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沒有收到喬初回的電話,這一夜我睡得特別不安穩,也或許是肚子裡寶寶胎動的厲害,半夜的時候我忽然就醒了一次。大汗淋漓的,好像跑了八百米似的,但是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回憶不出來做的到底是什麼夢。
陸景重打開壁燈,問:“肚子難受了?”
我搖了搖頭:“剛纔心慌了一下,我歇一會兒就好了,你睡吧。”
陸景重拿了一個靠枕枕在我後腰,然後扶着我的肩靠上去,順便幫我捏着肩膀。
可能是肚子大了的事兒,現在沒走幾步,我都會覺得腰痠背痛,隱約覺得雙腿也漲得厲害,陸景重就從網上學了一些按摩的手法,給我上下的按摩。緩解我的辛苦。
我看着陸景重上上下下的幫我按摩,微微擡腿踢了他的肩一下:“現在知道老婆的辛苦啦。”
陸景重也就順着我的話往下接:“老婆大人辛苦了。”
我笑了笑:“這一次一點都不辛苦,上次懷雪糕的時候,那纔是折磨。真的是生不如死的感覺。真想當時就把肚子剖開,把裡面這個折磨人的熊孩子給掏出來。”
陸景重幫我捏着胳膊,一雙眼睛灼灼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這種眼神的意思,笑了笑說:“我是大概一個多月的時候知道自己懷了孕。因爲孕吐的特別厲害,然後就休學了,有時候吐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飯,那段時間體重沒增,反而還降了,後中間纔好了點,七八個月快生的時候,那時候天熱,是夏天,一挪動就渾身出汗,渾身浮腫,平時的那種男士的大拖鞋我都穿不進……”
陸景重抓住我的手:“佳茵
。”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景重說:“當時你是怎麼想的。要把雪糕生下來的?”
我說:“我就是受虐體質,好不啦。”我頓了頓,反手握住陸景重的手腕,擡眼看着他的下巴,“我就是不想跟你斷了聯繫,到時候你要是不認我,我就抱着兒子上電視,把你三年前拋妻棄子的時候都捅出去,還能撈到一大筆錢,哈哈,我是不是特別陰險。”
陸景重抱住我,因爲晚上洗了澡,他身上還有沐浴液的味道,聞起來特別沁人心脾,我原本燥熱的心一下子就平復了下來,他溫熱的呼吸拂在耳畔:“佳茵,那個時候……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毛毛,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
只要你回頭,就能看見我,還有你的孩子。
………
第二天早上,我手機剛剛開機,就收到了一條來自喬初的短信。
當時我正躺在牀上,聽着養胎的鋼琴曲,牀頭櫃上的短信嗡嗡嗡地震了一下,我拿起手機,看到是一條來自喬初的短信。
我打開一看:您好,昨晚二十三時,喬初病故,請於28日上午九點於x市殯儀館,謝謝。
發短信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腦子裡嗡的一下炸開了,手機從手掌裡滑落,啪的一下落在了臉上,額頭上頓時火辣辣的疼了一下。
喬初……
怎麼會?
我覺得心臟被一雙手緊緊地攥住,透不上氣來,我費勁地坐起身來,撿起來滑落在地的手機,又反反覆覆地把這條信息看了好幾遍,眼淚終於剋制不住地涌了出來,手指掐着牀單,嗓子裡堵着一口氣。
這樣的短信,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我想起昨天晚上給喬初打電話但是沒有人接聽,那個時候,其實喬初就已經……
忽然,臥室的門開了,雪糕從外面走進來,看到我哭了,先愣了一下,又急忙上來拉我的手:“媽媽,別哭
。”
我一把把雪糕摟在懷裡,深深嗅着他身上那種屬於孩童的奶香。
雪糕似乎是被我這樣的動作嚇了一跳,只是輕輕一愣,就伸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問:“媽媽是不是疼?肚子疼嗎?雪糕給你揉揉。”
他從牀上跳下來,坐在牀邊,給我揉着肚子,擡頭看着我的眉眼彎彎的:“還疼不疼?上次肚子疼的時候,奶奶就是這樣給雪糕揉揉的,揉揉就不疼了。”
我搖了搖頭:“不疼了。”
雪糕他還不理解大人的世界,只是覺得我哭,就是受了傷,就是疼,就是肉體上的疼痛感。
但是,我寧願,現在的疼痛是來自肉體上的,而不是心裡的。
我清楚地記得,在兩個星期前,臨走前,喬初還抱着雪糕,讓他叫阿姨再見,還說要等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了,認她當乾媽,還給我織了一條白色的圍巾,還說下一次等我過去,要給雪糕織一雙手套……
可是,現在……
心臟好像有一隻巨大的手掌包裹住,然後狠狠地蹂躪着,疼得我快要窒息了。
雪糕的小手落在我的背上,緩緩地,一下一下地輕拍:“媽媽,不哭。”
我不知道陸景重是什麼時候走進屋子的,只記得我抱着雪糕的小身子換成了他寬厚的臂膀,我的手機好好地放在了牀頭櫃上,只不過因爲掉落在地上,屏幕上裂開了一條長長的裂痕。
他一定是已經看過了手機上那條短信的內容。
陸景重說:“佳茵,最近你哭的太多了。”
我喃喃:“我不想哭……我最好的朋友……她走了……到另外一個世界了……這人,怎麼就說沒就沒了呢?”
因爲我的情緒太不穩定,就算是聽到喬初媽媽的聲音都泣不成聲,陸景重就幫我給喬初媽媽打了電話,問了一些具體的情況,然後在網上預定了機票,第二天飛回x市的航班
。
“那雪糕呢?”我咕噥了一聲,看着現在特別乖地坐在我身邊,輕輕拍着我的背的雪糕。
陸景重說:“先送到我媽那兒吧。”
可是,打電話過去才知道,當天陸媽媽卻去了外地,說是要兩三天才會回來。
在電話裡,陸景重對陸媽媽說:“那你自己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沒關係,我自己想辦法。”
我想,要不然就帶着雪糕,但是小孩子,三天兩頭地坐飛機奔波,也不好。
而就在這個時候,許久不見的李崢科心急火燎地找了上來:“姐,喬初怎麼了?”
顯然,他也收到了那條短信。
看來,是喬初的父母用喬初的手機,給上面存着的所有號碼都發了一條信息。
李崢科好像還沒有回過神來,說話有點結結巴巴找不到重點:“怎麼會這樣啊,這有可能是假的麼?今天是幾月幾號?是我自己過竄了,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不過我倒是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一旦有一個人比我慌,那我就會告誡自己,就算是我一個人,也要支撐起這片天。
“你今天不上課麼?怎麼現在就跑來了?”
我可沒有忘記,李崢科現在是高三下學期了,還有幾個月就要參加高考了。
李崢科說:“我請了假,你們是不是要去看喬初?算我一個!”
對於李崢科的忽然加入,我皺了皺眉,總覺得這份心意帶到了就行了,用不着耽誤學習時間,畢竟李崢科現在學習也是緊張的。
李崢科就把目光放在了陸景重身上:“我聽我重哥的
。”
陸景重什麼都沒說,只是在網上多訂了一張票。
等陸景重去收拾去臥室收拾東西的時候,我還特意問了一下李崢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重哥沒事兒的?”
李崢科的目光躲閃了一下:“就是年前幾天……”
我動了動脣,剛想要說什麼,李崢科擺了擺手:“知道啦,我肯定會保守秘密的。”
等到下了樓,一輛白色的私家車不經意地撞進了眼簾。
李崢科已經湊到駕駛位上,不知道說了什麼話,轉過來對我說:“這是我媽的車,她送我過來的……哎,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媽反正在家也沒什麼事兒。”
駕駛門打開,李崢科的媽媽走出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不是要去機場麼?我送你們去吧。”
我心裡狂跳了一陣,因爲怕陸景重下來之後,李崢科的媽媽要是認出來了那就完了。
李崢科走到我身邊,微微俯下身,說:“我媽從來都不關心娛樂八卦,她都不知道vincent是誰,也不知道vincent和藍萱影后那一筐子爛事兒。”
說完,他還衝我煞有介事地眨了扎眼。
好巧不巧,因爲陸媽媽不在,所以陸景重就打算把雪糕送到裴斯承家裡去,正好他家裡也有個四歲多的小男孩,彼此還能玩,但是,還沒有到樓下,雪糕就開始哭,死死抓着陸景重的衣袖不撒手,“我要跟爸爸媽媽一起……嗚嗚嗚……”
我頓時有點頭疼:“剛纔不是還安慰媽媽呢,雪糕乖啊,只有一天,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雪糕搖着頭,兩眼含淚的樣子實在是讓我心疼,把他的小手抓在自己手心裡,抿了抿嘴脣,“要不然就帶着雪糕去?”
陸景重還沒有說話,駕駛座的李崢科媽媽說:“孩子的奶奶呢?”
陸景重眸光一閃:“我媽去外地了,不在c市。”
李崢科媽媽說:“如果不嫌棄,那就讓我給你們帶兩天寶寶,佳茵這肚子也大了,七個多月你還要照顧你老婆,再加上一個才四歲的孩子,明顯是力不從心
。”
陸景重沒有說話,我也因爲一直在哄着雪糕,沒有注意到陸景重臉上的表情,等到一擡起頭,就注意到在後視鏡裡,李崢科媽媽眼睛中一閃而過的光芒。
李崢科說:“我媽在家反正也沒什麼事兒,放心,孩子在我媽手裡絕對不會哭的,我媽帶過我和我姐兩個孩子了……”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肯定沒問題啊。”
我沒什麼意見,因爲自從給李崢科帶鋼琴家教的時候,就對李崢科媽媽的印象一向特別好,舉手投足都特別優雅,愛護自己的孩子,每每聽見她問我話,我都會有特別溫馨的感覺。
本來看着陸景重臉上的表情,我以爲他不會答應的,但是他最終說出來一個字:“好。”
等到了機場,李崢科媽媽先打電話讓家裡的司機打車過來,從陸景重手中接過已經哭的抽抽搭搭的雪糕,眼底乍現出一抹柔情,不得不說,老一輩就是陸景重抱孩子有經驗,知道哪一種姿勢是孩子最舒服的,李媽媽抱着雪糕,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雪糕,老……奶奶帶你去海洋館好不好?”
“海洋館是什麼?”雪糕眼睛眨了眨。
李崢科媽媽說:“裡面有海豚、鯊魚、還有胖嘟嘟的企鵝……”
雪糕問:“企鵝是什麼?”
李崢科媽媽說:“雪糕沒有見過麼?黑衣白肚皮,到時候奶奶可以帶着你去摸摸它的白肚皮。”
雪糕興奮地叫了一聲:“拍照片,拿回來給媽媽看!”
聽到李崢科媽媽這樣說,我才意識到,自己帶了雪糕這麼久,真是一個太不負責的媽媽了,沒有帶着自己的孩子去過海洋館、遊樂場,也沒有去過動物園。
雪糕現在看起來特別興奮了,抱着李媽媽的脖子,看着我和陸景重離開的時候,還特別聽話的衝我招了招手,說“拜拜”。
……小白眼狼
。
………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走進候機大廳的時候,我竟然遇上了鄭嬈。
她的身邊還跟着榮凌,都穿着休閒的衣服,兩個人看起來真是俊男靚女,果真是打眼。
只不過,看榮凌扶着鄭嬈的腰,走起來不緊不慢,還護着她不被人撞到。
我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在了鄭嬈的肚子上,看這樣子,榮凌還不知道鄭嬈假懷孕的事情。
鄭嬈眼尖,也看見了我,隔着不少人就叫了我一聲。
現在我身邊跟着陸景重還有李崢科,李崢科倒也是罷了,萬一讓她認出來陸景重,那恐怕要又要費好多口舌了,我推了推陸景重,想讓他躲一躲,但陸景重倒是一動不動,還帶着那種迷死人的微笑。
所以,鄭嬈看見了陸景重,吃驚地捂着嘴:“這不是……”
榮凌眸中也是閃過一絲驚訝,但是一閃而過。
想必他既然身處榮家,對於大家族中間的事情,還設有有所耳聞的。
榮凌頷首,卻沒有說什麼,我看見他的手指勾了勾鄭嬈的手,鄭嬈才把她嘴邊的話給壓了下去。
我笑了笑:“是剛剛度蜜月回來麼?”
鄭嬈收斂了下頜,好像是帶着初爲人婦的嬌羞:“嗯,去了馬爾代夫,又去了歐洲,國外的空氣真是好……不說我了,你呢,這是要去哪兒?”
我說:“家裡有事兒,回去一趟。”
客套了兩句,我就以飛機要起飛了爲由,分開了。女餘共劃。
向前走了兩步,李崢科在我身後嘀咕:“去過馬爾代夫去過歐洲有什麼了不起啊,看她那樣兒,跟誰沒去過似的……”
李崢科一向看不慣鄭嬈,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和鄭嬈照過兩次面
。
我爲李崢科這句孩子氣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就沒去過。”
李崢科臉色一下子訕訕:“姐,別打岔啊,你知道我不是說的你。”
陸景重在身後加了一句:“我也沒去過。”
李崢科:“……好啦,這次回去,等姐你寶寶生下來了,暑假的時候我們去歐洲玩兒,我掏路費。”
………
因爲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上了飛機之後就有點打盹兒,陸景重給空姐給我要了一條薄毯,給我搭在身上,向我這邊靠了靠,好讓我能枕在他的肩膀上。
我本來也只是想要閉目養神,但是卻沒曾想到,我卻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看到了喬初,喬初還穿着當年高中的寬大校服,醜的要死,她就喜歡把校服上衣脫下來,系在腰上,露出裡面各式各樣的t恤和襯衫。她正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趁着下課時間,跟做賊一樣往窗外看了兩眼,迅速地拿出一個脣彩,往脣上塗着,還抿了抿,順便把頭髮散了下來。
“咳咳……”
車窗外經過的老師咳嗽了兩聲,喬初趕忙把東西塞進書包裡,一手撐着下巴,另外一隻手拿起一支筆,若無其事地轉筆,好像在寫題一樣。
我忍不住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嘲笑道,“老師沒看見你,他在吵外面那幾個打架的學生。”
喬初斜眼瞪了我一眼,“陳諾琳,老孃平時就是太慣着你了,竟然敢給我這麼說話。”
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出來。
喬初抽了抽嘴角,算了,剛纔是我瞎說的,是誰又欺負你了?我去幫你討回來!
那個時候,我的座位是在最後一排,雷打不動的最後一排,每一次換座位,全班同學都整體平移,只有我在角落裡不動,因爲我被冠上了有精神衰弱的帽子,別的同學都不敢給我打交道,怕我什麼時候萬一發病了賴上他們就不好了。
也只有喬初,主動跟班主任申請,坐到了最後一排,還美名其曰說:上課老瞌睡,在最後一排能站着
。
喬初一步步向我靠近,在我即將觸碰到她的手的時候,她卻忽然一下子跑了特別遠,還向我揮着手:“陳諾琳!你來追我啊!”
這又是一節體育課,體育課一向是我的噩夢,因爲在體育課上,總會有自由活動,然後,我就一個人落單了。
但是,喬初每次自由活動,都會拉上我,他去哪裡,我就去哪裡,甚至我是一個運動白癡,不會打兵乓球,她也願意耗費一節課的時間教我打乒乓球,在我撿球累成狗的時候,給我遞上來一瓶礦泉水。
但是,就在她一步一步向我走近的時候,卻恍然間換了一個場景。
那是一個霧色氤氳的小鎮,我回憶起來,這是和喬初一起去的雲南小鎮。
我向前走了兩步,轉過一個拐口,就看見了喬初和蘇子墨。
喬初和蘇子墨兩人正依偎在一起,喬初踮起腳尖,抱着蘇子墨的脖子,歪着頭,一副熱戀中嬌羞少女的模樣,讓人看了都覺得莫名的歡喜。但是,下一秒,卻成了在火車站,身邊全都是擁擠的人流,人流攢動,喬初把手中的包狠狠地砸向前面的蘇子墨:“你滾!你以後不要再來見我!混蛋!”
因爲我是背對着蘇子墨的,所以我只能看到,喬初臉上一行一行流下來的眼淚。
而蘇子墨,向前走了兩步,把喬初的包包放在她腳邊,聲音沒有起伏地說了一句:“你自己保重。”就毅然地轉身,走進了火車站口,甚至在喬初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時候,都沒有回頭。
我知道喬初的這丁點小心思,她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哭聲,來挽回這個她深深愛着的人。
可是,蘇子墨這個人太狠了,無緣,也就無份了。
我走上去,想要伸手抱住哭成淚人的喬初,但是,當我張開雙臂的一瞬間,火車站擁擠的人流全都不見了蹤影,恍惚間,我一陣頭暈,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就是白色的背景,白色的磚牆,一股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我真的以爲自己是在醫院裡,那種感覺,特別真實
。
我向前走了一步,從黑暗裡走進了一片光亮中,坐在病牀上織毛衣的喬初一下子擡起頭來,這一次她沒有戴帽子,頭髮全都掉光了。
她看見我的這一瞬間,特別開心:“佳茵!看看我的這個新發型怎麼樣?酷不酷?!”
我點了點頭,說:“我去幫你削一個蘋果。”
這樣,只是爲了掩蓋我的眼淚。
我埋頭給喬初削蘋果,她正在眉飛色舞地說着最新更新的一集絕命毒師,手裡還不停地織毛衣,說:“我這是提前步入大媽生活了,開始織毛衣養生。”
我削了蘋果皮,剛剛擡起頭,喬初卻已經躺在了牀上,身上蓋着一條白色的牀單,睡顏特別安靜,就連睫毛的輕微顫動都沒有,好像真的是睡死了似的。
我以爲她是睡着了,就走上去,伸手覆上她的鼻息,頓時嚇的後退了一步,尖叫了一聲。
………
耳邊,響起陸景重溫柔舒緩的聲音:“佳茵,佳茵……”
我睜開眼睛,一下子映入眼簾的就是陸景重俊朗的面龐,我伸出雙臂來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臂彎裡。
陸景重問:“做噩夢了?”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現在還在飛機上,頭等艙又特別安靜,我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在現在說出來,成爲別人耳中的笑料。
這個關於喬初的夢很長,幾乎從三年前,一直到現在三年後,可是等我醒來,一看時間,才僅僅過去了不到半個小時。
就好像在心裡,有一個點,柔軟的點,在這一秒中突然就有了觸動,那個柔軟地方帶來了忽如其來的情感和回憶,清晰的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陸景重一手摟着我的背輕拍着,一隻手拿出手機來,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按鍵,我心想,這裡本就沒有信號,陸景重這是在寫什麼。
然後,他把手機遞給我,屏幕上有一句話:夢見喬初了?
我睜大眼睛看了看他,拿過他的手機,在手機上輸入:毛毛,我小時候特別羨慕喬初,羨慕喬初有一雙愛護她的父母,衣食無憂,不用爲了錢去大冷天大過年的給人打工,在學校裡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在家裡是父母掌上的公主,人長得漂亮,又會打扮,喜歡她的男生一大堆,前呼後擁
。
可是現在,我忽然覺得好可悲。
從小到大,她一直很受男孩子喜歡,可以說是一呼百應,但是從來都沒有上過心。這一次,她只用心喜歡了一個人,最後還是分手了。
她唯一的夢想就是當一個新聞記者,當一個名記,都說情場失意事業得意,然後她就報名去了中東戰地記者,可是,偏偏不巧又得了白血病。
你知道嗎,毛毛,喬初對我特別好,有一段時間,我都以爲她是不是喜歡我,因爲那個時候總有傳出同性戀的事情,我都在想,是不是要爲了喬初掰彎我自己……我是不是特別傻?
上帝給人關上了一扇門,就必然會給人打開一扇窗。
原來,是真的。
當我用手機,打完這樣一大段話,擡眼,就看見陸景重正低着頭看我,一雙眼睛裡好像藏着重重溝壑山巒。
他修長手指輕輕在屏幕上觸動,寫下了一句特別孩子氣的話----好人會上天堂的。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你信教麼?”
我一不留神,就說出了這句話,不過聲音很小,周圍沒有人看過來。
其實,就算看過來也不打緊,都是一些陌生人,下了飛機之後誰都不認識誰,沒必要在意這些人的目光。
陸景重用他寬闊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我不信教。”
我問:“那你信命麼?”
“我不信命,”陸景重說,“我只信你。”
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用盡了前二十年的不幸,纔在最好的時候,遇上了陸景重
。
………
下了飛機,陸景重已經和喬初的父母聯繫過了,就直接上了出租車,去殯儀館。
現在還不是舉行葬禮的時候,才只是頭一天。
今天來的時候,我們三個人就都穿了深色系的衣服,我還特意戴着喬初給我織的那條白色的圍巾,上面尚且沾着的一點紅色血跡,雖然血跡時間久了已經有些發黑了,但是在白色的圍巾上,依舊好像是綻放的紅色曼陀羅花。
在殯儀館外面,我我們買了兩個花圈。
其實我知道,喬初是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的,人都死了,還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在殯儀館的一個小禮堂裡,一進門,首先闖入眼簾的是放在正中間的一個黑色的棺木,有人正在鞠躬,然後,我纔看見了,正站在牆邊,快哭成淚人的喬初父母。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世界上最難以忍受的一種痛。
父母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卻在他們之前,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向喬初的父母鞠躬,然後走到棺木前。
我含着淚,卻沒有掉下來,只不過在看東西的時候有點模糊不清,向前走的時候就差點撞上了桌子腳。
喬初安安靜靜地躺在棺木裡,她是最愛臭美的一個人了,現在,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都只穿了一條白色的裙子,還戴了一個長髮披肩的假髮套,一如三年前,我們十八歲那年。
我捂住嘴,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要失控。
我伸手抓住喬初的手,這是我第一次抓到死人的手,是硬的,冰冷的,但是我沒有一丁點害怕,我俯下身,對喬初說:“喬喬,我來看你了……喬喬……”
然後,我就眼前一黑,靠上身後溫暖的胸膛。
我擺了擺手:“沒事兒,就是眼前有點發黑了,可能是貧血
。”
喬初媽媽走過來,說:“喬初走的太急了,什麼話都沒有留下來,”喬初媽媽說到這兒,眼圈又紅了,卻仍然咬着牙說,“但是有一件毛衣,就算是她在最後在病牀上的時候,也在織這一件毛衣……是一件男士毛衣,我不知道是織給誰的,你是她的好朋友,應該知道……”
“不是織給叔叔的麼?”
喬初媽媽說:“喬初給我和她爸都織了一條圍巾,那件毛衣瘦,她爸有啤酒肚,穿不上。”
其實,我已經有了想法,這件毛衣,是喬初織給蘇子墨的。
………
在x市待了三天,住在酒店裡。
下葬那天,我沒有去現場,陸景重和李崢科去了。
我靜靜地在酒店裡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來,給蘇子墨打了個電話。
其實之前,我給蘇子墨通過一次電話。
但是我打電話那一次,蘇子墨在國外,我只是把喬初的病情告訴了他,至於他回國之後是不是去看了喬初,就不得而知了。
等那邊接通了電話,話筒裡的聲音很嘈雜,好像是在鬧哄哄的會議室裡,蘇子墨似乎是沒有看手機屏幕就直接接通了電話,說:“您好,我是xx公司人事部經理蘇子墨。”
“我是杜佳茵,”我說,“今天是喬初的葬禮……”
然後,從聽筒裡傳來了嘭的一聲,似乎是手機掉在了地上。
“喂,喂,蘇子墨!”
那一頭,電話裡傳來嘶嘶的聲音,手機似乎是摔的不輕,蘇子墨的聲音聽起來都有點走音了。
“嗯,不好意思,我手機掉了。”
我說:“我這裡有一件喬初織給你的毛衣,你什麼時候過來一趟?”
蘇子墨說:“我……儘快,就這兩天
。”
“你很忙嗎?”我說,“我可以多等兩天沒有關係。”
蘇子墨說:“不用,我到x市聯繫你。”
………
傍晚的時候,陸景重扶着我在大街上走了走,上一次來的時候,因爲雪糕的事情,沒有時間帶着陸景重逛逛,這一次,我帶着他走過我經常上學的路,經過我打工的美容店和小飯店,一起走進公園裡,經過人工湖,還買了鳥食,喂鴿子。
我指着路邊經過的一箇中年大叔,對陸景重說:“你看看,這個男人,肯定有故事。”
陸景重摩挲着我的掌心:“什麼故事?”
我說:“爲情所困,說不定現在正在外面養小三。”
陸景重輕拍了一下我的手背:“小心人家聽見了,找人揍你。”
我咧嘴一笑:“有你啊,肯定揍不到我……你再看那個姑娘,他肯定喜歡身邊的那個男孩子。”
陸景重故意“嗯?”了一聲:“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扶着陸景重的手臂,仰着頭看着他:“你看她的眼神啊,是那種喜歡羨慕的,在任何場合都毫不掩飾着自己的崇拜……”
陸景重忽然伸出手指來勾了勾我的下巴:“就是你的這種眼神嗎?”
我拍掉他的手,別開了臉。
是的,我們每天走在大街上,都會遇上那麼多的陌生面孔,在那麼多平淡無奇裡,誰也不知道,他們背後經歷了怎麼樣的故事。
我也有我自己的故事,喬初也有喬初自己的故事。
我曾以爲我的故事,會在陰暗的角落裡,開成一朵不爲人知的花,但是,終歸是等到了那個願意採擷的人,用陰暗的潮溼滋潤成長的花
。
而喬初……
喬初,你是一抹陽光,可以照亮陰暗角落的陽光,總有一天,你會遇上,那個願意把你捧在手心的人。
我看了一眼高而遠的天空,好像浮現了喬初的笑臉,點了點頭,一定會的。
…………
散了步回到酒店裡,我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因爲爲了減少手機帶來的輻射,我的手機都會放在陸景重那裡,有時候他會直接幫我拎着包,看起來特別像是居家好男人,不過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拎着我的嫩黃色的女式包包,總歸還是說不出的怪異。
以前,我曾經在網上看到過這樣一段話----如果某個男生主動替你拎包,把你放在道路的裡邊走,主動爲你拉椅子,不要因此而感激涕零。這隻能說明他之前有無數個女朋友教過他這一點。而能讓他記住的女人,永遠是改變了他的那個女人,而不是你。所以,越是細節完美的男人,對女人而言越是挑戰。
不得不說,確實是有道理的。
我看着陸景重正在從我的包裡拿手機,就隨口說了一句:“你以前也給你前女友拎包麼?”
陸景重的手滯頓了一下,擡起頭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一絲捉摸不定,卻仍然是把手機屏幕劃開了遞給我,多餘的話沒有說。
我衝他做了一個鬼臉,也沒有看手機屏幕,直接就接通了電話。
“杜小姐,你要找的人我給你找到了。”
這句話倒是讓我愣了一下,我一時間沒有辨認清楚給我打電話的這人是誰,又拿下來手機看了一眼,看見一個大寫字母a,才恍然間想到了,哦,這個人就是我找過的那個偵探,我拜託過讓他幫我找陸正宇的資料。
至於,我讓他找什麼人,我倒是給忘了。
腦子一時間短路,我就問:“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