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一直是暈的。
渾身輕飄飄的站在那裡,陸星月走了?
怎麼可能呢,他昨天晚上還在門口給我念小人書,對我講說,他不會急着走的,現在,又怎麼會連個招呼都不打的就這麼走了?
“媽,媽!!!”
二舅還在不停的叫着姥姥,起身用力的把姥姥抱起,張開腿大步的向屋裡跑去,“媽,你別嚇我,沈總真的沒事的,他好好的走的,要是他檢查順利的話不出三五天就又會回來的啊!”
我呆呆的跟在二舅身後,直到看着二舅把姥姥放在炕上。姥姥的臉色煞白,嘴角還噙着吐出來的鮮血,“二舅,姥姥說的閏五月是什麼意思。”
二舅的半邊臉被姥姥打的腫脹脹的,回手拿過毛巾不停的替姥姥擦着,“日曆上寫着的,就是今年有閏月,有兩個五月,可我都沈總說了的,我說你姥姥交代過的閏月問題了,但是他說姐姐那邊真的催得緊,只是要離開去檢查一下身體,出來太久了,他們家裡人不放心……”
我知道二舅是慌了,所以他說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的,只是很焦急的不停的替姥姥擦着嘴角的血,我回身直接看向日曆,很多字我都不認識,手上無力的翻了兩頁,直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字,“二舅,這個字,念閏嗎。”
二舅顧不上回頭看我,嘴裡還在不停的喊着姥姥。連帶着,伸手掐上姥姥的人中。
我直直的看着那個字,“二舅,這個字是念閏嗎!”
二舅被我問的煩了,轉臉看了一眼,:“是,閏!後面寫着五月小!後天,後天就是!!”
我梗着脖子回頭,手上還在用力的戳着那個字,“這個字就是黑媽媽告訴我的字啊!很重要的字啊!你說過你要跟姥姥講的!你說過的!!”
二舅看着我,嘴巴木木的長了兩下,“四寶?你也是怪二舅了?”
我嘴脣輕輕的煽動着,“這個字很重要的啊……就是我不認識……所以,我纔要你跟姥姥講的啊……你怎麼,怎麼……”
“可我控制不了讓沈總走啊!!!”
二舅頭一次衝我發了很大的火,“是那個小陸先接了電話。說是他媽媽的人已經找到安溪市了!之後他們家的人又給沈總去的電話,是你的沈叔叔說,他必須要去跟他姐姐的人見一面,要是確定身體沒事了,他們就不會在這麼擔心了,是他要檢查的,而不是隻是這個字的原因!我跟他說過了!我說讓他等你姥姥回來再走!可是他們很急,就連那個小陸都說,不會就直接離開的,一定會回來的!他的東西都給你留下了!!”
我當下的心情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想發火,滿滿的都是透着那麼一絲不安的擔心,其實我不是生二舅的氣的,我就是看着姥姥這樣很擔心,莫名的有了一種要出大事的感覺,自己真的控制不住。
幾步奔到炕邊,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裝寶的那個盒子,盒子上放着的是他經常戴在耳朵上的耳機,打開一看,裡面的東西隨即就讓我愣了一下。
是陸星月的cd,還有一個我的作業本,掀開一頁,上面有一串電話號碼,還有一串漢語拼音,他肯定是怕我不認識字,所以都用拼音代替,我嘴裡拼着,慢慢的念出他寫的東西,“薛葆四,我送我舅舅去市裡,如果順利,那我下午就會趕回去的。你要是想讓我給你帶什麼,讓你家人給我打電話……等我,陸。”
“四寶,那是小陸給你寫的字條嗎,你看,他下午就回來了,沒事的,真的沒事的……“
二舅看着我還在不停的念着,我沒應聲,而是看了姥姥一眼直接撕下那頁作業紙,“我去二舅媽那裡打電話,去叫沈叔叔他們回來!”
“四寶,你不用……四寶!!!”
我顧不上聽二舅的話,心裡也不知道爲什麼着急,可我總覺得現在心裡不踏實,我想馬上就見到沈叔叔以及那個陸星月!!
衝出院子裡的時候我看到了小六,他看着我的樣子還有些發愣,“四姐,你要去哪啊,陸大哥去市裡了,他說回來還給我帶個四驅車,就跟你媽給我買的那種一樣的,跑的特別快的!!”
我沒有回話,只是拼勁全力的跑着,等跑到那明月的小賣店,二話不說拿起電話就要打,那明月看着我的樣子自然不解,“葆四,你要給誰去電話啊!“
“陸大哥哥!”
我說着,展開那張作業紙,嘴裡還在急匆的交代着,“姥姥說沈叔叔他們不能走的。他們不能走的……”
那明月有些失笑的看着我,“咋不能走啊,人家都要好了幹啥不走啊,在咱這兒吃喝都不習慣,再說,人家不是就這麼回去了,就是先回去檢查,出來這麼久了家裡人能不擔心嗎。等檢查沒事兒了,人家還得回來好好謝咱呢,哎呀,這個親戚要是整好了,你和小六的以後的咱家可真就不用擔心啦。”
我根本就沒聽二舅媽說什麼,只是不停的用手按着電話上的號碼,可是怎麼撥都撥不出去,逼得我恨不得把這個電話給摔了:“打不通啊,二舅媽,怎麼打不通的啊!”
“哎呦!你打啥啊,我說話你聽沒聽見啊,他們就……”
“姥姥都吐血了!!”
我哭喪着臉看向二舅媽,“姥姥一聽沈叔叔走都吐血了!說閏五月不能走的!!”
二舅媽的臉隨即一僵,:“啥?”
我努力的控制心裡奔騰的情緒,張着嘴又說了一遍,“姥姥說他們不能走的。不能走的!”
那明月笑不出來了,很嚴肅的看着我的臉,:“你姥真吐血了?“
我拼命的點頭,看着那明月接過我手裡的話筒又看了一眼我作業紙上的電話撥起了號碼,“這個是小陸的電話是嗎。“
“是他的,可是打不通。”
那明月沒吭聲,不停的撥着,打了幾下後又縷着電話線看了看。“這今天又出了什麼毛病,難道他去的地方沒信號?”
我見她自語着,心裡越發的着急,“:二舅媽,你快點打啊……”
那明月連連的點頭,“我知道,知道,你別催,等等,我找找那個小盛的電話,我記着那個啥沈總也給他配了個,他把號碼給我留了的……”
說着,她手裡一通亂翻,找出一個小本後又對着電話上的鍵鈕按了起來,我生提着一口氣,一臉期待的看着那明月打了半天。隨即看着我搖頭,“白費,撥不出去,也不知道是沒信號還是咋的……沒動靜……“
“不會的,你再打,再打……”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腦子裡亂亂的,就是着急,很着急……
那明月仔細的看了看我的作業紙。:“這是寫的啥玩意,拼音啊,西一約薛,葆四,我送我舅舅去市裡……你看,你不要着急的,這個小陸不是下午就回來了嗎,真的不用着急的……”
“可是姥姥不會無緣無故的吐那麼多血的。二舅媽,現在得趕緊讓沈叔叔回來!讓他們回來啊!”
“爲啥啊!”二舅媽不懂,“你告訴我爲啥!人家都好了七七八八爲啥不能走!!”
我半張着嘴站在那裡,看着那明月的臉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爲啥,我不知道,我就是很着急,很着急,心就像糾擰在一起似的,上不來氣……
“媽!”
小六喘着粗氣從外面跑了進來,“奶奶在家醒了!她讓你回家,說有事要說!”
那明月點了一下頭,收拾了兩下東西嘴裡還在問着,“你奶狀態咋樣,看着臉色還行吧。”
小六扶着門框貓腰還在捯氣兒,“我看着挺好,就是好像很生我爸的氣……”
那明月不再多問,上來拉過我的手,“走,葆四,我領你回家,看你姥要說啥……”
我搖頭,脫開那明月拉着我的手,“要是姥姥沒事了,我就在村口等,我等陸星月回來,等沈叔叔回來……”
“嘖!”
那明月不悅,:“你這孩子咋還犟上了呢,我就不懂啊,人樂意就走唄,腿兒長在人身上咱還能給綁上啊,那給你留的字條上都說了,下午就回來了,你着啥急,咋的了,就那麼稀罕那個小陸啊,離開一會兒都不行啊,你跟你二舅也沒這樣啊……”
小六也在旁邊勸我,“四姐,咱先回家吧,陸大哥下午就來了,他都答應給我了,一定能回來的!”
我不說話,執拗的轉身站在道邊的位置,“我就在這兒等,等到他們回來,我就回家。”
“四姐,你……”
“走!六!你跟媽先回去。葆四啊,你可真是又跟小時候一樣不聽話了你!淨犟些沒有用的!!”
那明月像是被我氣着了,拉着小六的手大步的向我家的方向離開了。
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眼睛仍落在大路上,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也沒法去說清楚自己的舉動,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想跑到市裡去找他們,因爲我從看着姥姥吐血的那刻開始,心裡隱隱的就升起了一絲很不好的預感——
陸星月,不會回來了……
可是爲什麼會有這種該死的不好的預感?
我不知道,心裡很憋悶,但又找不到一個渠道去打通它,這種強烈的又說不清楚的不安讓我只能等,等到我自己推翻自己的想法,等到我自己讓自己安心。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是清楚的感覺到頭頂的豔陽由高照直至西陲,等到西邊的山上僅隱隱的露出一道如血的痕跡時,我的脣,已經咬得一片青白。
眼淚,自始至終都被我狠狠的憋在眼底,我從不認爲它的流出會對我有什麼實際幫助,除了一些難以難語的痛,它什麼都給不了我。
如果你恰巧在一個黃昏經過一個名叫白山村的路口,那麼你一定會看到十歲的我,正站着筆直,就看着路的盡頭,滿心希望卻又滿懷絕望的等。
如果你不懂她在等什麼,走上來詢問,那麼,她一定會告訴你,陸星月,不會說謊的…… [$妙][筆$i][-閣].
那明月從家裡回來時只遠遠的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近一步的阻撓我的‘等’,我沒看她的表情,也不關心她心裡怎麼想我,只是想盡快的,平復我自己心裡的不安。
好多次,我試着別過臉,我想。會有驚喜出現的,要麼,是會有刺耳的車笛聲出現,要麼,是會聽到那記冷清而又戲虐的聲音,“嘿,烽火戲諸侯的。”
看,我都不在乎他把我跟火放在一起了,可是,他就是沒有出現,連個影子都沒有在路口的位置出現。
直到天黑的看不清行人,那明月的小賣店還沒有關門,她像是在等我,但也沒有催我,我兀自擡頭看着北邊的天際,天陰黑黑的,像是要下雨的前兆,我有些絕望的自我安慰着,或許,他是找不到北極星,所以,迷路了。
“四寶!四寶!!”
二舅的聲音從村裡傳出,他拿着手電不停的朝着我的方向跑着,“回家吧,都這個時候了回不來的,也許,他得陪着他舅舅檢查,檢查完了才能回來的!”
我看着跑近的二舅也不知道怎麼了,只一剎,眼淚忽的決堤,“二舅,他說他從不騙人的,不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