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式盯着船前的急浪,費力的轉動船舵,大聲疾呼,“府主,快布結界。”
流進船內的海水“幫了大忙”,大船吃水嚴重,行駛維艱,似乎陷進死衚衕。
陰陽術也不好使,冰凍海浪,敕風而行,效果微乎其微,在自然偉力前自身太過渺小,說到底還是本事不濟。
咦,結界怎麼還沒出來。
大船再次艱難的避去一波急浪,趁着浪聲小去,張式又呼喊一聲,“布結界!府主!”
死衚衕倒還有翻牆出去的餘地,這海上遇風暴,總不能翻船吧,止風、填海眼下可做不到。
不是填,是焚,焚海,那也辦不到,這裡可是遠離大陸的海域,櫻的不死火遠遠達不到這種程度。
棄船吧,凝魂飛渡重洋,還能早點到達下一個大陸。
那不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怎麼瞞天過海。
建造大船,佈置結界,爲的是遮鬼耳目,棄了船,用上靈力過海直接暴露,明暗轉換,難防暗箭吶。
沒等張式轉動船舵躲過下一波急浪,船身猛烈一晃,像是被什麼巨大的物體打到,一波急浪打來,船當即下沉幾尺。
原來,大船側面的小半部分突然冒出一個不規則的大洞,大量海水入侵,才把海水排出船內的分身們又忙碌起來。
結界呢?再沒有結界保護,這艘船可就真的沉海了。
張式只好留下個分身掌舵,自己出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一出來,張式第一眼就看見毒蛇魚,還有櫻,頓時傻眼了。
毒蛇魚一尾砸穿船側後,逞性妄爲的露出海面,連噴毒液。
櫻慌亂的取出符籙,既沒有吟唱陰陽術,也沒有用陰陽術,是最基本的符籙。
數張符籙甩出,不是飛出了暗器,也不是化成了火焰,更不是劈出了雷電。
泔水!
大跌眼鏡,難以想象,只可意會。
泔水狂灑,就像是裝滿泔水的自卸式垃圾車傾倒,這是往下倒,但從符籙中出現的泔水則前衝。
這是幻術?還是一場夢?
都不是吧,可未免太過……離譜了吧!
更離譜的事發生了。
符籙裡的泔水很快用盡,也僅起到了短暫吸引毒蛇魚的注意。
毒蛇魚持續噴吐毒液,櫻只是一味躲閃,還不是瞬移。
單純的體術要避開密集的毒液,何況是在風暴中搖晃的大船上,難,很難。
直到櫻一個前滾進了船艙,毒蛇魚止住了口,這一大波毒液到此爲止。
毒液完了,事還沒完,毒蛇魚擡起長尾,低舉猛落,正衝船體骨架龍骨。
這艘大木船哪經得起水缸粗的長尾鞭撻,一尾下去船還不崩壞。
不等張式行動,長尾未落,一道銀光掠過,穿山豬扛住了長尾,凌空一踏,把毒蛇魚甩了出去。
穿山豬落回船舷,突然一股臭味飄來,“什麼這麼臭?”
穿山豬正好站在櫻用符籙的位置,船欄杆上有泔水留下,海浪還沒有清除完痕跡,更別說消除氣味了。
“誰知道啊,不過……”張式走了過去,對着船艙說:“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府主。”
沉悶的響雷適時在天空炸開,海天融爲一色,到處是黝黑的滔天惡浪,相互撞擊,發出隆隆的怒吼,有着吞沒一切的可駭力量。
一道身影從船艙走出,站在艙門口,確切的說是扶着艙門。
張式和穿山豬互相看了眼,都不敢相信這是櫻。
但是,如果不是櫻,這些天和他們一起待在船上的是誰?還是說在四季大陸時遇見的就不是櫻。
直到穿山豬上前,手中遞出藥瓶。
她是櫻無疑。
櫻吞下藥丸,濁浪撞船,她的手一時沒抓住艙門,跌倒在地。
張式不知所措,還有穿山豬。
“普閱諸天,萬象皆空。遍識術!”
張式和穿山豬幾乎同時使出,兩雙泛着金光的眼眸看向櫻。
大船猛烈搖晃,張式和穿山豬紋風不動。
直到船底不合時宜的一聲響,張式跳下大海。
巨浪下,出現兩道身影,時而緩慢遊動,時而掀起滔天駭浪。
一波浪濤拍上大船,退去的浪花變成了紅色,再看海面,大量血液隨波逐流。
一聲巨響,有一體形碩大的黑魚躍出海面,落在船舷時已是少年模樣。
船下,毒蛇魚縮回深海,大船,風雨飄搖中行駛,船上,相顧無言唯有淚。
風雨中,櫻渾身輕顫着,眼神空洞呆滯,淒涼中帶着自嘲,“我現在是不是很沒用?”
張式柔聲寬慰,“不,有用……”
櫻哽咽落淚,“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可是沒用,什麼辦法都沒用,努力了,似乎也僅僅是努力了。”
“我收回剛纔的話,現在你很差勁,”張式毫不留情的痛批,“你知道什麼是勇氣嗎?再做一次,把失敗的事再做一次,這就是勇氣。現在的你差勁到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了?”
張式話鋒一轉,蹲在櫻面前,“幸好還有點自知之明,那就努力啊,努力是沒用,努力了,找對方向就有用。”
櫻挽起袖子,露出兩隻胳膊,愣愣的看來,眼睛裡似乎還藏着……
張式目光一凝,下意識看向她的手臂,全是大大小小尚未癒合的傷口,原來她的眼睛裡藏着妥協,向現實妥協。
張式心頭頓時涌上一股心疼,嘴脣在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想說的話已變得滑稽可笑,再說不出口,可不說點什麼,任由櫻頹廢下去?
櫻一身靈力盡失,能看見鬼怪還是靠着血脈的特殊性,除了這點,已和普通人無異。
這些天,她用盡辦法,甚至以血收集靈力,效果都微乎其微。
如果說靈力盡失就像櫻手臂大大小小尚未癒合的傷口,那現在就是在她傷口撒鹽,而且不是無意。
這些天櫻的舉動很怪異,張式和穿山豬藉着遇上鬼怪,想要清楚原因,一個跳下船去,一個跑去掌舵,把四級鬼怪留給了櫻,結果卻是始料不及。
而且,櫻是掩護他們逃離四季大陸靈力盡失的,這些天一直承受着精神和身體雙重打擊,如此他的罪過可不小。
“大不了從頭再來,我陪你練。”
良言一句三冬暖,暖進了櫻的心窩,看着張式的眼神中有了絲光。
“眼下的安全交給我們。凝聚靈力開始,我們一點一點來,沒有一口吃成的胖子,無非是日積月累,可以嗎?”張式小心翼翼地問。
“好,不過說誰是胖子呢?”櫻佯裝生氣,推了張式一把。
“沒辦法,天生就這麼壯,”穿山豬適時的插科打諢。
張式一下子癱坐在船板上,身下流出血來,大船來回搖擺中,雨水很快漂白乾淨並帶進了大海。
櫻紅着的眼睛再次有淚打轉。
不等快步過來的穿山豬,張式強嚥下淤血,一本正經的說:“沒有一口吃成的胖子,倒有吃成胖子的姑娘。”
櫻的淚終於止住了,這場風暴也進入收尾,雷停雨歇,風浪漸小。
船上,在他們用過晚飯,三人在一塊閒聊。
令張式和穿山豬惋惜的是,櫻爲擋住毒蛇魚用的符籙,是儲藏符,儲藏四季大陸宴會上的佳餚。
櫻能使出儲藏符,還是靠着以血收集來的靈力,極少的靈力只是把儲藏符內的東西變出來,大量佳餚摻雜還不成了“泔水”。
到頭來,這場費盡心思、耗時十載的宴會佳餚……大海“吃掉”了。
不過啊,有時候的宴會,不是越珍貴的食材,越高超的廚藝不可,幾個知己故人圍坐,味道就對了。
昨日的一番話後,這不第二天上午櫻找上張式陪練,開始重修陰陽術。
說是重修,也不盡然。
陰陽術分爲魂和術,櫻的魂是家族式的,她看過許多前人記載的悟解,再加上自身的理解,會輕鬆很多;術這塊分術法、吟唱術法、符籙術法,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
術的入門很容易,但凡有點靈力,基礎的術法就能在幾天內學成,越強的術法越需要靈力,與陰陽師魂契合的術法威力會大大增強,反之減弱。
吟唱術法是在術法的基礎上多了吟詠歌唱,提高術法威力,只需要記住對應術法的吟唱就行。
三者之中,符籙術法最難學,因爲涉及到了畫符。
又有“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的說法。
重修陰陽術第一天的整個上午,張式和櫻盤坐在船頭,一動不動。
不,在動,一直動,美名其曰:吐納。
曬着日光,吹着海風,沉心靜氣,全神貫注去感受天地靈力的流動軌跡,在一呼一吸中,呼出濁氣,吸入靈氣,化爲己用。
整個過程枯燥乏味,容不得半分懈怠,半途分神將前功盡棄,唯堅持到底,調息體內靈力纔算己物。
半天下來,張式沒有什麼感覺,不過打一開始也沒想過要吸收靈力,再看櫻,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後,靈力增漲不少,這樣也算有所收穫。
下午,體術。
術法包括體術,是特殊的一類,也是不可或缺的。
試想,當魂作爲兵器存在時,沒有過硬的體術,能發揮多大作用?
直白來說,強健的體魄,輔以靈力,就是體術。
櫻雖生長在陰陽界,但比張式強不了多少,在接任府主後更是把精力放在突破聚魂上。
爲了安全,他們待在世界結界鍛體,由穿山豬守護大船。
按地水火風的順序,這一回在地之世界,櫻決定並設置好訓練科目。
負重奔襲、障礙、攀登這便是下午的體術。
眼見最後一個科目完,張式終於有機會坐在地上休息。
才冒出這個念頭,已到終點的櫻喊道:“先放鬆身體,完事再出去。”
等他們回到船上,穿山豬已備好晚餐。
湯足飯飽,張式和櫻用靈力滋養體魄,一天的訓練纔算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