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轉身向張飛:“三弟,你我兄弟同心一體,話我就不說了,幹!”
張飛大笑道:“大哥!幹!”
三叔一生隨在父親身邊,視父親如君、如兄、如父,那種感情,是旁人誰也無法替代的誰也無法體會的。
放下酒杯,父親望着三叔嘆道:“翼德,你的頭髮也花白了,我又如何能不老。不過我也適中了,大漢二十餘帝,我算是第四個活過六十歲的了,知足了。下面,該看孩子們的了。”
對於父親的話,我們幾個茫然不知所對。半響,三叔道:“大哥,你今天是怎麼了,不好好喝酒,淨說這喪氣話!”
父親笑道:“好了好了,不喪氣話,咱們說點開心事兒。阿斗現在也大了,三弟你準備好了沒有?”
三叔一怔:“什麼?”
孔明向三叔舉杯:“三將軍裝什麼傻,此次來長安,你都帶了誰來?”
三叔大笑道:“唉呀大哥,這還準備什麼,本就是訂好的,親上加親的事,大哥怎麼吩咐,小弟怎麼辦就是。”
我恍然明白,他們所說是我娶妃之事。不由一陣臉熱心跳。我說呢,就算我再出巡有功,也不值得父親爲我設宴,原來卻是爲得此事。
父親道:“娶太子妃,乃是國事,雖然季漢草創,百廢等興,一時還拿不出多少錢來,但是我也絕不會委屈了我的媳婦。”
孔明打趣道:“看三將軍的樣子,早是笑得合不攏嘴了。此事臣來請旨,必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
父皇點頭,一時三人討論細節。又說起他們年輕時的趣事,各自大笑。我這個成親的主角反倒半句話也插不進去。不過,成親之事,本爲父母之命,我倒也懂得這個規矩,所以並不放在心上。一時卻又想起許靈兒。想起那個不知名的郭氏女子,到後來。孫尚香的影子卻又浮現在眼前。
我搖搖頭,把一杯酒灌了下去。
“阿斗?”父親忽然叫我。
“父皇。”我忙長跪躬身,深怕自己方纔想事時面上表情有些疏漏,引起父親不滿。
還好父親並沒有說這件事:“你此番代爲父出巡,有何感想?”
“回父皇的話,兒臣此次代父出巡,端的長了見識,亦知父皇統馭羣雄之難,開創基業之艱。只是自愧才能淺薄。無法替父皇多分些憂。”這些話是早想好了地,自然答的順暢。
父皇聽了竟是心懷大暢,點頭笑道:“父子連心,你這番話雖有朝中答對的套路,但我相信你的話都是真心。爲父老了。造化無情,造化無常,爲父也逃不過這個運術。只盼着早日把這點基業做得強些。固些,再傳給你,那一日我閉了眼,也就放心了。唉,爲了你。爲了季漢,就算是秦宓罵我,便又如何?如此艱難之時,我管得緊些,嚴些,到時阿斗繼位,或寬或嚴,皆可恩自上出,由時而定,嚴些是承我之法,寬些是愛民保民,進退皆可自如。若我此時便休養生息,一是國力難擋曹丕孫權,二是一但我去了,阿斗可怎麼來接這個爛攤子。”說着他把頭轉向三叔張飛:“翼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三叔聳然動容道:“我初以爲大哥性情有些變化,是因爲身體不好,病魔拿的,萬萬想不到大哥有如此深意。這實是季漢的福份!阿斗地福份,也是星彩的福份!”
孔明似早知道父皇此舉地用意,神情沒什麼變化,只是笑道:“三將軍,怎麼連星彩的福份的話都說出來了,要說,也該是我這個媒人來啊。看你這臣子不似臣子,岳父不似岳父的樣子。算了,過兩天去你家,好好請我一頓纔是。”“
三叔大笑:“你是我請都請不來的貴客。早想與你喝酒,可你卻總以公務爲由,說什麼也不喝,這回你弟子與我女兒成親,不喝可是不成啊!”“
孔明笑道:“那是自然。”
三天之後,父親的旨意降到張府:“……茲以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益州牧之女,端莊賢淑,着封爲太子妃……”旨意到達的當日,東宮的定禮也一起送到,不過只是十匹蜀錦、百兩白銀及一些器皿、三牲、糕點之類。我不講求大辦,況此時不是講究的時候。先生開我玩笑,你這定禮太過簡陋,當心新娘子不滿。我說道,當我地太子妃,她應該有這個準備。先生不再說什麼,搖着羽扇出去了。
三書六禮、文定大定,請期擇日,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日子纔算是定下來,我將於六月十六日大婚。
就在準備的時候,出了兩件小事。
一是許靈兒從三叔家出走,留書說是去找姜維了。這讓三叔在。吃驚尷尬之餘又搖頭嘆惜。本次大婚姜維不能參加了,邊塞事務較多,他正在收伏一個部落,到了緊關節要的時候。許靈兒信中說,我到姜維後就回來,不誤參加星彩的婚禮。從來沒見過這樣有個性地女孩子,難怪她的祖父會把她逐出家門。可是,她的眼光,可還真是挺準呢。
二是小王濬從益州來了。他本來受命隨在三叔身邊。三叔來長安時,分了兩批,王濬在第二批,隨同三叔地家眷一起到的。他見到我之後自然開心無比,又說又笑。然後他悄悄對我說,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子,讓我成全。我問他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讓他如此動心?他說,那個女孩子,叫張星憶。我先是大笑,接着張口結舌道:“難道你說得是星彩的妹妹?”王濬肯定的點頭:“是啊。”我一陣頭暈,似乎被觸犯了什麼一樣。在歷史上,張氏姐妹都是我地妻子,一是正宮,一是貴妃。可是想不到,王濬去三叔家幾天,居然就看上了我未來的一個妻氏。我本不應答應。可是……“可是,以你現在的身份,似乎很難讓三叔同意啊。”“我的身份!”王濬惱了,“我家也是世代簪纓,若不是你搶我來,我現在怎麼也是公子王孫。出人投第。現在不但拋家舍業給你當了侍讀,爲你做事。你卻還要說我的身份?告訴你,我王濬不是無能之輩,論行軍,論治國,沒有一樣比旁人差的。你幫還是不幫,只一言而決,何必說什門第?你重視門第麼?”王濬說得我無言以對。確實我對不起王濬,而王濬住在三叔家,看上他地女兒也是極爲正常的。算了。一切順其自然吧,反正我連姐姐都沒娶呢,哪裡管得了妹妹的事。我當下答應過後讓王濬與諸葛喬一起出仕。
在處理各種小事的時候,我與孔明用這段時間做了一件大事--對曹魏用間,從內部瓦解他們。
孔明先生除了給我當大媒這件事外。極少對參予我家的家事。包括劉升之在的時候,他也很少說什麼。關於劉升之或安神藥,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但肯定地一點是,這些事並沒有瞞過他。但他從來不提。這是他的高明處,也是他地潔身自愛。在他的心中,父親和我和季漢,是一體的。是很難分出輕重來的,所以,他也從來不插手其間。但是若提到公事,他必潛心一意的幫我。
孔明計算出五月二十九日有日食。古代,日食被視爲一種上天對帝王的警告,認爲是政德不彰引發上天的不滿。每當這時候,皇帝就要檢視自己哪裡做錯了。而自東漢以來,每當此時,朝中不再彈核帝王,而是彈劫丞相和三公。所以人們說這時的三公,只是備員而矣,空架在一個高架子上,不知什麼時候鬧場螞蚱或發場水就下來換成了別人。
而曹魏此時的太尉正是三國最有名地老狐狸賈詡賈文和。他本是武威人,身懷奇謀,膽識過人,閱歷繁複,志節深沉。他的品質裡也許有着種種別人難以企及之處,但就客觀效果而論,東漢末年的天下大亂,他難辭其咎。他幫着李傕、郭汜打破長安,戮王允,誅呂布,將堂堂漢家朝廷,交入兩個無賴軍棍之手。數十萬戶的三輔地區,經過李傕、郭汜的放兵劫掠,僅僅兩年間,民已“相食略盡”,屍遍長安。雖然此事或不是出於他地本心,但卻是他一手造成的。也因爲這個,我對他極是反感。不過,僅憑一次日食,便能讓他下臺麼?我可不相信。
孔明笑道:“少主以爲,曹魏現存之人,誰是我們的對手?”
我想了想,道:“曹魏人才衆多,雄傑如雲。若言傑出者,此時曹操手下郭嘉、二荀已故,程昱今年也死了,只餘賈詡一人。此人近年來雖然深入簡出,但在曹丕面前實有一言九鼎之力。此外當是四友(司馬懿、陳羣、吳質、朱鑠)四聰(夏侯玄、諸葛誕、鄧颺、玄疇)諸人,司馬懿其人之智,遠高於其餘衆人,當可以先生敵手。”
孔明點頭道:“不錯,此計便要對付賈詡和司馬懿二人。”
我不由感嘆,先生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居然便要以一敵二,可是,賈文和與司馬仲達是什麼人?那都是一步十計地人物,怎會輕易上當?
“先生,此二人智計非同小可啊。”
孔明道:“正是因爲他們的智計非同小可,我們纔要先下手對付他們。賈詡其人智計,每每思之,亮亦爲之膽寒心跳,若非其人年紀已邁,兩軍對陣,亮無十足把握勝他。
司馬懿,其人出身豪門,能謀善斷。舉幾個例子,可知道他的厲害。數年前,他便指出荊州刺史胡修粗暴,南鄉太守傅方驕奢,都不應駐守邊防,曹操未予重視。後來,當關將軍圍樊城之時,這兩人果然降順。後曹操欲遷漢都許昌來躲避關將軍鋒芒,又是被他勸阻。去年曹操去世,朝野危懼,司馬懿管理喪葬諸事,內外肅然。曹丕即位,司馬懿受封河津亭侯,轉丞相長史。當時孫權率軍向西,由於我軍細作鼓動,曹魏皆以孫權欲取襄樊。朝臣認爲樊城、襄陽缺乏糧食,不能抵禦吳軍,請求召守將曹仁回駐宛城。司馬懿則認爲孫權新破關將軍,暫時只求自保,不敢進攻,所以不該放棄二城,曹丕未依其言,命曹仁放火燒燬二城。後來孫權果然沒有入侵,曹丕悔之不及。此人之智,高絕如此,實乃亮平生之敵。”
話說到這裡,孔明不再說話,而是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一株翠竹。
我細細琢磨着這兩個人,從我的角度想如何來對付他們。
“除去其智力不言,另一個難點是,此二人皆爲曹丕之腹心,就算成功騙過他們,也很難輕言除去。最好地結果,是要他們不睦,讓他們互相爭鬥,讓他們無法專心對外,攻伐季漢。想做到這一點,很難。我想來想去,還要利用五月二十九日的日食。到時候,曹魏朝中,必有人彈劾太尉。在那之前,我們加把火,讓他們燒起來。
其一,要讓這個彈劾造成影響。曹丕亦是天姿超絕之人,以他之心性,絕對不會在意日食的,更不會因日食而真的觸動太尉賈詡哪怕一絲一毫--甚至他會以此事爲引子,整肅風氣,收買人心。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讓此次彈劾由於天上引入地下,由虛無飄渺的天命引向刻意的人爲。就算不能讓曹丕相信,也要讓賈詡認定,是司馬贅在窺視他的權位。”“
我聽着,暗暗佩服孔明的智計。在歷史上,的確發生了欽天監彈劾太尉的事。當時曹丕說”出現天災和怪異的現採,那是上天在責備君主,如果把過錯歸於輔佐朝政的大臣,難道符合夏禹、商湯歸過於己的本意嗎?現命令各級官員儘自己的職責。今後天地出現災禍,不要再彈劾三公。“這番話很得曹操用人的精髓。
孔明繼續道:“其二,是如何把這個彈劾與司馬懿聯繫起來。此事比較困難,最難的是火候,若是明瞭,賈詡等一眼就能看出是離間之計,嫁禍之策。若是暗了,難,就算是暗,以賈詡和司馬之才,也可以找出蛛絲馬跡,只怕還是不好辦。最好是一切看起來都如同一個讓人無法懷疑的普通事件纔好?”
聽着孔明的引導,我早拋去了原來製做流言粗淺想法,沿着他的思路,心中漸漸有了謀劃:“先生,若是河內有一封彈劾奏章來到洛陽,只要它到了,哪怕他的作者與司馬懿沒有任何關係,我想也會觸發老狐狸的心思的。”
先生笑起來,拍拍我的頭:“孺子可教也。”
這是從前他教我東西時的習慣動作,但我年齡漸大,就極少再爲此舉。此時他一時忘情,卻在不經意間做出這個熟悉的動作。我兩個皆是一愣,不由回憶起從前。
我想了想,對先生道:“在謂南,我見劉豹的事已稟報父皇和先生,此時我手中尚有劉豹祖傳寶盔一頂。”
先生道:“太好了,我們的計策又成功了一半。河內處於虎牢之北,地近河東與幷州,其地胡漢雜處,有不少吏員皆有匈奴血脈。我們與劉豹偷偷接觸之事,旁人誰也不知。以此盔收伏一兩個送奏摺的人,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而且有此一事,便將匈奴人徹底捆在我們的戰車上了。”“
我搖搖頭:“計是好計,只是對不住劉豹。”
先生道:“殿下莫有襄公之仁啊。”
我笑了:“若是襄公,也不會在此與先生計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