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宰離開程家,沒有回康順裡,而是徑直去了電腦學校。
推門進去,任教老師見是他,奇了問:“你晚上才上課。”
郭宰快速掃了眼四周,找到一臺空電腦,走過去說:“來上個網。”
他上網登陸了企鵝,點開添加好友,輸入“709394”,找到“程小心”,沒留言就直接發送請求。
然後去櫃檯借電話打,撥通那串倒背如流的號碼,聽見程心在電話裡“喂”,郭宰一鼓作氣說:“我加你企鵝好友了,你什麼時候上Q通過?”
他沒頭沒尾拋出這句話,認定程心能一秒理解似的。
事實上程心沒能一秒理解。
她花了兩秒,才說:“晚上,晚上回去通過。”
乾脆利落的回覆,將郭宰心底的毛躁一手撫平。
只要他開聲,她願意在能力範圍內滿足他。哪怕他“冷落”她多時,她也不計較。
郭宰感受到了,掌心微微出汗,握着話筒小聲說:“你現在在哪?”
“在外面吃飯呢。”
“和誰?”
“程朗,你也認識的。”
“你們怎麼又一起吃飯了?”
一個霍泉已經夠他憋屈,千萬別乘虛而入第二個人。
程心說:“人家今天又給我做柴可夫司機,我總要表達謝意吧,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
郭宰默了默,問:“那他知道你在和我講電話嗎?”
“我問問他?”
“好啊。”
“纔不要,傻的。”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唔,下週末,好不好?”
溫柔的語氣,以他爲重的低聲探問,聽得郭宰心跳加速,心尖密密地發顫。
他近乎啞了說:“好。”
掛了線,程心將手機輕輕捏手裡捋。
在郭宰來電之前,大妹又給她打了次電話,告訴她郭宰特意去她家做客了,表面上說路過進去坐坐,但不見程心在家,模樣就變得肉眼可見的失落。他嘴上不說,大妹卻猜出他的心思,主動當他面給大姐去了個電話,催她回家。
大妹還建議大姐:“你回他個電話吧,他剛剛走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程心說好,但實則沒有這個打算。
郭宰仍在生她的氣,雖然探校時他說了“我明白”,也說了“好”,可這並不妨礙他繼續生氣。
程心不怪他,畢竟她沒有真正向他解釋過,要他憑空理解很難。況且理解了,也未必代表接受。
試想事情的角色調換過來,她也會對那樣的自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而產生厭惡吧。
所以郭宰要晾着她,那就晾着,她禁得住。
現在他不晾了,要把她收回去,她自然樂見其成。
在他有伴之前,和他像老友記一樣相處,是他倆能達到的最盡頭的關係,程心捨不得它過早結束。
轉身回飯館,見程朗坐在最裡頭的飯臺向她招手,她舉舉手迴應。
手機震了震,打開見短信:第69日。
多餘的。刪掉。
下個週末,程心履行承諾回了家,還去康順裡找郭宰,在他那呆了有半天。
一人讓一步,淡落了將近半年的二人關係又恢復以往的默契,沒有比這更棒的感覺了。
再之後,日子就忙碌起來了。五月前她忙着到各樓盤偷師學習,五月後忙着準備論文畢業。一畢業,沒享受人生最後一個暑假,沒任何慶祝儀式,她就到東澳城成爲正工員工,上班下班,無縫接駁進入下一個階段。
郭宰也沒閒着。
他在電腦學校學習使用各項電腦軟件,期間任教老師發現他英語不錯,將他介紹到自己叔父開辦的傢俱店做暑期兼職,負責翻譯。
本地有一個巨型傢俱城,號稱當時全國最大,品種齊全的傢俱任君選擇,只要你在裡面不迷路,你就能滿載而歸。
盛名在外的傢俱城除了吸引國內買家,還招攬了大量國外買家,受夠雞同鴨講的虧與苦,外語人才在這裡供不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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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宰去香港前就注重英語學習,在香港消磨的那幾年也自學他們的課程,他們語數物化的知識與國內的步調不一致,轉換有隙,但英語不同,語感練出來了就隨學隨用。
憑這一點,郭宰的高一期末考,英語成績年級前五。
而最重要的是,他敢開口說,與各種膚色的老外飆,不管錯沒錯,說了再算,自信爆棚。
當然了,他長得高大養眼,在傢俱城裡一站,活像生招牌,也是傢俱店老闆重用他的原因。至於他身強體壯,有需要的時候幫忙上落貨,手腳麻利等等優點,都屬其次了。
這日傢俱店又來一位老外,其他銷售員連忙招呼郭宰去接待。郭宰和對方說了幾句後,臉露難色了。
老闆察覺到,馬上過來問怎麼回事。
郭宰如實說:“他講的不是英語。”
老闆:“……”
老外沒理會發懵的店家,徑自在店內看了圈,摸摸這個敲敲那個,對他們的產品似乎很感興趣,研究半天,擡頭對郭宰嘰裡咕嚕問話。
郭宰犯難,老闆更急,問:“那他講什麼語?我去隔壁看看有無人認識的。”
郭宰想了想,拿了個當擺設的地球儀去問老外來自哪個國家。老外敲了敲意大利的位置。
“意大利語?”老闆懂了,風風火火出去找救兵。
沒一會,灰頭灰臉回來,說:“這裡無人識意大利語。”
老外依舊不當語言是一回事,掏出筆和紙,指指某件傢俱,寫下數字1000,又指指另一件,寫下數字500,再畫了個“$?”,遞給郭宰看。
郭宰明白他的意思,轉述給老闆,老闆爲難了,說:“能不能問問他具體要求?無要求,我怎樣報價?到時做錯了他不要貨,收訂金也是白收。”
郭宰頭大,可老闆與其他銷售員都指望着他,彷彿他懂意大利語似的。
郭宰拎着地球儀踱了踱步,看看店內,目光停在電腦上,片刻,想到一招。
他用電腦上網,搜索了一款國外的免費英意翻譯軟件,下載後打開試了試,能用!
他在軟件上輸入英文,問對產品有什麼要求,一鍵翻譯成意大利語,再招呼老外過去。
老外朝屏幕看了看,“啊哈”了聲,接過郭宰遞來的鍵盤,拿兩隻食指一個一個字母敲出來,敲完,再一鍵翻譯成英文。
這語言的切換,由陌生變成熟悉,一時間世界都是光明的。
郭宰與老外一言不發,就靠用鍵盤敲來敲去,有問有答。
“最後怎樣?”程心在電話裡問。
郭宰側躺牀上,話筒搭在耳邊,笑說:“當然是訂單下了,訂金付了,老闆高興得使勁拍我肩膀,拍到我現在還痛。”
“哈哈,我同你講,我以前也見識過這種事。有個老闆只會講自己的家鄉話,一個人帶着產品去德國科龍參展,無錢請翻譯,就靠畫來畫去和客戶溝通,結果他現場談了上百萬的訂單,厲害不厲害?”
“厲害。不過應該是產品本身吸引客戶,客戶纔有耐性跟他畫來畫去,不然早走了。”
“對,產品本身要爭氣,價格也吸引人,這纔有花時間談下去的意義。你那裡啊,記得叫老闆算你提成。”
“嗯,賺夠錢我就買部手機,”郭宰放低音量,說:“到時同你發短信。”
“那你加油,一部手機要兩千多,你按百分三收提成,即是要做……”
“七八萬的生意就可以了,不多。”
“這麼自信?”
“嗯哈。”
倆人又聊了好一會才說晚安。
成爲職業上班族後,程心租住在省城郊區的某單人間。相比在執大,這裡離東澳城近多了,坐巴士的時間也相應短不少,不用早早起牀趕車,所以掛線後,她不急着睡覺,而是靜靜地看工作資料。
東澳城會在十一國慶期間開盤,最後衝刺的兩個月,別人什麼情況她不清楚,反正她自己就是忙成狗。
照着小檯燈寫寫劃劃做筆記,入神時,檯面的手機震了震,硬闖般打破安靜的氣氛,嚇了人一驚。
程心撿起手機,見短信:第163日。
“神經病!”她罵罵咧咧刪短信,心想,郭宰快買手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