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來了!”尖銳的哨聲劃破寂靜的夜空後,一中氣十足的吼聲在營房外響起,隨後,整齊地腳步聲“噠、噠”地踏進了木製營房。
大家揉着朦朧的睡眼,混沌的大腦還沒完全清醒,但是,卻條件反射般的一個鯉魚打挺,“咻”的一聲從牀上跳了下來,慌忙找着各自的位置,規矩地站成一排,動作快、狠、準,一看就知道是訓練過多次的,衆人昂首挺胸,在不大的營房裡站着標準的軍姿,等着上級“閱兵”。
我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旁邊那牀的中年男子,此時他正愜意地躺在牀上,甜蜜地閉着眼睛繼續睡覺,似乎是在做着美夢,一臉的幸福,也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好事,即使這麼刺耳的哨聲也沒把他吵醒。
不對,我皺了皺眉,擡頭,看了一眼漂浮在半空中的靈,抿嘴,重重呼出一口氣,原來,是這樣……是的,這裡,隨時都會死人,有時在早上,有時在下午,有時在晚上,死亡無時無刻都在發生。
半空中的靈好象還沒弄清楚現在的狀況,奇怪地俯視了一眼自己的驅殼,隨後像是明白了什麼,衝着自己的驅殼會心一笑,臉上掛着如釋重負的表情,似乎是終於解脫了什麼。見我目不轉盯地瞪着它,它朝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做着鬼臉,然後,消失在一片“亮光”中。
是的,它去天堂了,在這裡,天堂就是他們的歸宿,他們只要走進那道光,就可以拋開這世俗的一切,沒有煩惱和痛苦。
身旁的死馬發覺到我的心不在焉,伸手,牢牢地牽住了我的小手,緊了緊,提醒我集中注意力,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可千萬不能思想開小差。
幾個身着軍裝的人整齊地走了進來,爲首的人,個頭不高,矮小的德國身材和標準的德國外貌,頭髮服帖地梳在腦後,軍帽正規地拿在手裡,挺胸收腹地走了進來。呃,這模樣……在看清了他的長相後,我心裡偷笑着,強行壓住自己微微顫抖的肩膀,不讓它上下聳動,摒住呼吸,努力不讓自己出聲,可誰知我做得並不成功,還是有一絲壓抑的聲音從牙縫裡透了出來,像是老鼠在“吱、吱”地叫,哇哈哈,這人的模樣好象喜劇大師——卓別林。
因爲用勁壓着肩膀,我的手臂僵直地垂下,或許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死馬靠着我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着,隱忍着隨時可能噴發的笑聲,手裡卻仍舊緊緊拽着我的手,沒有鬆懈。
“寵兒,知道他是誰嗎?”死馬微微埋下頭,隱忍着笑意,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問着我。
“阿瑟·利布興切爾,奧斯維辛集中營指揮官,和魯道夫·胡斯一樣出名。”我小聲地介紹着。
指揮官身後跟着幾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他們像審覈貨物一樣,站在衆人面前,上下仔細地打量着營房裡的人。
營房裡的衆人一見這架勢,心裡都十分害怕,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衆人臉上的表情也都神態各異,此時,有的人縮手縮腳往後退着,試圖躲避那陰唳的眼神,有的人面無表情,任他們打量,也有的人用仇恨的眼神回瞪着他們
,熊熊怒火朝外噴發着。
這時,又進來一個身材瘦小,頭髮同樣梳得一絲不苟的人,此人身上深綠色的納粹制服被熨得平平整整,軍靴擦得鋥亮,鷹隼一般的眼睛在營房環視一週,冷冷地盯着他的“獵物”,戴着白手套的手裡權杖不停地揮舞着,看上去很悠然自得。
死馬輕輕動了動拽着我的手,用只有我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繼續問着我,“寵兒,這個,認識嗎?”
白了兩眼死馬,我心裡非常不滿,大哥,你從哪裡來的?歷史課你幹嘛去了?“約瑟夫·門格勒,從戰場前線退下來的軍醫,開闢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另一個時代,實驗室中要孩子們叫他‘好叔叔’的醫學博士,利用那些無辜的孩子進行慘絕人寰的實驗,他的行爲是爲人所唾棄的,但是,他在人類遺傳基因學方面的貢獻卻是顯而易見的。”我褒貶參半地做着簡短的介紹。
約瑟夫在仔細查看了衆人的身體後,選好了目標,揮手,叫手下的人帶走了。
“寵兒,他這是在幹嘛?”死馬是個好奇寶寶,但是是很欠扁的那種。
“他天生有潔癖,而且還是個完美主義者。他將那些皮膚上有斑點和小疤痕的人,如闌尾手術留下的等等,統統送進毒氣室。”我咬牙切齒,耐着性子做着最後的解釋,沒有被死馬握着的那隻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死馬,你要是再敢多問一句,老孃纔不管這是集中營還是集體露營,先把你扁乾淨再說!
最後,軍醫環視了衆人一眼,帶着自己的“貨物”離開,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但是身上的寒氣卻震懾了所有人。
利布興切爾指揮官隨後上前一步,陰唳的眼神看了衆人一眼,不溫不火地吐出幾個字,“全體到外面集合。”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
衆人規矩地排好隊,浩浩蕩蕩地朝前走去。
營房外的平地上已經站滿了從各個營房出來的苦力,黑壓壓的一片,衆人臉上都沒有表情,木勒地看着站在四周,身着軍裝,手拿武器的德國人。
屍冢墓和賈斯丁站在我左邊,死馬站在右邊,我非常自覺地、非常配合地縮在了他們中間。
幾輛卡車緩緩駛近,營房大門打開,看着門牌上“勞動使人自由”的幾個大字,我戲謔地勾了勾嘴角,這六個字出現在這裡,還真是諷刺。
我們被安排着上了卡車,狹小的空間裡,擠滿了人,死馬小心翼翼地把我摟在了懷裡,屍冢墓和賈斯丁也站在了我身邊,不讓我被擠着。其實,現在這麼冷,擠一擠也無所謂,可是,我抽了抽鼻子,撇了撇嘴,就是這味兒太難聞了,話說,我們有多久沒有洗澡了?
發覺到自己現在沒什麼事可做,我索性靠在死馬的懷裡,把重量全壓在了他身上,站着睡着了。三個男生對視一眼,寵溺地搖了搖頭,死馬無奈,只得雙手摟着我,讓我不至於順着他的身體滑下去,屍冢墓和賈斯丁一人伸出一隻手,穩穩地扶着死馬。在顛簸的卡車上,死馬竟然站得穩穩當當,呃,當然,我也睡得很安穩。
……
奧斯維辛二號——比克瑙。
我眨了眨朦朧的雙眼,混沌的大腦逐漸清醒後,被屍冢墓從卡車上抱了下去,迷迷糊糊地環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我皺起了眉頭。
見我臉上的表情不太好,屍冢墓走上前,關切的問道,“寵兒,怎麼了?”
“比克瑙,這裡是比克瑙,那我們坐的這輛卡車就是‘死亡列車’。”我冷冷地回答着。
賈斯丁神色嚴肅地走了過來,“寶貝,我們再看看,也許,沒那麼嚴重。”
按照劃分好的區域,衆人排好了隊伍,等着命運的安排。
這時,旁邊的人羣裡卻突然發生了騷動,混亂起來,一個看上去十多歲的男孩,先是推攘了幾下身邊的人,然後,竟然衝上去搶看守手裡的武器,他的這一舉動,自然是引起了小小的紛亂,人羣裡有避讓不及的,有趁亂幫忙的,也有袖口旁觀看熱鬧的。
“寵兒,會是他嗎?”死馬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我們要找的是‘暴怒’,他那個,充其量,應該是害怕吧?不過,這也難說。”我自己就把自己的話給否定了,“有的時候‘害怕’所爆發出來的能量,比‘暴怒’還要可怕。”
也許是心裡的壓抑積壓了太久,現在,終於找到了發泄口,一發不可收拾,它們四處宣泄着,此時,男孩像瘋子一樣,在不大的平地上橫衝直撞,嘴裡發出怪叫,張牙舞爪地朝看守們撞去。
或許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這些看守們來不及有所反應,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瘋狂的舉動,毫無招架之力,一時之間,竟然拿他沒轍。
“看這樣子,應該是‘暴怒’的潛伏期。”身旁的賈斯丁摸了摸下巴,看着男孩的舉動,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點了點頭,真的是你就好了,我們也算有個目標了。
看着眼前的混亂,利布興切爾指揮官氣急敗壞地上前,走到正虎視眈眈和看守對視的男孩身後,拿起手裡的手杖,直接打在了男孩的身上,一下,一下,狠狠地,重重地,像是在敲打某個物件一樣,手杖狠命地砸在了男孩身上,男孩痛苦地縮在地上,雙手本能地護着腦袋,身體左右滾着,試圖躲避落在身上的打擊。
“寶貝,也有可能是他哦。”賈斯丁指了指此時正處在極度憤怒下的利布興切爾指揮官,“好歹他也是歷史上有名氣的人,‘名人效益’不容忽視,”
我們幾人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了身材矮小的指揮官,那個,暫時把你也算進去好了,多個目標多個選擇。
“門格勒也有嫌疑,”我說着自己的猜想,“他在歷史上,可也是個聲名狼籍的人。”我回頭,歪着腦袋望着賈斯丁,後者點了點頭,肯定着我的猜想。
“那,我們現在有了三個目標。”死馬做着簡短的總結。
“不錯,我們現在就分頭行動,看看‘暗’到底在誰身上。”我提着建議。
“好,分頭行動。”三個男生難得意見統一,整齊地回答着。
我看着平地上站着的人羣,心裡惆悵起來,這次的目標到底會是誰?
是他?是他?還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