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聞現在真有些恨自己當初爲什麼要鬼迷心竅,將事情全都推在張衝的頭上,給自己埋下這麼個禍根。就算自己被灰溜溜地被趕回雞頭山又能怎樣,總比被張衝這個活太歲纏上好,可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聽天由命,隨他去了,便悶着頭,沒好氣地道:“放心吧,人質我會送過來的。”
“我說老楊,你能不能陽光一點。”張衝嘆氣道:“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昭兒跟着你能學點什麼,殺人放火,還是打家劫舍?你自己當土匪也就罷了,何苦再拉上孩子。對了,你家另外那幾個孩子也不錯,現在你的寨子裡又不缺人手,也別讓他們在山上了,勻州守備府,靜海衛,隨便他們選,先當一年大頭兵,一年以後,我給他們謀個校尉乾乾,應該沒有什麼問題。還有,我在黑泉的宅子眼看也修好了,就讓我大姐來鎮上住吧,反正我在這兒也住不了幾天,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讓大姐看着,我心裡也踏實些。”
楊聞始終低着頭,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反駁,楞了半天,才徑直離去。看着楊聞出了門,尚誠起身來到張衝的身邊,小聲道:“員外,剛纔楊聞所說的事,我看有幾分可信,清溪之事,要不要查一查?”
張衝面無表情的呆了一會,道:“搞清楚也是應該的,但就不要再追究什麼了,畢竟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尚誠拱手應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擺平了楊聞,張衝心裡一下子也輕鬆了,接着除了到礦上轉轉,就是在客棧裡看帳本。“總體情況不錯。”張衝總算是把帳本看了一遍,順手往桌上一丟,對小六兒笑道:“不過,這祥和縣裡的孝敬怎麼這麼多?”
“爹爹有所不知,祥和不比易安,易安的晁縣令是個清官,對下屬管的嚴,在那邊,就算是縣尉,見一百兩銀子,也跟過年似的。可祥和的嶽縣令,那可是銅佛臉上剝金,鷺鷥腿上剔肉的主,年節的孝敬都是千兩起的,就連那些押司、都頭,一二百兩都不放在眼裡。如今,爹爹也是七品的員外了,這個孝敬倒可以降一降。”
“不行。”張衝舉手攔下小六兒道:“咱們在黑泉還得靠他們罩着,可不要算這種小帳。咱們現在家大業大,要是規規矩矩地做生意,能把這上千張嘴填飽嗎?他們的吃相越難看,咱們的錢才能賺能越多。”
張衝的話音未落,一個小廝走進來報道:“縣裡差過一個衙役來,送了張請帖給六爺。”說着,將帖子呈上來。
小六兒打開打了一眼,將請帖往桌上一扔,恨道:“這狗日的嶽縣令,這是要瘋啊。”
“怎麼了?”張衝笑着看了一眼,是張大紅的請柬,隨手拿起來,打開一看,裡面附着一張紅色的帶富貴牡丹花紋的宣紙,正中有一個壽字的水印。張衝看了一眼,笑道:“縣令父親做壽,你少不得要去一趟。”
“屁。”小六兒苦笑道:“這廝今年已經給他爹過了兩次生日了。”張衝忍不住大笑道:“這個縣令倒有些意思,或許他爹爹多也未可知。”
佘翠花感到的些奇怪,一向心眼小到連隔壁吳老二多看自己一眼,都能氣得渾身發抖的的丈夫,這次竟然沒有細細盤問她新結拜的兄弟的底細,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便再也沒有下文了,這可大出了自己的預料。
在火塘寨過了差不多半個月,佘翠花便帶着孩子們到了黑泉。楊聞沒有跟她們一起,佘翠花只道他面子上過不去,也懶得去和他理會。
張衝少不了盛情款待,此時,黑泉的張宅也修的差不多了,佘翠花聽張衝說要請自己過來居住,哪裡肯應,一個勁地推辭。張衝便勸她道:“大姐這就見外了。我成天到處去,這個地方一年下來也住不上幾天,姐姐在這裡,正好是幫我長着點眼,再說山裡兄弟還有一個礦山,裡裡外外只有我一個假子在照應,雖說做的不錯,但畢竟年紀輕了些,總得有個老成的人在一邊幫扶着纔好。姐夫恰在祥和做生意,這裡離縣城也不是太遠,路上也太平,大姐只在這裡坐陣,也算是幫我一個忙好了。”
佘翠花臨來義州之前,曾經找隔壁吳老二算過一卦。吳老二是個半瞎,平日裡以走街竄巷賣卜爲生。佘
翠花求的這一卦是個水地比卦,吳老二告訴她,這個卦不錯,出門會有貴人相助。不過,她走了一路,路上除了流民乞丐,就是土匪強盜,一個貴人都沒有遇到,氣得她真恨不得回去,狠狠地罵吳老二一頓,最重要的是把那十文錢的卦錢要回來。
直到進了義州,遇上了西山一窩蜂,危難之時,張衝從天而降,救了她們一家不說,還收了她的六兒子當了義子,如今又讓她到自己的府上居住。張衝的這家宅院,是中規中矩的五進院子,比起穎州那些富戶老爺的院子一點都不差,佘翠花突然覺得,自己打的那一卦果然靈驗地很,那個貴人應該就應在自己的這個兄弟身上。
佘翠花推辭了一番,最終還是答應,等宅子完工了,便來黑泉鎮上住下來。張衝又問了幾個孩子的意見,大郞和三郞想去勻州守備府,四郞、五郞想去靜海衛,張衝便給勻州守備商坤及靜海衛守備呂成寫了親筆信,着梅善親自帶着將他們各自送到地方。二郞對吃糧當兵不感興趣,想去盛唐礦業做事,張衝更是喜出望外,叫過小六兒,只讓他們兄弟相稱,從此一起在礦上做事。
楊昭便跟着張衝在黑泉住了下來,忙完了這些瑣事,張衝就閒了下來,每天讓楊昭陪着,喝喝茶,或者去四處轉轉,總算過了段舒服日子。
因爲張衝從海外調運來大批的糧食,南漢的***終於度過去了。逃荒地人不管是在他鄉落了腳,還是重新返回了故鄉,都算安定了下來。賑災之事,關係到國家的根本,太子下了嚴旨,各處的官員也都識趣的收斂了不少,朝廷撥下的口糧和種子一大半都到了農民的手中,大家又重新在土地上播種下了希望。
經濟的復甦比張衝他們預計的速度要快得多,盛唐在勻州的鋪面基本上都已經開張了,主要是經營從海外運過來的香料、明珠、珊瑚及金銀製品,銷量還算不錯,盛唐商行的腰包也因此迅速鼓脹了不少。
除了糧食之外,朝廷所需的各項物資,現在也基本上是由盛唐負責採買,不過這種皇差不確定因素太多,張衝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還是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海外貿易上。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暑意漸濃,張衝躺在竹椅上,拼命地搖着扇子,然並卵,汗珠仍舊急先恐後的涌出來,將整個身體搞得粘溼不堪。張衝終於失去了耐性,從躺椅上跳起來,對正在看一本兵書的楊昭道:“昭兒,帶上你的書,我們找個涼快的地方去看。”
楊昭畢竟還是個孩子,聽了張衝的招呼,立即興奮起來,將手邊的書胡亂地捲了,拎在手中,跟着張衝便出了門。
張衝早就想好的地方,就是鎮中心黑泉邊的大樹下。狗剩因爲在與西山一窩蜂的纏鬥中處置得當,已經讓張衝調到了自己的身邊,統領親衛隊。知道了張衝的出意,狗剩帶着親衛提前了黑泉邊進行警戒。光頭強則領着幾個小廝,扛着躺椅,並燒茶的諸般器具,跟在張衝的身後。
一行人剛過來,雜貨鋪的何掌櫃便走了過來。何掌櫃比董店東要敏感的多,主動把店鋪獻了出來,也成了盛唐商行的一員,每月拿着商行的薪水,比自己當老闆時,收入高了好幾成。看到張衝過來,哪有不上前獻殷勤的道理。
到了黑泉邊,楊昭哪裡還有讀書的心思,沿着臺階跑上跑下的嬉水玩耍,張衝也不管他,自顧和何掌櫃的閒話。
“大河給員外請安了。”張衝正和何掌櫃的說話,忽然聽到大河說話的聲音,擡頭看時,大河已經跪倒在自己的眼前,便急忙起身,將他攙起來,笑道:“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大河笑道:“我剛剛回來,託老爺的福,這次順風順水,所以回來的早了幾天。我去山莊那邊交了差,聽說老爺到了黑泉,特來給老爺請安。”
“你一路辛苦,好好休息便是了,何必這麼麻煩。”張衝笑了笑,道:“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大河停了一下,何掌櫃知道這是有話要說,便急忙起身告辭,張衝也不挽留,任他去了。大河這纔開口道:“有那麼兩件事要和老爺回報一聲。頭一件事,前幾天我們在河州碼頭靠岸補給時,不少以前水師的兄弟前來尋我,想投靠咱們盛唐。若是一個兩個的,我也就斗膽應了,不過來的人太多,不得不來煩老爺示下。”
水師大營雖然在河州,但自從在清溪建了分營之後,朝廷的糧餉補給全都是直接撥到清溪,大營的日子更加難過了。
水兵大多數都是拖家帶口的,一家的生計全靠這點軍餉支撐着。可自從過了年,水師便一次餉也沒有發過,水兵家眷在這次水災之後的饑荒中餓死了不少,很多人在軍營中可就待不住了,紛紛自尋出路。
水師高層根本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對此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巴不得都走了,省得引起譁變,惹禍上身。
“人很多嗎?”張衝問道:“有多少?”
“差不多有百餘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