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寂靜了好長一段時間,滿倉走出蘆葦叢.秀子擡起頭,見滿倉獨自走到河邊,面對着河水,仰起了頭,秀子忙跟着走出蘆葦叢.悄悄地站在滿倉的身後,注視着他.突然,滿倉面對河水,跪下了磕頭.然後,他揚起臉,好像在對着星星說:娘,俺要帶她走了……娘,她非要跟俺走,您看見了吧?俺也不能扔下她不管,俺就帶她創關東了.等過幾年,俺還回老家來,回這兒來……給您老人家修個墳地.娘,俺這就走了.
滿倉說罷,站起身來,回頭一看,只見秀子也站在河岸上,不住地磕頭.
滿倉帶着秀子走在荒郊野外,風餐露宿……
畫外音:輾轉三年,歷盡千辛萬苦,西島秀子跟滿倉終於來到關東大地.最後,在鏡泊湖邊的一座小鎮上安身立足.
鏡泊湖邊的小鎮上,滿倉和秀子住一個孤老頭兒的三間草房.這時,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來到年關.
幾年顛沛流離的生活,秀子原來那如花似玉的嬌容沒有了,成了典型的中國農家婦女.這時,秀子也學着鎮上人那樣,張羅着過年.
滿倉在日本人開辦的木材加工所裡,當苦力……
秀子只能把破爛東西收拾一下,打掃一下室內外的環境.餘下來,剪幾張窗花貼在門窗上.
滿倉下工就與房東老頭兒閒聊.
房東老頭兒:滿倉,還有幾天過年啊?
滿倉:今個二十七了,還有三天.
房東老頭兒:滿倉啊,我上山打只狍子,回來咱們也好過年。說着,房東老頭兒背起單筒獵槍,帶着那條黃毛瘸狗,上山打獵去了。
年三十傍晚。
房東老頭兒用爬犁拖回一隻百十來斤重的狍子,還有野雞之類山貨。
房東老頭兒把狍子下水給了黃毛瘸狗:你也過年了,吃個飽吧!
拿一大盆肉,叫滿倉和秀子燉上:咱們就拿它當飯吃吧!
房東老頭兒還是和平常一樣,擰着眉頭,躲進自己屋裡,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菸。
狍子肉很快就燉熟了,香噴噴的氣味和泛花開鍋的熱氣,真有過年的景象。
滿倉喊房東老頭兒:肉好了,來吃肉哇,大爺。
房東老頭兒一聲不吭地從屋裡捧出五隻碗來,分別盛滿了肉,一一放在外屋的一張案板上。隨後到院子裡折了一把枯樹枝,分作五雙當作筷子放在每個碗的旁邊。作完這些,老頭兒站在案板前,默然無語地垂下了眼皮。
秀子愣了。。。。。。
滿倉悄悄地把秀子拉進屋裡,掩上了房門,不住地搖頭嘆息。
秀子問:咋低了?
滿倉告訴她:這老頭兒有五個弟弟,都是炮手。前年冬天,哥們幾個在山上打紅圍,沒碰見老虎的影兒,卻遇上了鬼子兵,五個弟弟都給當土匪殺了。他這是給五個弟弟供年飯呢。
秀子聽罷,渾身不由打個冷戰,自己就是日本人。。。。。。
忽然,老頭兒叨咕起什麼來,接着便是他那蒼老的哭泣聲傳入秀子的耳中。秀子貼到滿倉身邊,悄然地也落下了淚。
吃完年飯,夜已深了。滿倉到外面關好院門,便進屋和秀子睡下。朦朧中,他聽見老頭兒在自己屋裡跟着他那獵狗說着什麼。。。。。。不一會兒,老頭竟推開屋門,走道院子裡,擺弄一陣什麼,之後,院門吱吱嘎嘎響了一下。滿倉欠起身,聽着外面的動靜,自言自語:老頭兒幹什麼去了?
秀子抓住滿倉的手,一種不祥的預感。。。。。。不多時間,一陣清脆的槍聲。。。。。。秀子抱住滿倉,渾身抖個不停。
滿倉穿上衣服,來到院子裡,看見鎮上的木材加工所裡火光沖天,映紅了半個夜空。槍聲像爆豆一般,在天空中遽響,引起一陣陣狗叫。小鎮亂成一團。
滿倉關上院門,進屋點上一枝松樹明子,在老頭兒的房間裡大量着:獵槍不見了,匕首也沒有了,放在櫃子下面點燈用的洋油罐子也不見了。滿倉又來到外屋,看見案板上放着的五碗狍子肉絲毫未動,已經結出了冰碴。滿倉看罷,忙吩咐秀子:快穿衣服。他又到院子裡去找劈柴的板條,但沒找到。復又回屋,見秀子正在收拾東西,他跺着腳:快,快走!
正在這時,屋門被撞開。滿倉舉着松樹明子,看見幾個鬼子端着槍,堵住了屋門。。。。。。
一個鬼子問:半夜不睡覺,什麼地幹活?
滿倉放下松樹明子,指着外面說:槍響。。。。。。看看。。。。。。
幾個鬼子把三間草房搜查一遍。忽然,發現外屋案板上的五碗狍子肉,大惑不解:這個什麼的幹活?
滿倉搖搖頭,在他身邊的兩個鬼子被激怒了,用**把滿倉砸倒在地上。秀子急忙去扶他,肩頭也被砸了一下,撲倒在滿倉身邊。
一個鬼子:什麼的幹活?快快地說!
秀子忙說:是房東老頭兒擺的,我們真的不知道。。。。。。
一個鬼子:八嘎!
在秀子身邊的鬼子狠狠踢了秀子一腳,說:土匪吃飯的幹活的,不說,死了死了的有!說着,他把刺刀對準秀子的胸膛。恰在這時,又有幾個日本兵走了進來。其中有個戴眼鏡的軍官走上前來,冷漠無情的目光在滿倉和秀子的臉上掃過。秀子惶恐地看着這個軍官,猛然,她的眼神一亮,好面熟,在哪兒見過?
那軍官把手一擺,幾個鬼子便把滿倉和秀子拖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押走了。
秀子回頭去看那軍官,但幾個鬼子用刺刀逼着她:走,快走!
秀子和滿倉一前一後走出院子,向皇軍營地走去。秀子身後幾個皇軍士兵在嘰裡呱啦地說話:喂,這兩個人通匪嫌疑大大的,爲什麼不殺掉?
早晚都要殺掉,皇軍決對不留情。
男的死了死了的,女的留下,大大的有用處。。。。。。
哈哈。。。。。。用處大大的。
秀子聽後,腦袋頓時漲大了,腳步不由地放慢了。一個鬼子:八嘎!快快地走。
一個鬼子擡起腿,猛地踹了秀子一腳。秀子一個踉蹌,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前面正走着的滿倉遽然轉過身,他要過來扶秀子。。。。。。但就在秀子支撐着從雪地上擡起頭的一剎那,突然,看見滿倉捲曲着身子倒在雪地上,痛苦地掙扎。。。。。。一個皇軍士兵猛地從滿倉的後背抽出帶血的刺刀。秀子如五雷轟頂,慘叫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秀子睜開眼睛,自己已躺在牲口棚的飼料堆裡。她想起了昨晚的槍聲。。。。。。滿倉死了!她哭嚎起來。哭聲招來了幾個皇軍士兵,他們打開門,拖起秀子向外走。秀子閉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同胞舉起刺刀。
秀子睜開眼睛,看見街邊有幾戶人家掛着紅燈籠。又看見街邊有不少人站在雪地上呆呆地注視着自己。。。。。。她被拖進兵營,丟進一間空房裡,裡面擺放着一張板牀,那個戴着眼鏡的宮本太郎得意地推門進來,盯着秀子看了一陣,然後一揮手,士兵們退出去,關上了門。
宮本太郎逼近秀子面前,伸手去摸她的臉:花姑娘!
秀子忽然想起,宮本太郎就在她家門前街口擺過雜食攤。秀子想着,猛然揮手,狠狠地給了宮本太郎一個響亮的嘴巴,眼鏡掉在地上,摔碎了。他瞪着圓鼓鼓的雙眼,愣了,臉上的幾條橫肉抽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