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成瑜少年時傷了根本, 這些年雖然好了些,但身體還是弱。
請明祈林看了,明祈林也沒辦法。
他現在不是病, 是弱。而且虛不受補, 只能長期調養。
嶽成瑜是個想得開的。
對此也並不在意, 只是整日裡喝藥茶, 吃藥膳, 吃的頗爲痛苦。
他是個不肯委屈的,於是那藥膳吃不吃就得看心情。
身體,也是好一陣, 壞一陣的。
洛少瑾這個做妹妹的看着心疼,跟薛暮雲說讓他幫忙找藥膳做得好的廚子。
嶽成瑜口味偏甜, 最喜歡南方風味的菜餚。
薛暮雲答應了, 說幫嶽成瑜留意着。
洛少瑾知他們兩人不對盤, 也沒抱多大希望。
沒想到沒過幾天,薛暮雲還真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
唯一一點, 就是那廚子出身矜貴了些。
慕容家是燕國的國姓。
慕容微微這一支雖然跟正統的皇室血緣遠了些,但身上也是有郡主封號的。
慕容老爺子無心政務,一心想做個大俠。幾十年下來,雖然武功只是半吊子,但交遊廣闊, 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
上樑不正, 這養出的女兒也是離經叛道。
慕容微微年少的時候, 被送去游龍劍派學藝。
洛少瑾沒見這姑娘動過手, 不過想來應該是學的不錯。
因爲她在游龍劍派待了三年, 到十五歲的時候,游龍劍派掌門之子妄圖調戲她, 她毫不客氣的把那小子打的像豬頭一般。
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游龍劍派原本想壓下這件事,她卻不肯再留下,瀟灑的收拾了包袱揚長而去。
這姑娘離開了游龍劍派,在江湖上四處晃盪。
慕容家的老爺子卻也不攔着她,還老懷甚慰的逢人便誇自家女兒有出息,小小年紀就獨自行走江湖。
江湖女俠少,偶爾有一兩個出色的,難免都引得衆位少俠趨之若鶩,捧到天上去。
然而這慕容微微眼界卻是極高的,在江湖上游蕩了幾年也沒碰上能入眼的。
有個自以爲不錯的少俠,苦追了兩年不得,就想學那游龍劍派的少公子一般,用強。
那位少俠功夫比那位少公子有出息的多。
跟慕容微微打了許久,還略勝一籌。
這小子雖然想用強,但還多少有些憐香惜玉的心思,手下留情。
慕容微微卻被逼急了,拼着魚死網破使出了拼命的招式。
那小子一時大意,被砍了。
挺嚴重。
慕容微微是個姑娘家,心腸軟,那小子平日裡對她殷勤備至,如今一時鬼迷心竅,被她砍成重傷,她也有些愧疚。
正巧在雪城附近,慕容微微便拖着這小子求到明祈林門下。
明祈林刁難了這姑娘許久,才答應治那小子。
這一治,明祈林倒發現慕容微微這姑娘一個優點,雖然是出身王侯之家,但飯做的那實在是香啊。
於是明祈林動了心思,把慕容微微收做弟子,一晃就是五年。
這慕容微微也算是耽誤了。慕容老爺子幾番催她回家,她知回家必然被逼婚,不肯回家。
聽聞慕容老爺子最近按捺不住,要殺來雪城找她,她正要找地方避風頭。
薛暮雲正巧到明祈林那裡,說起嶽成瑜的事情。
慕容微微聽了,立刻毛遂自薦,要去岳家當廚子。
薛暮雲知了這姑娘以往的事蹟及脾氣,覺得,這人選甚好。
明祈林依依不捨送別了自家徒弟,同時修書一封,讓嶽成瑜務必要照顧好慕容微微。
嶽成瑜其實並不樂意收慕容微微這個人。
這姑娘身份太特殊,請回來當廚子,那簡直跟請回來一尊大佛差不多,得供着。
他又不喜歡吃藥膳,如今妹妹送來這麼一尊大佛監督着,改明兒他想換換口味,指不定一狀就告到雪城去了。
洛少瑾倒是不能把他怎麼着,但不是平白讓薛暮雲那小子看笑話不是?
可是他家妹妹一番心意,他也不好就這麼拒了,也只好一邊收着一邊暗中差人通知慕容老爺子,趕快來把閨女抓走。
後來慕容微微真到了,嶽成瑜對這姑娘印象還不錯。
沒有那種千金小姐的驕矜,人也爽利大方。唯一一點他覺得不好的,就是這姑娘太不矜持了。
這姑娘來了以後,二話不說就給他下廚做了一桌菜,他攔都沒攔住。
要說這慕容微微的手藝還是相當不錯的,但是藥膳吃多了,來來回回也就那個味,這姑娘就算是做的比別人強些,他吃起來仍是不覺得有多舒坦。
吃完飯,這姑娘就開始拉着他聊天。
這姑娘也是聽當年他與薛暮雲爭風吃醋的故事長大的。對於他這個癡情種子仰慕已久。
雖然聽人砭薛暮雲褒他,十分的愉快,但嶽成瑜實在受不了關於自己那些感天動地的癡情故事。
“我只當少瑾是妹妹。”可憐嶽成瑜多年來拿洛少瑾擋桃花,還是第一次對女子解釋他與洛少瑾的關係。
“我知道。”慕容微微握着嶽成瑜的手,滿眼都是感動的光,“我回去一定不會再洛姑娘面前說什麼的。你只是當她是妹妹,真的。”
嶽成瑜有些頭疼,不知爲什麼,就興起了解釋的念頭,“當年跟薛暮雲賭鬥,也只是少年意氣罷了。我至今未娶,也只是沒遇上合適的。你莫要被江湖上那些傳言騙了。”
慕容微微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說:“嶽公子,你真不容易。那薛暮雲哪兒比得上你啊。”
得,白說了。嶽成瑜十分鬱悶。
日子也就這樣過,嶽成瑜也並不經常見到慕容微微,所以對於她那種看聖母情聖的崇拜目光也不需要忍受太多回。
初時嶽成瑜還忍耐着吃那些藥膳,後來時間長了,就吩咐小廚房給他另外開火。可憐嶽成瑜混到這把年紀,在外面坑人無數,回到家裡吃個飯卻像是做賊一般。
結果有一次被慕容微微逮到了。
頓時捅了馬蜂窩。
“你,就算是洛姑娘嫁了別人,你也不能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啊!”慕容微微義憤填膺,“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你苦戀洛姑娘這麼多年,就算是變了心,大家也是不會怪你的。”
嶽成瑜感覺自己剛吃下去的飯噎在喉嚨口,哽的慌,他着實不該貪口腹之慾啊。
可是他剛糟蹋了人家的勞動成果,心虛,也不敢太駁她,只得順着她話說:“我以後再不糟踐自己的身子了。”
“唉。”慕容微微訓斥了嶽成瑜一頓,最終嘆了口氣,“你也真是不容易啊。”
嶽成瑜被她嘆的全身汗毛直立,見她要走,連忙攔住,“這事你不要告訴少……呃,不要跟雪城那邊說。”
他現在都不敢在慕容微微面前提洛少瑾的名字了,無論說什麼,她都能引申出情深深之類的結論。他嶽成瑜七尺男兒,着實受不得這個調調。
然而就算是嶽成瑜及時改口,仍是被她用感動嘆息的目光瞧了半天。
嶽成瑜如今日盼夜盼,就是盼慕容老爺子趕緊殺過來把自家女兒帶走。
嶽成瑜捏着鼻子繼續吃藥膳,慕容微微也終於消停了些日子。
然後有一天,一摞卷軸就放在了嶽成瑜面前。
慕容微微一邊讓他看一邊指點諸位姑娘的優劣。
嶽成瑜臉黑的如同鍋底一般,問慕容微微從哪兒找來的這些畫像。她人生地不熟的,要做媒也根本不認識什麼人。
慕容微微十分無辜的回答,“我把月湖附近所有的城鎮都跑遍了,保證十里八鄉所有待嫁的姑娘資料都在這兒了,我知道你沒那麼多時間看,所以篩選了一下。”
好,很好,也就是說十里八鄉的媒婆都知道他嶽成瑜想娶媳婦了。他就說這幾天出去的時候,背後總有人偷看他。
“誰說我要娶老婆的?”嶽成瑜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若不是考慮到這姑娘身份特殊,他立刻就要把她掃地出門。
“你不想娶?”慕容微微又開始用看情聖的目光看嶽成瑜了。
嶽成瑜放棄跟她爭論,無力的說:“放那兒吧,我閒了瞧瞧。”
看着嶽成瑜頹唐的樣子,慕容微微心裡也頗爲酸楚。心裡默默的嘆,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嶽成瑜盼的頭髮都快白了,終於盼來了慕容家老爺子的信。
頓時晴天霹靂。
慕容老爺子對他十分滿意,讓他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娶了他家女兒吧。
所以說,這種不靠譜的性格是遺傳的。
嶽成瑜很憂愁。
想他嶽公子縱橫商場數十年,連薛暮雲都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如今居然栽在一個小姑娘手裡。
可是偏偏,還不好跟人家小姑娘計較。
人家自從住進了岳家,那是一日三餐,餐餐費心,變着花樣的想讓他多吃點,每月初一十五還要給他診脈,盡心盡責。府裡的人每人不誇她。
除了理想化了點,太過相信那些江湖傳言了點,也沒別的大毛病。
嶽成瑜躲了慕容微微幾天,後來實在躲不下去了,被她堵在書房中問畫像看的怎麼樣了。
嶽成瑜沒奈何,坦言對那些女子着實沒興趣。
慕容微微又是長吁短嘆,勸他:“你現在又能如何呢?人家洛姑娘跟薛暮雲親也成了,孩子也生了,你這樣孤獨終老,洛姑娘也不安心不是?”
嶽成瑜被她念的頭疼,“我就是念着洛少瑾,我就是對她癡心不改,我就是要爲她孤獨終老,慕容姑娘,我的事情,你還是莫操心了吧。”
慕容微微看了他半晌,又嘆了一回氣,眼睛紅紅的,轉身走了。
終於清靜了幾天,當然免不了聽到下人對此事的議論,不過這些嶽成瑜還是勉強可以忍受的。
初一十五的時候慕容微微給他診脈或者路上遇見了,也免不了要再勸勸。
嶽成瑜如今還就承認了自己是情聖,任她感慨說他是百年難遇的好男人之類的,也左耳進右耳出,刀槍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