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租的這輛馬車,雖然沒有他們買的那輛那麼寬大豪華,但收拾得挺乾淨,坐在裡面也很舒服,張衝覺得挺滿意,便讓大河告訴車把式:“路上不用太急,按正常的速度走就行。”
一路上,張衝都沒有說話,閉着眼半躺在車座上。大河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去打擾他。雖然各路官軍已經陸續開始撤退,但已經被嚇破了膽的山匪們仍然躲在深山裡不敢出來,官道之上也就有了難得的平靜,張衝他們曉行夜宿,不幾日便到了離雞頭山不遠的一處小鎮。
進了鎮子,張衝便讓大河結了車錢。等把車把式打發回去,張衝指着不遠處的一家客棧道:“我們先到那兒去歇歇腳。”
客棧的小二很殷勤地迎了出來,笑嘻嘻地問道:“二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宿。”張衝道:“住宿。”那小二聽了,將手裡的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朝着裡面高聲喊道:“上房兩間。”然後回過頭來躬身道:“二位客官裡面請。”
進得店裡,張衝便對小二道:“只要一間上房即可,是我這兄弟要住。”那小二依然滿臉笑道:“全依客官吩咐。”便去前面櫃檯上取了鑰匙,領着二人上了二樓,往左手邊一轉,走到地字號房間,打開房門,將二人讓了進去,又道:“今天中午的午飯是在這小店用,還是另外找地方。我們家的新請的大師傅,手藝比外面酒家的都要好呢。”張衝笑道:“那就在這兒用吧,只揀拿手的上。”小二飛快地應了一聲,下樓去了。
二人進了房間,大河請張衝坐下,急忙問道:“老大要到哪兒去,可是有什麼事要辦,還是我陪你去吧。”
張衝笑道:“前面那個鎮子上有雞頭山的暗樁,所以你只能留在這兒等我。以兩天爲限,兩天之內,我必來尋你,若來不了,也會着他人來。”
大河吃了一驚道:“不是咱們一起回山嗎?聽你這意思是要一個人上山啊!”張衝笑道:“就是這個意思,我一個人上去。”大河搖頭道:“不行,你一個去太危險了,好歹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張衝擺了擺手道:“絕對不行,咱們上去,若是有什麼意外,誰都不可能跑出來,全陷在裡面了。這樣,你就在這邊等我,若是兩天後還沒有我的消息,你立刻返回易安,到那裡等毛豆,他回來以後,你和毛豆還有狗子再一起過來,憑狗子在林子裡的本事,再加上毛豆的經驗,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雞頭山的山寨裡面。我會在山寨裡留下記號,你們一定要按記號行事。要是沒有什麼希望,你們千萬不要硬來,直接回易安去吧,或是繼續做點正經生意,或是把錢分了各奔前程,總之絕對不能手足相殘。”
大河聽了,雙膝跪地,哭道:“老大說哪裡話,我與他們不同,他們可以躲,但我不能,我是你的家奴,哪有家主有難,而家奴惜命逃跑的道理。”張衝急忙把大河拉起來,道:“這次我上山就是在賭,但凡是賭,就沒有必贏的道理,願賭服輸,我也認了。你聽我說,你留下了,就等於給自己留點翻本的本錢,若把你再賠進去,咱們可就賠光了。若我真有什麼不測,你趕緊離開義州,躲得遠遠的,娶個媳婦,生個兒子,過繼給我,也算我張衝有後。”
大河哪裡肯依,只哭哭哀求,要跟着一同前去。張衝急道:“這一路上,我已經訂好了全部的計劃,雖不是萬無一失,但至少也有八成的把握,若帶了你去,只怕邊半成的勝算都沒有了。我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往最壞裡打算,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嚴重,你也不要擔心,安心等我的消息就是了。現在你趕緊出去,到車馬行裡再去租一輛車來,吃過午飯,我便要動身,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下一個鎮子。”
大河知張衝心意已決,只能忍住悲傷,按着張衝的吩咐將各項事宜準備停當。
太陽還沒落山,張衝便趕到了望嶽鎮。車把式按着張衝的吩咐,直接就車停在了福來客棧,往車上道了句:“客官,到地方了,請下車吧。”
張衝將身上的綢衣換下來,穿好以前忠君營的衣服,才跳下車了,大搖大擺地走進客棧。福來客棧是雞頭山的暗樁,張衝早就聽說過,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裡,走進門去,見無人上前迎接,便高聲叫道:“有客人來了,都死到哪裡去了。”
聽了張衝的叫喊,後門的門簾一動,走出一個小夥計,上下打量了張衝一番,歪着頭有氣無力地道:“你要做什麼?”張衝罵道:“你個小猢猻,如此憊懶,老子自然是要住店,若是洗澡便去澡堂子了。”那個小夥計見張衝氣勢洶洶的樣子,卻不害怕,冷哼了一聲,道:“今天客滿了,你別處去吧。”張衝被激得火起,衝上前去,劈面就抽了那個小夥計一巴掌,只打得那個小夥計原地轉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一會兒,那小夥計才緩過勁來,從地上跳了起來,指着張衝罵道:“你這短命的貨,有種不要跑,與爺爺等着。”便拔腿往後面跑去。
沒多久,從後面呼啦啦衝出四五個人來,爲首的那個漢子,喝道:“你是哪來的鳥人,敢在我們福來客棧撒野?”
張衝冷笑道:“你又是什麼東西,敢跟爺爺這樣說話。”那漢子聽了,惱道:“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馬王爺是長三隻眼的。”說着一揮手,喝道:“兄弟們,給我上,今天定取了這廝的狗命。”
客棧裡的從嘍羅各自扯出兵刃就要往前衝,只聽後面有人喝道:“都住手。”張衝擡頭看時,卻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漢走了出來。那老漢走到張衝跟前,抱了抱拳,朗聲道:“天高雲淡難留客。”張衝知這是山寨的切口,忙還了一禮,道:“昴山頂上一寒星。”
那老漢聽了,哈哈大笑起來,高聲道:“來的可是忠君營的張隊長嗎?”張衝笑道:“正是在下,老哥哥可認得我?”
那老漢笑道:“張隊長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雞頭山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說着回過頭來,對着那幫嘍兵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張大隊長面前可容得你等放肆?”
那些人聽說來人是張衝,一個個也驚得目瞪口呆,剛纔還趾高氣揚的那個漢子,急忙扔了手中的兵刃,上前跪倒在地,道:“小的該死,有眼不識泰山,張隊長大人大量就放過小的吧。”那個小夥計也急忙跑上前來,跪在地上,渾身哆嗦着,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衝倒楞了,這幫人的表現也太誇張了些實在,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變得如此牛叉了,便笑着伸了伸手,道:“不知者不罪,你們都起來吧。”
那老漢又吩咐道:“張隊長大度,算你們今天走運,不然定要剝了你們的皮,一個個的還楞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收拾房間,與張隊長休息。”那幫嘍兵聽了老漢的話,如蒙大赦般地倉皇跑了回去。老漢又道:“聽說張隊長去了野雞凹,怎麼有空來我們這裡坐坐?”
張衝笑道:“我是領了楊隊長的命,下山辦事,剛好路過這兒,便進來歇歇腳。我看老哥哥面生的緊,以前好象沒有見過你啊,不知老哥哥的以前在何處做事,怎麼稱呼啊?”
那老漢笑道:“我姓魏,你叫我老魏頭便是。以前我也是跟着大當家的,後來受了傷,蒙大當家的厚愛,讓我來這客棧做事,那時你才山不久,以後,我又很少上山,所以不認識我也正常。你上山時,我就站在大當家的身邊,現在還能隱隱記得當日的情景,大當家的着韓老爹給了你一塊餅子,你吃得可香呢,那時你還是個孩子,沒想到轉眼就這麼大了,若不是剛纔你自己說,我還真不敢認呢。”
張衝見他說得很準確,知道確實是山上的老人,急忙整了整衣衫,莊莊重重地行了個禮道:“原來是山寨裡的前輩,剛纔小子失禮了,請魏老爹恕罪。”
老魏頭急忙上前攙起張衝道:“張隊長客氣了,你現在是山寨裡響噹噹的好漢,小老兒哪敢受你這麼大的禮。”張衝擺手笑道:“老爹就不要取笑小子了,在您老面前,我哪敢稱什麼好漢。”
老魏頭見張衝對自己如此尊重,心裡自是高興,急忙請張衝坐了,又讓人上了茶,兩人聊了一會,老魏頭突然道:“張隊長已經到了雞頭山下了,不上山看看嗎?”張衝笑道:“不瞞老爹說,我正有此意。”老魏頭笑道:“聽說你是老韓頭的乾兒子,可是真事?”張衝點了點頭,道:“這倒是真的。”老魏頭便壓低了聲音,將頭湊了過來,道:“那你還真應該上山看看,你知道嗎,你義父被人打傷了?”張衝沒想到老魏頭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故作驚訝道:“什麼,竟然有這樣的事?”老魏頭故作神秘地道:“千真萬確,是趙二當家的人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