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趕到長仁醫院時大概晚上八點多,拿着手機邊看短信提供的科室信息,邊問護士,轉來轉去纔在龐大的醫院裡找到創傷外三科VIP9號病房。
進去,可見郭宰郭父與關峰,甚至廖潔兒,總之達揚傢俱程心叫得出名字的,全都在。
他們全都圍着病牀,背對門口,沒有人留意到她的出現。
病房裡,郭父憂心沖沖對病牀上的人說:“李小姐你放心,我們一定找最好的醫生幫你處理,絕對不會有後遺症,絕對不會留疤,絕對不會影響你的未來!”
一把女聲應答他:“先不要告訴阿爸,我怕他擔心……”
聲音柔弱哀求,夾着害怕的哭腔,任誰聽了都動容不忍。
“我已經通知李老闆了,他明天會來看你。”圍着病牀最裡面最前方的郭宰說。
他將聲線放得極輕極緩,還微微彎腰遷就躺着的傷者。
程心一步步走過去,視野內郭宰微躬的後背變成有弧度的側影。他看着病牀上的人,眼神溫柔,臉上有安撫人心的微笑。
“程心!”關峰突然叫了一聲。
衆人轉頭去看,才發現程心已經站在大家身後。她從省城趕來,風塵僕僕,臉色不太好。
“情況怎樣?”她肅着表情問。
“不算太嚴重,暫時只傷了筋骨。”也許大家仍處於“她怎麼來得這麼快”的驚訝中,所以回答她的是剛纔最先發現她的關峰。
“爲什麼會出意外的?”程心看向他。
他說:“有個撲街將電鑽隨便放地上,無關電源,她經過時也無留意,不小心碰到了。”
“小黃想着上個廁所很快就回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個車間師傅愁着臉向關峰解釋,“他自己也鬧心極了。”
“這就是爲什麼我平日叮囑你們不管消失多久都必須關掉電源而且不準亂放!”關峰提高嗓音喊回去,“意外意外,就是意料之外,你們要是能預料到會不會出事的話,別在工廠幹活了,趕緊去路邊擺攤算命吧!”
那車間師傅與小黃是老鄉,本來想替小黃求求情,但被老闆噴了一臉屁後,不敢再擺委屈的姿態。
程心穿過幾個人,走到牀邊,見躺着的李嘉任右腳被打了石膏。
她挪到牀頭前,壓低腰輕聲問她:“感覺怎樣?”
李嘉仟點點頭:“比一開始好多了,你不用特意跑回來看我的,不是很嚴重的傷。”
爲了證明她其實還好,李嘉仟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程心忽然覺得這個姑娘的優點不少,難怪郭父會喜歡她。
她安慰她:“這裡是本地最好的醫院,他們會將你治好的。”
“我相信。”李嘉仟又點點頭。
“如果他們不專業,我們回香港治好了,李老闆明天過來我們就商量。”郭父插了句話。
一直站在牀尾的廖潔兒提議:“我們散了吧,她好像很累,應該讓她早早睡覺休息。”
沒有人反對,於是大家移到小客廳那邊坐,將病牀四周的擋簾圍起來,關掉燈,留病人一個安靜幽暗的環境休息。
“我去抽根菸。”關峰趁空檔打了聲招呼,出去了。
幾位員工也提出告辭,陸續離去。
病房裡只剩下程心、郭宰郭父與廖潔兒。
郭父走到陽臺打電話,聽內容,似乎在跟蘭姐解釋今天不能回去的原因。
郭宰這下才與程心說話,“怎麼來了?不是叫你不用趕,明天來也可以嗎?”
程心打量他,他的衣服與褲腳上都沾有血,頭髮略亂,臉色比往日要蒼白。
她溫聲說:“話是這樣講,但你當時的口吻擺明就是想我馬上飛回來啊。”
郭宰失笑,牽過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揉。
以前工廠裡也不是沒發生過意外工傷,其中皮外傷佔大多數,而且受傷的多半是大老粗的工人們,小工傷對他們來講有如家常便飯。
這一次受傷的卻是李嘉仟,是李老闆的千金,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當時聽見車間裡有慘叫,繼而有人大呼救命,他心裡咯噔一下。
扔下手上所有功夫迅速衝過去,看見李嘉仟的腳全是鮮血,他幾乎僵了。
他多麼害怕她一條腿會就此報廢,她的人生會就此而毀。
他又驚又怕,又急又氣,可連出事原因都沒時間追究,就慌慌忙忙抱起她直奔外面,攔下一輛正好路過的的士飛車趕去醫院急救。
他慌得要命,卻又強逼自己保持鎮靜去處理一切。
很累很乏。
直至見到程心,失去規律的心跳才緩緩穩定下來。
程心的出現令他的神經不再那麼繃緊了。
天大的事,有她在,他就不怕。
他打算和程心聊聊個中細節,可簾內的李嘉仟忽爾低弱地哀叫了幾聲。
他立即站起來,兩三步跨進簾內,小聲詢問她的需要。
程心也打算過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但廖潔兒靠到程心的身邊,拉住她重新坐下。
她貼到程心的耳邊,以極低的音量問:“你知道郭宰怎麼送她來的嗎?”
程心回視着她,不說話。
“全程公主抱送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