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黯然神傷

明神醫在江湖上的口碑不錯,再加上洛少瑾的擔保,張老爺子他們終於不再把明祈林看做是天瀑山莊的同黨。

這明祈林也是倒黴,他本是四處遊歷到天瀑山莊,好心爲天瀑山莊莊主醫治。

沒想到沒救活莊主,還被少莊主威逼,從他包裹中找出了龍鱗草,拿去毒害柳隨風他們。

少莊主年幼,性子偏激,他相勸不得,反而被少莊主疑忌,派了人跟在他身邊監視他。他武功低微,毒術又只知皮毛,反抗不得。

好不容易在吃飯的時候跟柳隨風他們坐在了一起。他一邊防着少莊主,一邊努力給幾個人暗示。

可惜這幾個人都是心不在焉,薛暮雲一直在看洛少瑾和風滿樓,風滿樓被看的不敢擡頭,柳隨風則心事重重,三個人每一個人肯把目光分給他半分。

好不容易把消息傳給了洛少瑾,洛少瑾卻根本不當回事,似乎最終也沒幫上什麼忙。

此刻他一邊給洛少瑾治傷一邊抱怨,“以前跟着我師父行醫的時候,走到哪兒都被人捧着,怎麼到我這遇上的全是威脅。”

洛少瑾也無心安慰他,問他:“柳大哥怎麼樣了?”

“他比你可嚴重多了。”明祈林哼了一聲,“你這傷看着厲害,但傷的倒是巧妙,跟算過似的,恰巧避開了所有的要害。他可是傷到了骨頭,幸好是左手,不然將來就別想用劍了。”

“不過你也別覺得自己就一定沒事,晚間你們倆估計都會發熱,能不能撐過去就看自己了。若是有內力怙護持還好點,可惜這龍鱗草的毒我也沒辦法。”

洛少瑾眨了眨眼睛,有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眼角。那一個機關,他們避無可避,可是他在用手臂幫她擋了一下以後,還幫她避開了所有的要害。

明祈林看她哭,心裡有點不落忍,安慰說:“行了行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小心點就是了。我給你儘量小心點處理,不叫你留疤。”

“不要。”洛少瑾說。

明祈林沒聽明白,“什麼不要?”

“要留疤。”洛少瑾堅決地說:“你給我把那疤留着。”

“小姑娘留疤多難看。”明祈林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咕噥着說:“沒發燒啊,怎麼淨說傻話。”

“就要留着。”洛少瑾任性地要求。

那疤,是一個人喜歡她的鐵證啊!若他不喜歡她,在那樣的境地,對一個萍水相逢只是同行一路的朋友,助她避開要害已是仁至義盡,又怎會付出自己左手做代價?

“真是不懂現在的小姑娘。”明祈林嘆了口氣,無奈地說:“留着就留着吧,本來我也沒把握讓你完全不留疤。”

洛少瑾晚間果然發燒了,一邊發燒一邊還做了噩夢。

夢裡的情景仍然是她跟柳隨風困在那石室裡,柳隨風流血快要死掉了。

晚上是風滿樓照顧洛少瑾,因爲柳隨風也發燒了,薛暮雲不得不照顧柳隨風去了。

風滿樓坐在牀邊,看着師妹閉着眼睛一邊哭一邊叫柳大哥,忽然覺得很是憂愁。

想他風滿樓也算的上是英俊瀟灑,從小聽師父的話,一心一意的爲聖火教鞠躬盡瘁,如今都二十有三了,一朵桃花也沒開過。身邊性別爲女的生物除了這個調皮搗蛋的小師妹,就只剩下赤煉山上做飯的大媽了。

眼看着這小師妹才十五、六歲,桃花就開了兩朵,有人爲她出生入死,有人爭着病牀前伺候。他這個一把年紀的師兄,頓時感到自己的年歲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練武之人身體好,熬過十二個時辰以後,內力恢復,雖說不至於百病不侵,卻比普通人恢復的快多了。柳隨風和洛少瑾的傷很快好起來。

天瀑山莊風景雖好,但是幾個年輕人都沒興趣在此多待,於是便找了馬車上路了。明祈林囑咐了他們注意事項以後,便與他們分道揚鑣。

洛少瑾被包成一個木乃伊躺在馬車裡,然而柳隨風卻堅持要騎馬。

洛少瑾心裡有點委屈,柳隨風雖然傷的也嚴重,但又不是不能動,他們脫險以後他就沒來探望過她,現在還不肯跟她一起乘坐馬車,分明是在躲她。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可現在洛少瑾半殘廢狀態,實在不方便去追着柳隨風問人家到底怎麼想的。而且她總是想在柳隨風面前保留那麼一點女兒家的矜持,因此只能躲在馬車裡恨得牙癢癢。

“傷口疼不疼?想吃點什麼?”薛暮雲一掀簾子跳了進來。他平日裡愛捉弄她,可是此時看她受傷,便把往常的惡劣行徑收斂起來,殷勤備至。

馬車是薛家的,不僅佈置的十分的舒適,而且旁邊的小抽屜裡點心水果應有盡有。

“什麼也不想吃。”洛少瑾十分憂鬱的問薛暮雲,“你說,你表哥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啊?”

薛暮雲愣了一下,看她嘟着嘴的模樣很是可愛,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臉頰,“你管他呢?你怎麼不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啊?”

虎落平陽被犬欺,洛少瑾扭着頭掙了半天也沒掙脫薛暮雲的手,狠狠的瞪了薛暮雲一眼,“等當上你表嫂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的臉頰被薛暮雲撕扯着,吐字有些不清楚,薛暮雲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哎呀,疼。”

薛暮雲一個走神,手下沒控制住輕重,聽她叫疼纔回過神來,可惜已經在洛少瑾臉上留下了個紅色的指印。

“你,你剛纔說什麼?”薛暮雲顧不上心疼,問。

“我說,等我當上你表嫂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洛少瑾鼓着腮幫子,感覺自己臉頰火辣辣的疼,估計是要腫了。

薛暮雲的眼神瞬間空茫了一下,然後被怒氣填滿,“你喜歡我表哥?”

他總是玩世不恭,彷彿什麼也不放在心上。就算是偶爾生氣,也帶着些孩子氣的彆扭,從沒像此刻這樣過。洛少瑾被他神色嚇住,吶吶的說:“是,是啊,怎麼了?”

薛暮雲的神色冷了下來,“我跟你說,你想都別想!我表哥早就跟金家小姐定了娃娃親。”

“什麼?定親?”洛少瑾顧不得看他臉色,抓着他的手追問,“金家小姐是誰?”

薛暮雲看着她不顧身上傷口急切追問的模樣,一顆心慢慢的沉了下去,甩開她的手,敲打車壁,“停車停車!”

趕車的也是薛暮雲從附近的薛家產業找來的人,自然對自家少爺恭順服從。

薛暮雲頭也不回的跳下了車,騎上馬就走了。

“暮雲,你去哪兒?”柳隨風叫他。

薛暮雲神色一冷,也不回答,快馬加鞭的就跑了。

“怎麼了?”風滿樓附身敲了敲洛少瑾的車窗,問。

洛少瑾正傷心,臉頰也痛,含着淚花兇了風滿樓一句,“我怎麼知道!”

風滿樓碰了一鼻子灰,跟柳隨風說:“估計是倆人鬧彆扭了。”

柳隨風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兩個人一天都不肯消停。

柳隨風問:“要等薛公子嗎?”

柳隨風嘆了口氣,“不必,暮雲有分寸,氣生完了也就回來了。”

薛暮雲一陣打馬疾奔,心中卻始終壓抑的難受。

他早該看出來的,她欺負風滿樓,她跟他胡鬧,卻唯有對柳隨風不同。

他真是被豬油糊了眼睛,天天在那兒跟風滿樓計較。

她居然喜歡的是柳隨風,她居然想當他的嫂子!

可笑他還爲自己漸漸比風滿樓更與她親近而沾沾自喜。

明明是他先看到她,是他先認識她,是他動了心,是他跟她比較投緣……

究竟是什麼時候,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喜歡上了他的兄長呢?

那麼,柳隨風又是怎麼想的呢?

他剛纔說的是氣話,一時心中不忿,故意傷她的心。柳隨風確實是從小與金家小姐訂了娃娃親,只不過,他們此去是要退婚的。

金家小姐與一個侍從私奔了,柳家要退婚金家無話可說。可是目前金小姐私奔這件事只有小範圍的一些人知道,一旦退婚,這個姑娘的名聲就真的徹底毀了,柳隨風與她有些青梅竹馬的情分,對此多少有些不忍,所以一路上走的十分拖沓。

在路上的時候,他還開玩笑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說不定這一路上表哥就能遇上合意的姑娘。

沒想到一語成僟。

很多年後薛暮雲回想起來,覺得這段旅程是他一生難得的美好時光。煙花三月,良辰美景,他們懷着行俠仗義的夢四處惹禍,卻有父輩的人廕庇,亂世的烽煙擦身而過都與他們無關,身邊有手足一般的兄長,和深愛的女人。唯一的遺憾只是那個女人不愛他。

可是如今,他被這唯一的遺憾矇蔽住雙眼,滿心的憤恨委屈,只覺得天下間再沒有比他更悲慘的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