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我族,原來是狐族。
我族聖器,原來是狐族聖器。
“石靜”、“石慧”、“空空道人”、“秦嘯天”,原來都是狐狸!
這個世上,原來真的有狐狸精存在!
紅兒,雪兒,你們知道嗎?
我靜靜地看着懷裡的白狐,眼淚已經流乾!恩仇怨恨,都已散去,身上再沒有一點殺意,只有無盡的厭倦,只有無盡的疲憊。
我輕輕地放下白狐,想要站起,卻發現自己的雙腿都已麻木,無法伸直。
我擡起了目光,四處搜尋。
“你是在找它嗎?”
一個聲音低低地響起。
一把白劍接着遞到我的面前。
一個少年,突兀地蹲了下來。
白劍在低低的顫抖,似乎在爲主人的逝去哀鳴。
握着白劍的少年。一臉同情。
少年的名字叫做穆決。
我搖了搖頭,沒有接過那把劍,問穆決:“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死在這狐狸的手下?”
穆決曾對我請求過,說如果一旦打敗秦嘯天,就讓我放過秦嘯天,可要打敗秦嘯天,必須今天要過得了狐狸這一關。我很納悶,爲什麼這穆決竟然能看出來。
穆決眨着眼睛,簡單地說了一句:“因爲你是狂笑!”
因爲我是狂笑?
我悽然地笑了。
這是一句沒有任何道理的話。
我是狂笑怎麼了?
還不是跟凡人一樣有七情六慾?
還不是有致命的弱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穆決似乎看出了我的無奈,接着解釋:“這個世界,除了是秦嘯天,沒有人有資格做你的對手,別人都不配!”
別人都不配!
我是對穆決說過這幾個字,可是現在心境,完全不同於那時。
我看着穆決,淡淡地說:“你錯了,我一舉屠城。現在人人都可以殺我,人人都有這個資格!”
穆決說的對,到底大家都殺來殺去,有個什麼意思呢?
一直就沒玩沒了了嗎?
可是我殺了這滿城的人。他們有什麼錯?
誰來替他們報仇?
有些事情,本來就沒有對錯,可是這件事情,卻是我一手造成。
這件事情完全錯在我。我的頭腦已經完全清醒。
腿子卻麻木了。
我掙扎着,用力向前,撲倒在冰面。就這一下,彷彿用盡了我身上最後一絲力量。
我緩緩舒展自己的身體,抵消那種麻木感。
我現在還不能完全麻木,我還有心願未了。
“需要我幫忙嗎?”穆決蹲在我的身邊問。
我點了點頭,指了指穆決手中的劍,又指了指我的腦袋。
穆決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摸了摸白劍說:“劍雖是好劍,可是它是一把法器,對我這種人來說一點用都沒有,我還沒有進入你們的境界,操縱不了這把白劍!”
我對穆決招了招手,在我的腦袋上比劃了一下,說:“不用你激發,直接提着劍,照着腦袋砍下去就行!”
穆決還是不明白,說:“怎麼會有這種事情?除非對方是個傻子!站着不動,任憑我拿着劍去砍!”
這個穆決反應真慢!
我伸出指頭,指了指我。
“你?”穆決疑惑地看着我,腦袋微微晃動,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一臉驚詫:“你希望我用這把劍殺掉你?”
我點頭,說:“對!”
穆決徹底愣住,緩了一陣,說:“這就是你說過你不能答應我那個要求的原因!”
我繼續點頭。
身體這樣爬着,那種麻木的疼痛稍有減輕,感覺舒服多了,我愜意地閉了一下眼睛,對穆決說:“知道我受了那麼重的傷,現在爲什麼還會活着嗎?”
穆決望着我滿身的傷口,眼睛裡充滿神奇。
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我完全放平自己的身子,趴在整個冰面上,扭頭看着穆決說:“我自己都有點納悶,上次有個人刺穿了我的心臟,可是我沒有死,這次被這白狐爆開了一個大洞,傷了我身體各處,可我還是沒有死!”
嘴上雖然這麼說,身體卻越來越虛弱。
我喘了一口氣,對穆決笑了笑,說:“我想了一想,估計我的致命點在兩個地方!”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和肚臍眼。
體內的一切都是靠小草循環的,所以即使心臟碎裂,我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小草的莖已經回到了體內,可是那片葉子還在遠處吸收殘留的紫色晶體。
憨憨正在那邊憤怒地和巨狐大戰。
穆決嘆了一口氣,說:“你告訴我這些,看來你求死之心甚切!你希望我殺了你,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我是爲了什麼呢?
我閉上了眼睛,思索了一會,忽然緩緩地念了出來:“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穆決驚疑地問了出來,說:“你是要殉情?”
殉情嗎?
這個字眼也不錯。
穆決忽然遠遠地站了起來,大喊着:“可是你答應了白狐的,你會替她們好好活着!”
我搖了搖頭,盯着穆決,說:“我堅持到現在,就是爲了償還你一個願望!”
穆決這回卻很清楚我要做什麼,連連搖頭,連連後退。說:“不,我沒有願望,我沒有任何願望!”
我在地上掙扎、掙扎,終於站起。
天上的磅礴大雨此時終於停下,臉面上感受不到雨水。
天空中,只是陰雲密佈。
我對着穆決吼了一聲:“少年來吧,你不想爲你的父親報仇了嗎?你不想爲你的家人報仇了嗎?你不想爲嘯州城的死去的無辜百姓報仇了嗎?”
穆決被我一聲大喊,退了幾步,點了點頭。忽然又劇烈地搖頭,似乎充滿矛盾。
“來吧!”我對穆決繼續喊着,“記得別刺我的心臟,直接砍開我的腦袋。或者切開我的小腹,將裡面的那株小草挖出來,這樣我纔會徹底死去!”
穆決意識到了什麼,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白色長劍。忽然堅定地搖頭,大聲喊着:“不,我已經厭倦了殺人。我永遠不會再殺人了!”
我用鼓勵的目光看着穆決,說:“很好,等你殺了我,提着我的腦袋,回去告訴秦嘯天,讓秦嘯天任意處理我的屍體,但是不要再牽連無辜,不要去仇殺任何與我有關之人!”
“不!”穆決激動地大喊,一把拋開了自己手中的白劍,白劍遠遠地飛去,說,“不,你放過我一次,又救我一次,這一切都扯平了,你經歷了悲歡離合,你受盡了生死折磨,我父親的仇等於報了,我家人的仇等於報了,嘯州城所有無辜百姓的仇等於報了!”
穆決眼含深意地望了我一眼,忽然轉身跑去,邊跑邊喊:“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爲了所有你愛的人,爲了所有愛你的人,你的百姓,你的將士,都在等待你的保護,沒有了你,他們一樣會化爲灰飛!”
穆決跑的那麼快,生怕我將他抓回來,逼着他,讓他殺了我。
我盯着穆決的背影悽,卻已說不出話語,連笑都笑不出,身體顫抖的厲害,法力徹底耗盡,各處受傷,我已經堅持不下去。
這次,我真的要死了嗎?
我的身體並不是無堅不摧的嗎?
是爲了紅兒和雪兒,我才一直堅持着。所有人殺光,我沒有了堅持下去的信念。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睏。
就這樣徹底睡去,不管一切,一覺醒來,一切還都停頓在昨夜,那該有多好!
身體搖搖晃晃,一條腿受傷,我只用一條腿已經撐不住,索性放開了自己,重重地摔在冰面。
“紅兒…..雪兒……”我在最後的時刻念着這兩個名字,輕輕地說:“我來找你們了!”
憨憨的巨吼忽然傳來。
聽到憨憨的巨吼,我溫馨地笑了一下,
從憨憨的情緒反應中我知道憨憨已經打敗了巨狐,正準備對巨狐最後一擊。
“憨憨,”我在腦子裡說了一聲:“放過那巨狐吧!”
憨憨再次咆哮,好像十分不願,無限憤怒,卻最終答應。
我笑了笑,徹底疲憊地閉上雙眼。
似乎有很多叫聲,憨憨的咆哮聲,美美的清鳴聲,還有陶馨默的尖叫聲、公主的悲憤聲、一刀飄紅的大吼聲,泰山誰擋、賽李逵、甚至連那一直都很沉默的一劍無悔和司徒靜的都發出劇烈的呼叫聲。
好多人都在叫。
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