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蔣紅綾不說,蘇澈也能猜到對方想殺付吟霜的原因。
付吟霜是梁州城血衣堂口的主事之一,不說遠了,起碼這梁州地界上的大小幫派她都門兒清,也因此,在江湖事宜的處理上,自是得體。
她可稱是個老江湖,在衆人行程中,可以根據情況妥善安排。尤其在應付追兵的時候,熟悉梁州的付吟霜,無論是在逃跑還是應對上面,自然是幾人中最強的。
也是最能讓追兵感到頭疼的。
但付吟霜能被東廠委以重任,潛伏在血衣堂口內,那武功也是不弱。如今雖然受傷,卻也不是偷襲就能要命的。
所以,在殺人和重創之間,蔣紅綾安排下的死士自然有所選擇。
付吟霜臉色冷着,在看着對方的時候,殺意與恨意交織,生不能將對方千刀萬剮。
蔣紅綾卻不在意,可惜是有,但能殺人,那他們此次就沒有失敗。
“所求不過一場富貴,但不知你是否已做好覺悟。”玉沁淡淡道,手中摺扇緩緩展開,一副水墨山水畫漸而顯現。
蔣紅綾挑眉,手腕輕動,本是潔白的雙手竟有隱隱紅芒浮動,好似籠上了一層血色輕紗。
“什麼覺悟?”她問。
玉沁目光自扇上移開,一點一點冷下來。
“送死的覺悟!”她說,身影已是在餘音未落之際,驟然掠出。
蔣紅綾瞳孔一縮,只覺眼前倶是寒芒,那人好像是攜山海而來,讓人生不起絲毫與之抵抗的念頭,而一旦逃離,恍惚間便有要直面山呼海嘯的錯覺。
與此同時,燃起的火勢終於衝進了客棧,在火光中,數道身影閃入進來。
“陸延年。”付吟霜語氣微凝。
那穿着皁色劍裝的青年以手中長劍分開火勢,此時正站在大堂之中,在其左右,也各有同樣穿着的青年而立。
他擡頭,目光所及之處,是玉沁與蔣紅綾交手,而後者一招不敵,被其打入二樓的廂房之中。
房門破碎,兩人身影消失在衆人視野之內。
“師兄?”邊上,一人示意。
陸延年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卻是微微搖頭,“有他們在,他是不會自己跑的。”
他此時擡頭看的,正是二層樓闌干旁的衆人,而目光,則一下落在毫無易容僞裝的蘇澈身上。
陸延年先是一怔,繼而看到了蘇澈手中的長劍。
哪怕此間因煙嗆而晦暗,但火光朦朧之間,他依舊看清了那古樸的劍鞘,也讓他一下想起了此前雙方的確是見過。
眨眼間,他便已經想通,當下,不免失笑道:“原來如此,那易容之人原來是你。想不到你與顏玉書竟又同行,陸某不免懷疑,他莫非是忘了,如今境地是拜誰所賜了麼?”
蘇澈沒有說話,只是濃煙已涌上二層,他擡袖,略略掩住口鼻。
“不要放走蘇澈!”陸延年臉上的笑容一下消失。
身旁四人應了,直以輕功往二層樓衝去,長劍出鞘,掩過四下燃燒的噼啪聲,鏗然鋒寒。
此時,付吟霜見盜帥還抓着那個被卸了下巴的男子,柳眉一皺,直接一劍刺進了這男子的心口。
盜帥愣了愣,然後鬆開手,那男子嘴裡發出模糊的聲響,倒了下去。
商容魚眼中讚賞一閃而過,
這時,那桃花劍閣的四人也已快要衝將上來。
蘇澈深知自己被看破身份後,脫身更難,如今唯有一戰,從桃花劍閣手上拼殺出一條生路。
他持劍平擡於胸前,左手自劍鞘一劃,古樸劍鞘就如離弦之箭,當先射向對面一踏樓梯騰空那人。
對方自是一驚,卻直接一劍斬出,但衝勢也因此一滯。
蘇澈早已掠身迎上,手中沉影劍落,對方持劍來擋,卻在劍還未觸之時,便忽感面前幾有山崩之勢,及得兩劍接觸,鏗然之間傳來的巨力更是讓他手腕一折,在痛苦未消時,他手中的劍便斷了。
而蘇澈的劍,則是直接劈在了他的身上,將他劈飛出去。
桃花劍閣那人正跌落在陸延年腳邊,滾動之後,再無聲息。
從蘇澈自二層樓飛身而下,到一招斃敵,不過眨眼之間。
桃花劍閣另外三人自是上了二層,他們可不管什麼六扇門,而是見人便直接出劍。
只不過他們不認識商容魚。
……
陸延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心中竟有幾分感慨。
對方比自己還要年輕,可這身武功,卻已是不弱,而無論對方是如何從桃山上下來的,都無不表明對方絕非是少年得志而少計謀之人。
該說不愧是蘇定遠之子麼?陸延年想着,眼前恍惚間出現的,還是對方剛纔自二層樓躍下時的場景。
聽說,樑都城破那日,蘇定遠便也是自大梁城頭而下,直取燕康。
這是何等的豪邁啊,只是聽之,便心生嚮往,恨那日自己不能親臨當場。
陸延年閉了閉眼,一切喧囂皆去,眼前能看到的依舊是那個人,能聞到濃烈嗆人的煙,能感覺到四下的火熱,能覺出呼吸時微微的氣悶。
於自己而言,生死之戰竟來得如此早了些。他想着,拇指輕抵劍鐔,而後驟然拔劍!
……
蘇澈一直在戒備面前的人,因爲他知道對方是誰,也見過對方跟玉沁的交手。
但如今,兩人身上皆是有傷,只不過相較而言,現在傷勢更重的還是對方。
他握劍的手緊了緊,然後,看到了對方拔劍而來。
……
桃花劍閣的劍重在奇詭,最主要的,還是那詭異的煞氣。
陸延年是桃花劍閣當代大師兄,他的劍,自然也修行煞氣。
鏗!
兩人劍斬在了一處,彼此相隔咫尺,持劍以對。
他們能看清對方的眼神,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