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上我都沒有跟媽媽說話聊天,她也像是很累,坐在火車上也一直打着盹兒,直到再次靠近這座城市,我才覺得,曾經說過要給姥姥買車是多大的笑話,如今我回來了,姥姥卻已經不在了。
到站後直接下車,還是深夜,媽媽拉着行李箱熟門熟路的走出火車站,還是有很多人上來詢問去哪,媽媽一刻未停也沒答話,穿過馬路,又走了一會兒,這才擡手攔了一輛出租,過程中我們毫無交流,我的任務,好像也只是負責跟着她。
直到出租車給我們帶到了一個街口,媽媽帶着我下車,從街頭一路走到街尾,拐到後面的巷子後才輕聲張口,“我就住在這裡。”
我有些驚訝,因爲媽媽住的地方跟我印象裡爸爸那五年前的家天差地別,開放小區,不,就這兩棟破破爛爛的樓應該算不得小區吧,別說保安什麼的了,路燈罩都是破的,有光的地方眯眼一看,小樓是三層高的,陰森森的說不出什麼感覺,別說城裡了,就拿我們村的房子跟這比起來都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進樓道口時媽媽用力的跺腳讓燈亮了,臺階都是缺牙的,她拽着行李箱一邊走一邊交代着,“這是原先一些單位自己建的筒子樓,有年頭了,說要拆遷也一直沒拆,你晚上的時候一個人不要亂跑,現在這裡原住戶都搬走了,淨是租房子的,什麼人都有,亂。”
我哦了一聲,一層就兩戶人家,一邊走一邊張口,“媽,你原先的房子賣了又在這兒買的嗎。”
她咬着牙拽着行李箱,嘴裡輕聲的嗯着,我上手幫着她,東西很多,有點陳,直到上了三層,我媽一打開門,裡面竟然出來了個花枝招展香水味很濃的女人,她看見我媽還有些驚訝,“呦。君姐這誰啊,你從單位帶回來的啊。”
媽媽扯着嘴角有些敷衍的笑了笑,“這是我女兒,我從老家帶來的。”
那個女人驚訝的張大眼,說實話,我感覺她年紀沒多大,也就二十七八那麼樣的,但是狀化的很濃,顯老,“你女兒?天哪,你從哪裡蹦出來個這麼大的女兒,別說,還挺水靈的啊,多大了這是……”
媽媽有些疲憊的看着她,“回頭再聊行嗎,我坐了一天車有些累了,你要去上班嗎。”
那個女人呵呵一笑,“對,上班,來活了就得去幹啊,不然吃什麼,那成,回頭聊啊小妹妹,嘖嘖,真是隨你媽優點長了!”
我沒答話,直看着她噠噠下樓了纔在媽媽的催促下進門,進去左手邊貼牆是個廁所,我媽把門打開,“廁所在這兒,洗澡也在這兒。”
瞄了一眼,蹲坑,掉了皮的牆面上按了個特別糊弄事兒的花灑頭,牆邊還靠着個大板子,我媽繼續介紹,“那個板子是洗澡用的,你要是洗澡就把板子扣到廁所上,站上面洗,不然滑容易摔跤。”
我還是沒話,擡眼,我媽又指了指對面的廚房,左右兩排鍋竈,“這邊是咱家用的,那邊是你剛纔看見的那個女人用的,在這兒住,廁所和廚房是公用的。”
長見識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樓房還有這樣的。
身體往右一拐,則是個七八米的小走廊,走廊的牆上都釘着衣掛,牆邊還是一些缺角掉漆的鞋櫃,一些顏色豔麗的高跟鞋亂七八糟的在裡面塞着,媽媽就跟個導遊似得漫不經心的介紹,“這些東西都是你剛纔看到的女人的,人家的東西你不要動。”
走廊本來就不寬,如今在放了這些東西就顯得更窄,我微微側身往裡面走着,快到我媽那個門時左手邊又路過一個掛鎖的房門,媽媽手再次一指,“這就是她家了,這一個門裡住兩戶人家的,咱們跟她是鄰居。”
我哦了一聲,看着媽媽掏出鑰匙開門,進去後媽媽把燈一開,然後衝着我把箱子拽進去,隨即示意我脫鞋進屋。
屋裡倒是很乾淨,應該是得益於媽媽是個乾淨的人,脫鞋的時候我以爲這地上鋪的是地板,結果踩上去才發現是地板革,就是有點像是我家炕蓆那類的東西,拿了一雙脫鞋穿到腳上,四處看了一圈才發現這不是個客廳。
應該是大屋套小屋的格局,就是一進門是個大屋,裡面還有個小屋,兩個屋都是要住人的,只是這個大屋應該被我媽做過調整,她在屋中間偏裡側的位置在棚頂弄了個拉簾,簾裡面是個單人牀,還有個小凳子做的牀頭桌,而稍微寬敞的這邊則放了個單人沙發,前面還有個茶几,正對面是個電視櫃,擺了個電視,旁邊還有冰箱,至於飯桌什麼的,都沒地放。摺疊着放在冰箱裡側的牆邊,其實也沒什麼傢俱,但屋內的空間就是顯得特別的侷促。
媽媽彎腰倒騰着行李箱,見我正在愣神就回頭交代着,“你以後就住那邊的單人牀,我住裡面的小屋,要是想寫學習寫作業就在這沙發上寫,你看行嗎。”
我點頭,“能去看看你的小屋麼。”
“去吧。”
我得到應允打開電視櫃另一側的小門,燈光一開,我心裡倏地的一緊,這屋子還沒我家供奉黑媽媽的那個小屋大呢,也是一張小單人牀,牀頭有個小型的櫃子,唯獨看着大的就是個衣櫃,還有很多置物箱子落着放在一起,東西有些多,落得就很高,給我的感覺就是躺在這牀上還得小心點這些置物箱,一倒了真就壓到身上了。
“葆四。”
“嗯?”
媽媽收拾了一陣擦汗看向我,“我聽你二舅說你不住校是吧。”
我點頭,“恩。”
她起身給自己到了杯水看向我,“是這樣的,夏……你爸給你找的高中還算是不錯的,但是費用也高,要是住校的話一個學期需要多拿一千二,你要是不住,這一千二就給你當零用錢。你上下學的時候呢,就坐地鐵,或者是公交車,不是很遠,公交車是七八站地,地鐵更近了,三站地,不過這到地鐵站有些距離,你走的話大概是十五分鐘左右,等你去學校報到那天我領你座一次你就能記住了。”
我揹着書包站在那裡,聽着她的話只有點頭,“好。”
她像是真累着了,坐到沙發上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這裡條件不怎麼好,這些年,我一個人也習慣了,要是那裡你覺得不方便,你就跟我講,我儘量……”
“挺好的。”
我張嘴應着,“你照顧我上學我知道不容易,能不給你添麻煩我儘量不添。”
媽媽起身,走到我身前幫我摘下書包,“葆四,說實話,媽媽這些年不怎麼習慣跟人一起住,但是既然你姥姥這……總之,我們倆慢慢磨合好嗎。”
我點頭,“好。”
媽媽努力的朝我笑笑。“我其實工作很忙,不怎麼在家的,要是你以後放學了趕上我加班或者是我不在家就自己叫點外賣,對了,你會做飯嗎。”
我搖頭,但隨即張口,“我可以學,我會煮方便麪,我愛吃那個,我二舅媽都說沒見過我這麼愛吃泡麪的人,頓頓吃也不膩呢。”
媽媽有些過意不去的點頭,“葆四,其實,我打小沒帶過你,咱們倆一開始肯定都不太習慣,但日子長了就好了,你跟媽也不用客氣,有不妥的地方你就說,只是,我這個人有些自己的毛病,就是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哦,沒別的意思,就是我不在家的時候,我那屋,你儘量少去,當然,這個大屋是你的,小屋,你就……”
我還是點頭,這一天下來好像就跟個傻子似得點頭搖頭了,“我明白,我放學就在這屋寫作業看書,不會亂動的。”
“好。”
媽媽抿着嘴角笑笑,“還有一點就是也許你會看見你爸爸,我想,他一定會去你們學校看你的,但是,我不想讓他知道咱們家的地址,既然我們分手了,我就想跟他過好各自的生活,你能明白嗎。”
“嗯。”
媽媽有些累的呼出一口氣,“看你這麼懂事,我也放心了,哦,對了,還有隔壁的那個女人,你儘量不要跟她接觸,她的人還好,但是工作,不太……總之,你要跟她保持距離,也不用搭理跟她說話,明白嗎。”
我基本上除了點頭沒別的了,不過那個女人的職業,我倒是隱約的能想到,大半夜的還捯飭的花枝招展的還說出去幹活,想不讓人亂想也不行啊。
“黑媽媽呢,你沒帶來嗎,我找個地兒幫你供奉上。”
我剛想習慣性點頭隨即想到不對又開始搖頭,“哦,黑媽媽我沒帶來,這也裝不下了,姥姥之前說,我雖然接完了,但是要給人安排堂子或者請仙都得等到十八歲之後,不然骨不硬,沒力氣,硬請過來會傷身體的,所以她說不要急,先在家讓二舅幫着照看就好。”
媽媽哦了一聲又陸續交代了我一些事情,例如自己在家不要用大功率的電器,不然這房子線路老化很容易就燒了保險絲,還有洗澡要注意,白天隨意,晚上最好是十點以後,避開大家用水高峰期,等等等等,太多了,給我的感覺就是我像是去個長輩家借住,長輩雖很溫和,但還是會告訴你很多要注意的事情,你觸犯到了,人家就會不高興的。
儘管,這個長輩是我媽,我也儘量告訴自己媽媽交代這些都是正常的,都是爲我好,可還是彆扭,很侷促,可能,是我第一次自己離開熟悉的人和物出來的關係吧,束手束腳的要命,有點硬生生壓抑的感覺,心裡不舒服,但是隻能忍着。
冰箱不大,所以很多東西都裝不下,媽媽看着剩下的兩隻雞合計合計還是放到廚房了,說留一隻給隔壁那個女人,半晌,還扔下一句,她也挺不容易的。
我話少的可憐,能做的,也只是有問必答,媽媽吩咐完要說的話就滿臉疲憊的拉開自己小屋的門,回頭看着我又苦澀的笑笑,“葆四,媽媽這些年混的不怎麼好,也沒什麼錢,難爲你跟媽媽一起遭罪了。”
“別這麼說,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她搖頭笑笑,“早點睡吧,要洗漱的話就去廚房的水池子那裡。咱家的東西都放在我告訴那面的櫥櫃下面,藍色盆是洗臉,白色盆是洗腳的,過兩天我領你去學校報到,要是我這兩天沒工作,我就帶你到處去逛逛。”
“好,你早點休息吧。”
我禮貌的應着,只等着媽媽把門一關,自己纔拿過書包和行李袋慢慢的規整自己的東西,有一張小時候照的全家福,不,應該說是沒有媽媽的全家福,是那明月跟二舅結完婚的次年過年照的,那時太姥還在,只是沒媽媽,但這算是我家人最全的一張照片了,雖然裡面的我,好像纔剛剛九歲。
把照片擺到牀頭的小凳子上,我又拿出太姥給我留的鐲子還有小人書,當然,裡面還有一個碎了花瓣的小發卡,用布包着,直接放進牀頭,還有舅老爺的書,小六給我折的紙飛機……
一樣樣的,全都擺好放齊,又把自己的換洗衣服疊到行李袋裡,然後塞到牀底,等做完這些,我兀自的嘆了口氣,看了一圈這個牆面都已經泛黃的屋子,隨意的拉了兩下碎花簾子,怎麼,就跟做夢一樣的呢。
起身,想去廚房洗臉,結果水池裡大量油膩的髒碗又把我嚇到了,仔細的看看,應該不是我媽的,因爲我媽這側的竈臺是極其乾淨的,而那個女人的,則不是一般的亂,大量的速食餐盒,掛麪袋子,桶面盒子,還有速凍水餃的包裝袋,我搖頭,誰說城裡人就生活好的,這都吃的什麼啊!
胡亂的洗了一把臉我就回屋了,窩在牀上還有些不得勁兒,擡手從牀頭櫃裡拿出太姥給我留的寶,摟在懷裡蜷着身用力的告訴自己睡,告訴自己適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腹開始隱隱的疼,像是想上廁所,但是又沒什麼可上的,翻了幾個身實在是忍無可忍,摸着黑直接起身,咬牙穿過走廊直奔廁所,剛要拉門,就聽見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傳了出來。
砰……砰……砰……
像是敲門,但是沒什麼力氣,斷斷續續的,我皺了皺眉,點開走廊的燈仔細的聽,這大半夜的誰敲牆麼。
砰……砰……砰……
“嗚嗚~~嗚嗚~~~”
我打了個激靈,這什麼情況啊,大半夜的誰站在門口哭啊!
“嗚嗚~~嗚嗚~~好醜啊~~好醜啊~~~”
我脊椎骨當時就麻了一片,這感覺不對勁兒!
嚥了嚥唾沫,我想自己不能這麼背吧,剛來頭一天就碰到邪門兒東西了?可我命格這麼硬怎麼能碰到聽到啊!
正合計着,只聽着外面的哭聲大了起來,“好醜啊~~真的好醜啊~~~”
“臭?”
我哆嗦着自言自語了一聲,越挺越覺得渾身不舒服,這感覺應該不是自己嚇自己的,身體有時候是比大腦誠實的,雖然我很想說是不是哪個王八蛋正在那惡作劇玩兒我呢!
腳下挪動着我靠近貓眼,乍着膽兒往外一看,登時一頭涼氣就抽到了嗓子眼!
門外應該是黑的,因爲這樓道燈是感應的,可是當我看見的剎那它就亮了!
‘咵查’!一下就亮了,還沒等我合計着是不是誰上樓了,就通過鏡子眼登時就看到了一張放大的女人臉!
你媽……
我這一口氣當時沒背過去,貓眼這東西有放大的功用,所以從屋裡看時那人臉多少都有些走形。尤其是外面人離得貓眼越近,這個臉你看起來就越大,當時那個女人都要貼上貓眼了,給我的感覺就是恨不得在外面用一隻眼睛也看着裡面的我!
這給我麻的!
渾身就跟通電了似得一股小涼電流從腳底直衝頭頂,腿間當時就是一熱,嚇得我甚至忘了把眼睛給移開了!
關鍵是我感覺自己好久沒遇到這種事了,出冷子看見個這麼邪乎的也太突然了!
“嗚嗚~~我好醜啊~~好醜啊~~~”
我敢確定那個女人是知道我在看她的,所以她的臉慢慢的靠後,靠後,一開始是雪白雪白的,白的就是發青的死人色兒,但等她站到我能看到她全身的時候就開始跟我玩兒上魔術了!
絕對是魔術,只不過她這個玩兒的是很要命的!
那張略顯普通的臉居然慢慢的開始塌陷,整個顴骨的位置塌陷後眼眶都開始往下沉,本來這個過程就跟電影特技似得很揪心了,她還像是怕我不過癮一樣的跟我玩起了‘血色浪漫!’
番茄汁隨着她塌陷下去的臉是呼呼的往外冒着的啊,沒多一會兒,她的頭就跟癟氣的籃球一樣塌下去一大半,然後那番茄汁伴着豆漿開始下淌,淌過她的下巴,又淌過她的衣領,直到整個上身都是奼紫嫣紅,一片欣榮……
“嘔……”
我胃裡忍不住的開始痙攣,兩腿間也越發的潮熱,正在崩潰間只聽見有人恍惚的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葆四?你在做什麼。”
移開眼,我循着聲音看去,直接就看到了一張滿是爛肉的臉。胃裡徹底承受不住,轉身拉開廁所門我就吐了起來,我的天,這來趟城裡是真要命啊!
“葆四?你怎麼了?!”
“你給我滾……”
胃裡吐得都是酸水,我擦了一把嘴剛要轉身就打這個叫我名字的爛肉餡,可是手剛擡起來,就看見我媽滿目的擔心,“你是不是來月經了,怎麼,沒墊衛生巾嗎。”
“月,月經?”
我緩着精神低頭,一看見自己大腿上流下的血都蒙圈了,“這什麼啊……!”
媽媽也愣了,“你沒來過月經嗎,不能吧,你不是都十七了嗎,才第一次來?”
我搖頭,“我不知道啊,我沒想過這個,那,那現在怎麼辦啊……這好多血啊……”
媽媽倒是很淡定的拉着我的手回屋,“走,先回屋擦乾淨讓後然後換個乾淨短褲墊上就好了,你舅媽也從沒問過你這個嗎。”
我有點嚇到了,怎麼今晚的事兒一波接一波的,鬧呢啊。
“沒,她就說我什麼都是正常的,我不長汗毛也是正常的……我不知道。一直沒住過校,也沒聊過這個……”
剛纔那一剎,被那個外面的女人嚇得我還以爲自己是尿失禁了呢,就感覺一熱,怎麼,怎麼還能出血呢!
媽媽安撫的握緊了我的手,“沒事兒的,女人都有這個過程的,不來是不正常的,按理說,現在的女孩子都普遍早熟,我看你個子也不矮,各方面都是大姑娘了,還以爲你早就來過了呢。“
我六神無主,這跟個頭有關係嗎,我怎麼覺得是跟我換水土有關係,一來濱城就肯定有事兒,還未必是好事兒的!
媽媽給我衛生紙讓我自己在簾子後擦着,然後又遞給我一條新毛巾沾點熱水讓我擦腿用,我快速的擦乾換好,這個衛生巾用法不需要別人教,基本上無師自通就搞明白了!
“這個毛巾你用完也別扔,我到時候可以抹一點到門外再扔了,辟邪的,你第一次來,肯定效果很好的。”
辟邪?
雖然媽媽這話讓我聽着彆扭,但是卻讓我僵滯住的腦子立刻就轉了!
對,姥姥說過,我也在書上看過,經血爲陰,屬不潔之物,在身上流走時會讓女人體虛陰邪,但出來後,卻有辟邪之效。
事實上,我覺得這是很矛盾的說法,例如它在身上就會讓女人招邪體弱,但流出後卻又可以抵抗外邪,雖然想不通,但這卻是事實,也就是因爲此纔會有很多文化都分立派別。
比如棺材,我們這叫壽方,壽材,有些人覺得忌諱,出門看見棺材了都要哆嗦,說見鬼了要倒黴了,而有些人見到了則會大笑,高呼,我出門見財了啊!而且越大的棺材人家越笑,覺得是大喜事!
而中國文化,自古,卻又好像都是矛盾的,我們常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但又會有人去說,不,俗話是說開弓沒有回頭箭!
我命硬,明明不會見鬼卻在遇到過沖的東西會過陰的東西時又都找邪,說是物極必反,可以理解,但你很難說它不矛盾,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是否也表明了中國文化的包容以及其博大之精深,因爲很容易……就給你繞蒙圈了。
“葆四,你……”
“先別說話!”
我擡手衝向媽媽,“我在想,我今天來月經了,所以身體不舒服,也因此,就撞邪見鬼了……”
媽媽擰眉,“你見鬼了,什麼意思。”
我嚥了下口水擡眼看她,“一個女人,在門外,一直哭,說她很醜,頭都塌了……”
媽媽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沒有多問,而是轉身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屋,不一會兒,我就聽見她的聲音傳了出來,“趙叔,我是小薛。恩,我回來了,你在單位了嗎,今晚是不是有人送過去需要我整理的,嗯,車禍嗎,好,我知道了,沒事,我現在就過去,交給我您放心,肯定會讓她家屬滿意的。“
說完,媽媽推開屋門看了我一眼,“葆四,我得去趟單位,你在家裡,放心,在家裡你不會有事的,要是害怕就看會兒電視,我忙完了就回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你是做給屍體化妝的工作的?”
媽媽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看着我的眼,還是點頭,“對,你最好別跟你二舅說,他們容易多想。”
我沒吭聲,知道她把門關嚴是在裡面換衣服,只是這門板太薄。一點都不隔音,張了張嘴,我微微的提高音量,“我剛纔看你的臉是爛的,你身體已經陰到一定地步,不能做這種工作的!”
媽媽換好衣服出來看着我嘆氣,“我也不想,可總得餬口吃飯,這個工作工資高,而且環境安靜不會被打擾,我覺得很好,臉爛不爛的我不在乎!”
看,她的執拗勁兒上來了。
我面不改色的看着她,“姥姥說過你身上有毀身邪術的,這個是不是跟你做的工作有關,所以你纔不願意跟姥姥和家裡人講這些?”
媽媽在門口穿鞋的動作一頓,拎着包,表情嚴肅的看向我,“葆四,我不太喜歡別人對我的事情直來直去的發問,這或許是你的性格,但我希望在我這你能收斂,我的事,你不要管,你的任務,就是學習,明白嗎。”
說着,她不看我的又補了一句。“鑰匙我給你留在電視櫃上了,要是我明天沒回來你就自己去樓下轉轉,別走遠了,冰箱上有些零錢,你拿着出去買東西吃。”
我僵着臉抿脣看她點頭,直到她走出去,才無語的坐到牀上,呵呵,真是個美好而又愉快的開始啊!
……
生氣,心裡的火無端就起來了。
說實話,雖然我九歲太姥走那年媽媽一回家姥姥就生她氣說她心不在家裡,還說她應該是她表叔的孩子,可長眼睛的都能看到媽媽爲家裡的付出,爲姥姥看病拿出的錢不是假的,如今生活的窘迫不是假的,姥姥離開她的傷心也不是假的。
雖說她也跟她那些個表叔們親,但我知道她做的可以了,包括我來這裡唸書,她說的也都是實話,她說她這裡條件不好,但最後也來接我了,並沒有說姥姥一不在了她就變了個人,她雖不似二舅那種傳統的孝子作風,但該做的,也都做了。
可就是她這個性格,我發現真有問題,就是姥姥說的‘主意正’三個字,家裡人又不會害她。你說清楚又能怎麼樣,幹什麼總是藏着掖着的,還不讓我問,難不成我就看着她臉上爛心裡舒服?
猜麼,一想到十二歲那年在醫院的事兒我都要有陰影了,可那時最起碼我身邊還有個陪着我一起看到感受到從而才能絞盡腦汁幫我想的那明月啊,但現在呢,我總不能各種長途只爲在我一個人看到的片面觀點的情況下讓她幫我分析吧,那得出的結論也僅僅還是一面之詞啊,要不要搞得這麼累!
下面又是一陣。
我‘噝’~了一聲,手不自覺的放到小腹上,這他孃的是什麼感覺啊!
“不就是個給屍體整容的麼,我又不是沒聽過,有什麼不能說的……”
躺平到牀上,我嘴裡默默的唸叨着,微微的閉眼,媽媽的事情雖然上火,但看她的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急也沒用,現在眼巴前兒最鬧心的反而是我自己,來例假了,那是不是就講說以後我一來例假那就得看到感受到這些髒東西?
這當然不行,先且不說運氣不運氣,最主要是他們喜歡七十二變,有時候是生前那種正常的樣子,有時候又搞得其醜無比血漬呼啦的,誰願意總是突然被一嚇一嚇的,這事兒必須要解決的。可怎麼解決啊……
閉着眼,太陽穴無端的一蹦一蹦,猛地起身,“血帶!!!”
還好屋子裡現在就我自己,不然我這麼一驚一乍的也得給我媽驚倒,坐在牀上後嘴裡縷着腦子裡出來的東西不自覺的唸叨,“以紅條一米二,黃酒一斤,硃砂二錢,浸澤黑狗氣血二兩……不行……”
使勁合上眼皮,腦子裡努力的去想,黑狗血在城裡搞得有多難啊,我這情況既緊急又特殊的必須得弄點好找的,“不能黑狗血,那就……”
雙眼一亮,“雞冠血!”
直接起身站到地上,我原地沒目的的繞晃着,“雞冠血五滴足以了,加以此正午浸泡,取陽氣,束腰間,正體魄,外邪不侵!”
‘啪!’
的一拍手掌,我徑直坐回牀上,雖然姥爺姥姥的走對我的打擊無以言喻,但從另一方面,也算是幫助的我間接地記下很多東西,例如這種。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記住了,得遇到了,才能從腦子裡的某一頁書本里翻開扒拉。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低頭看了看地上那條已經透了沒法穿的短褲,對,這個也不能扔,得拿出和那些在一起泡泡……
瞬間就想起了那明月曾經把碗拿到廁所裡的一件事兒,她說來了,姥姥她們大喜,還讓她少弄點,乾淨就好,我當年一直疑惑的以爲不就是點公雞血幹啥不讓我看,現在終於清楚那裡還有什麼血了,嘖嘖,有些東西啊,還真是不好明說。
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後來躺倒牀上心裡也不踏實,恍恍惚惚的好像一直在做夢,就夢到自己還在家裡,還是跟小六躺在各自的炕頭,結果眼睛一睜,我看着掛在身旁的碎花單子,一種說不清楚的落寞直奔心頭。
起身拉開窗簾,外面很亮,媽住的這樓應該是被城市給遺忘了的,因爲正前方遮擋的小區後圍牆還是不錯的,只是人家的那個樓層很高,也算是間接地讓這裡的採光不是很好。肚子裡咕嚕的叫了兩聲,我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多了,來不及感嘆太多,直接去廚房準備刷牙洗臉還有換那個……
廚房有人,我剛走出去就看見那個女人正睡眼惺忪的在那煮方便麪,燙過的頭髮跟亂草一樣頂在頭上,許是聽到我的聲音,穿着個粉色鬆垮大睡衣的她直接回頭看向我,“小美女,你起來了啊。”
我點頭,看着她臉還愣了一下,妝是卸了,還好聲音我認得,不然冷不丁這麼一看,不敢認都。
先去了一趟廁所,這裡真不隔音,我甚至能清楚的聽到煮方便麪的咕嘟聲,用力控制着把解手的聲音縮小,出來時看着她咯咯咯的笑,“你上廁所該上就上,不用這麼拘束,回頭給自己弄出毛病來怎麼辦啊,哎!沒問你名字那!叫什麼。”
“葆四,哦,不是,薛認。”
她大力的伸了個懶腰,“薛認,這名字不好聽,葆四麼,到還湊合,那以後我就叫你小四美女,怎麼樣。”
“還是葆四吧。”
我拿過洗臉盆接水,看着她煮的泡麪還是情不自禁的嚥了口唾沫,“姐姐,你叫什麼。”
她呵呵的笑,“你叫我姐不是差輩兒了麼,我叫你媽姐啊,以後你當着你媽的面呢,就叫我米雪阿姨,揹着她叫我米雪姐就行……唉,你真是君姐的女兒啊。”
“嗯。“
“看不出來,我一直以爲她是那種大齡的單身剩女那,長得俊,人還年輕,就是性格冷淡點,不過也正常,她那個工作,要是熱情起來,夠嚇人的。”
我洗乾淨臉看向她,“你知道我媽是做什麼的?”
“知道啊。”
她關火,把方便麪直接倒進一個小盆裡,“她不就是在殯儀館上班麼,我跟她可做了好幾年鄰居了,有三四年了吧,她家的客人。你是第一個,所以我看見你才納悶兒,哎,你媽是單身母親啊,還是你爸……”
“他們離婚了。”
她挑眉,“我說呢,那你知道你爸在哪裡是幹什麼的不。”
“我爸以前是部隊醫院的醫生。”
“哎呦!那不錯哎!”
她有些誇張的說着,筷子挑了挑麪條,“我就看你媽那氣質好,一看就是以前享過福的,如今再有你這麼大個姑娘,養老是不愁了,不像我啊,唉,就是混啊,你吃點不。”
我是挺想吃的,但還是搖頭,“不了,我一會兒得下樓買東西,米雪姐,你知道哪裡有菜市場還有能買到手機卡的地方嗎。“
“樓下往後走就是蔬菜批發市場,咱這,是城裡最亂的地界,但凡有點能耐的,都不帶在這兒住的,比城中村都不如啊。”
米雪姐說着,看着我莞爾一笑,“真不吃啊。是不是你媽說我什麼了,你嫌我髒?”
我搖頭,“不是,你就煮了一袋,不夠咱倆吃啊。”
她忍不住的笑,“你這孩子有意思,怎麼,是打算上學啊,還是要上班啊。”
“上高中。”
“學習怎麼樣。”
“一般吧。”
她不在多說,一邊往她的屋子走一邊唸叨,“說一般的那就是不錯啦,有前途啊,我家孩子啥前能像你這麼大我就不操心啦!小美女,有事叫我啊,我白天都在的。”
我點頭,朝着她背影笑笑,“謝謝米學姐。”
等到她房門關嚴,我繼續刷牙,說實在的,我倒是沒什麼對她職業的歧視感,人家幹什麼又跟我沒關係,最主要是人差不多就行,我想要是她的人不好的話我媽也不能跟她一個門裡住了這麼久,只要她不往家帶人,不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那就可以了。
下樓直接繞了一圈,沒去前街,那邊兒是我來時的路。直接拐到後面找到米學姐說的那個菜市場,很順利的就買到了紅布還有一隻大公雞,雞冠血我直接讓老闆就給我弄出來點放到塑料袋裡了,他雖然不明白我幹什麼,但也沒多問,弄完血就連帶着把雞也幫我處理了。
來時我二舅給我塞了五百塊錢,買東西是夠得,又看了一圈買了點方便麪,然後是最重要的電話卡,但是沒找到藥房買硃砂,東西有點拿不動,我只能先回家,吭哧吭哧的上樓,剛進門,就聽見米雪姐屋裡傳出的爭吵聲。
皺了皺眉,聲音很大,還有男聲,難不成,她還真往家帶人啊。
把那隻公雞放到廚房,還有兩盆我媽昨晚化開的溜達雞,得,這雞是不愁吃了。
擡腳順着走廊剛要回屋,就聽着米雪姐聲音很大的在屋裡喊着,“孩子交給你們,他喜歡花錢沒事兒!但最起碼你得讓我知道他花到哪了吧!你當他媽掙錢容易啊!”
“是是是,我都跟你婆家那邊兒說了,說是別老朝你要的這麼勤,我說你這一天真不容易。可沒辦法,現在孩子正是上學要花錢的時候,他一直以爲他媽是能人呢,一提到你就老驕傲了,我們也不敢說,你媽其實,是幹那啥……”
“你什麼意思啊!”
“你看看,你別急眼啊,我還不就是個跑腿的,要是你婆家那邊兒去銀行方便不也就用不着我來回送了不是?”
“行了行了!我不樂意跟你廢話,拿着錢趕緊給我滾!不過下一次,我一定要跟我兒子說話,我得得問問他,一天總瞎買什麼!!”
屋門隨即打開,我往裡面讓了讓,只看見一箇中年男人手裡拿着一沓錢陪着笑看着米雪姐點頭,“你放心,我這回回去就讓你婆婆家把電話按了,孩子老不聽你聲兒你也想啊,那我先走了啊,下回我再來。”
“滾!”
男人點頭,轉身時還特意看了我一眼,隨即一邊點着錢一邊走了。
米雪姐過來關門,氣洶洶的臉看見我還愣了一下,“都聽見了。”
我點頭,“聲音大,這房子不太隔音。”
她輕笑一聲,“放心。我不會往家領閒人的,他只是來給我兒子送錢的,一兩個月來一回吧,你東西都買完了?”
我繼續點頭,“買完了,那個,有雞放在廚房了,我從老家帶回來的,土雞,都褪毛收拾完的,你拿去燉着吃。”
她沒什麼表情的點頭,“謝謝啊。”
“不用客氣,只是,我想問一下這附近有藥房嗎。”
“你昨晚跟你媽是打車過來的吧,順着打車來的那條街出去,正街有的。”
“謝謝。”
我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回頭又看了她一眼,“米學姐,你兒子多大啊。”
“八歲,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事,那我先回去了,你下午記着把雞做了,不然這天就壞了。”
說完,我聽着她應了聲好就進屋了,關門的瞬間心裡還合計,八歲的兒子,先不說她是否太年輕。就是我看她的面相,人中有個特別細微的包,大概是跟我現在的體質有關,很敏感,這種包,叫人中包,所謂人中一個包包見,只生女孩不生男,再看眼下子女宮,所謂看完人中再看眼,眼下若見羅紋網,三代之內少男嬰。
可是她有八歲的兒子,這個……難道是我看的有問題?
來不及想太多,我先是快速的按好手機卡,開機後直接撥出二舅媽小賣點的電話,這個纔是重要的,接通後我就有些激動,只響了兩聲,就聽見那明月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喂!是葆四不,是葆四吧!”
“嗯……”
“媽呀!我一看這號我就知道,若文啊,葆四電話打來了!打來了!你媽那都挺好的啊!”
我擡眼看着牆皮點頭,“挺好的,跟我爸那差不多,都是樓房。”
“看,我就知道在城裡再差也比農村強,你……哎呀,你等會兒,我先聊幾句再給你……葆四,你看你二舅還跟我搶電話那,我讓他先說啊,給你吧,給你吧煩人!“
我抿着嘴角笑,聽見二舅焦急的聲音響起,“四寶,那邊兒都挺好的啊。”
“好。”
“學校去了啊。”
“過兩天的,我都下樓逛了,可好了,小區都是樹。”
“那就好,城裡就那樣,樓多,人家那是講究啥綠化,你有自己的屋不,房間大不大,有沒有書桌啥的,對了,今天你媽給你做啥好吃的了?”
二舅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我語氣有些不耐,“哎呀二舅你就別操心這些了,我這都可好了,小六去學校了嗎。”
“明個去,剛纔也在這晃盪呢,說要等你電話,鄰居咋樣啊,我聽說住樓房鄰居很重要的。不然……”
“都可好了!比咱家強多了!你就別問了,這是我號碼,有事給我打電話,但別老打,電話費貴着呢!我先不說了,我還得出去溜達看看熟悉環境!回頭再跟你們說啊!”
“哎,四寶,你舅媽還要……”
我直接就按掛了,看着窗外對面的小區,我用力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其實我沒撒謊,本來就很好,有地住,有學上,還想要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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