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層的數字提示我身處二十樓,可程白澤的工作室是在二十五樓。
淚水混合着汗水伴隨着窗外的雷雨好似溼了全身,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最後爬上那五層的,只是知道站在程白澤的工作室門外時,好像什麼都預料到了……
哆嗦着掏出兜裡的鑰匙串,鎖眼卻怎麼都捅不進去。直到聽見一聲熟悉的‘噠’。我慢慢的扭開門,包已經扔到了門口。金剛杵仍舊死死的握在手裡,腳下好像是灌了鉛一般,順着走廊,一步一步的走到程白澤的辦公室門口。
四周圍很安靜,安靜的只能聽見我自己加重的喘息聲——
“喝……喝……”
嘴裡仍舊喘着粗氣,伴着猩紅的眼,我擰開了辦公室的房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背對着我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卓景,‘哐當’一聲,手裡的金剛杵瞬時就摔落在地,“卓景……”
雙膝登時就沒了支撐,我腳下一軟。就癱坐在地,爬到他的身邊,用胳膊慢慢的抱起他:“卓景……卓景……”
他的眼睛緊閉着,正在痙攣的胃推着胸口不停的起伏,連帶着。從嘴裡往外涌出紅色的液體,我憋着一口氣,伸手不停的替他擦着:“你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嚇唬我,你真的不會有事的……”役每剛纔。
手忙腳亂的從兜裡掏出紅線,牙齒不住的打着寒戰。我居然咬不開自己的手指,暗暗的發力,但是牙齒怎麼都不聽指揮,回頭看了一眼金剛杵,我撿起來用力的扎破自己的手指,然後用血縷着擦了一下紅線,綁住他的手腕,“沒事的,我不會讓陰差來勾走你的魂的,你堅持堅持,我會給你想辦法,我會給你想辦法的……”
“你可以恨我了。”
坐在不遠處老闆椅上的程白澤冷着眼看我的一舉一動:“過了今晚十二點,他就會心臟衰竭而死,你救不活他,就算是你願意犯下忌諱用邪術給他續命,先且不論你有沒有這個能力,他這個身體,也支撐不了反噬的,早死還是晚死,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沒看他,伸着手還在不停的給卓景擦着嘴角流出來的鮮血,“不用擔心,你真的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有事也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的臉色漸漸的發青,表情透着一絲難以名狀的痛苦,不用解開他的襯衫,我就知道他的胸口現在是什麼模樣,五雷掌連道法高深之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是卓景這樣從未接觸過這些的普通人?!!
程白澤慢慢的起身,緩步走到我的對面,我沒擡頭看他的表情,只是聽到的聲音異常的冷清,冷清的好似我認識的那個一直跟我嬉笑怒罵的程白澤只是我的幻象。
“本來,我不想讓他死得這麼痛快的,至少,我也想讓你跟他道個別,但是他十分鐘之前居然還在威脅我,他以爲我會怕他,言之鑿鑿的說讓我付出代價,呵,這張臉,我真是不爽很久了,如果他不是仗的他父母的勢,他連活到今天的資格都沒有,在我面前,他需要得意的只是被精心呵護的童年,被鋪墊包裝好的人生,餘下的,他一文不值。”
“你錯了……”
我緊咬着牙看向他:“是,也許從外面看來他的一切都得到的太過輕而易舉,但這並不能抹殺他付出的辛苦與堅持,他的確是從出生開始就比我們多擁有了很多東西,但這也就註定了他異於常人的艱辛!我知道他每天工作到幾點,我也知道他爲了證明自己而付出的努力,我們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想他,但要知道,他站的越高,他需要付出的就越多!!”
“呵。”
程白澤煞白的臉看着我輕笑了一聲:“所以啊,他得到了這麼多,爲什麼還不滿足呢,他完全可以在一個領域裡過的風生水起啊,我不羨慕他擁有多少財富,可是爲什麼他要貪得無厭呢,他什麼都有了,不是嗎。”
“卓總!!!”
身後猛地傳來肖天的聲音,沒等我回頭,肖天就喘着粗氣幾步奔了過來,看着卓景的模樣,他驚恐的叫了兩聲,隨即連滾帶爬的起身,一把薅住程白澤的脖領子:“你對卓總做什麼了!啊!你對卓總做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做,他自己心臟病發。”
程白澤仍舊是一臉淡定的看着他:“你可以報警,我接受調查……”
“你以爲我不敢報警嗎!我現在就報警!我們卓總根本就沒有心臟病!!你說這話騙誰啊!!!!”
肖天叫囂着就掏出了手機:“好端端的他會吐血嗎!!!”
“不要報警!!!”
我喊了一聲,努力的讓自己保持鎮定,看了肖天一眼,“過來,先把卓景帶走,帶回家,等我回去……”
“嬌龍,卓總這樣肯定是他……“
“你聽我的!!”
我喝了一聲:“你先把卓景帶走,送回家,一定要等我,不要把這事兒跟別人說,聽見了嗎,趕緊走!!”
肖天遲疑的看着我,又看了一眼卓景現在的狀態:“送回家?嬌龍,還是先送到醫院吧……”
“回家,送他回家,快點,不要耽誤時間,等我,要等我回去!!”
見他不動,我抹了一把眼淚瞪向他:“聽我的!!!你快點啊!!!!”
肖天只能點頭,硬生生的攙扶起卓景,回頭惡狠狠的瞪了程白澤一眼:“要是卓總有什麼意外,我不會放過你的!”說完,還看了看我:“嬌龍,這個人,就是跟威脅卓總那個人一夥的,他們就是不想讓你跟卓總在一起,他……”
“你先走,先帶着卓景回去!!”我急着催促:“千萬別把我給他手腕上繫着的紅線拿下來,一定要等我回去!!”
程白澤倒是沒做阻攔,只是一臉淡定的看着我,好似在看着我怎樣徒勞的掙扎,等到肖天扶着卓景出去了,他才輕輕的張了張口:“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
說着,眼神示意我看向扔在地上的金剛杵:“撿起來吧,按照你的性格,我想你應該要爲卓景報仇的,不過,我本來以爲你是先要試着去救卓景,等到真的看着他嚥氣兒了,纔會回過頭來找我算賬,沒想到的只是你會先要找我算賬,不過,前後順序這都無所謂,我做好準備了,來吧,我不會出手,就賭你會不會真下手殺我好了。“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哦,對了,我做白景麒的那個夢的時候,那個跟程白澤一樣的人也說過,是不是,我要是出手殺他了,就跟前世的情節一模一樣了?
站在他的對面,我怔怔的看着他,好一會兒,才彎腰撿起那根金剛杵,程白澤嘴角隨即牽起的一抹意料之中的苦澀,“你心裡一定恨死了我吧,老實講,做個好人很累的,可我不想在欺騙自己了。”
我擡腳,慢慢的走到他的對面,擡起眼看着他,木木的扯出他的手,讓他攥住那根金剛杵,尖頭對着我自己的小腹,身體整個迎上去抱住了他,他瞪大了眼睛,在尖頭刺進去的瞬間猛地將金剛杵撇到一旁:“嬌龍,你……”
沒刺多深,只不過金剛杵的尖頭銳利,很輕易的就劃傷了表皮,我閉着眼,胳膊卻死抱着他,第一次,主動地將頭枕到他的胸口,伴着淚,嘴裡輕輕的喚出:“哥……”
程白澤的身體顫動了一下,身體無端的僵硬,“嬌龍,你……“
眼淚流進嘴裡,鹹澀無比,我抱着他,卻牽了牽嘴角:“我爲什麼要恨你,我沒資格去恨你,你是我哥啊,我一直期盼着你是我親哥,現在我什麼都知道了,我高興還來不及,我爲什麼要殺你,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情分,這輩子都還不完了,是你要殺我,你不殺我,我又多欠了你幾分,程白澤,你是我哥啊……”
“不,我不是你哥!!”
程白澤卻伸出手一個大力的推開了我:“你聽清楚了!我認識你的時候我就是獨身一個人,我不是什麼勞什子大哥!”
小腹涼酥酥的疼,我踉蹌了幾步,伸手抹了一下,看着手掌上淡淡的血絲,輕輕地笑了笑,“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們都是有血緣的,這一輩子,你都是我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知道,我不是一個人,我身後有你,有姥爺,我有家人……”
“馬嬌龍!!”
擡眼看向他,我努力地平息着胸口奔涌的情緒:“爲什麼要執着的追求這種表面的在一起啊,我們本來就是兄妹,這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啊,程白澤,別讓我再欠下去了,我不想重複我那個可怕的夢,我們就這樣的好好的行不行,這輩子,就這麼好好的行不行啊……”
程白澤退了幾步,看着我卻有些茫然的搖頭:“嬌龍,你不該這樣的啊,這不是你的性格,你……”
我看着他笑的滿臉的愴然,:“我該是什麼性格,或者說,你以爲我是什麼樣子的,我不想在這麼恨下去了,不管你會變成什麼樣,在我的心裡,你都是我大哥,我這輩子最大的驚喜跟虧欠,我永遠感謝你對我的幫助跟對姥爺的付出,不管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你是姥爺的外孫,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緩了緩精神看着他:“知道嗎,我知道你跟我說了很多的謊,就算是我沒看見你師父的骨灰盒,我也知道你在跟我說謊,因爲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什麼地龍,我知道你受了五雷掌還會活下來是因爲你吃了你師父的骨灰,包括在河邊兒的那次你師父會出現也是你搞出來的幻象吧,你想讓我相信你師父一直存在並且在控制你,事實上,你胸口的疤痕也是因爲你吃了你師父的骨灰才引發的反噬,我其實早就明白,只是不想讓自己去多加揣測,因爲我知道你說謊是爲了我,我怕,我怕失去你這個朋友,你這個大哥!”
“我說過,哪怕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全世界都說你是壞人,但在我馬嬌龍這裡,你是好人,你是我大哥,你是我這輩子都感激不盡的人,只有你罵我恨我殺我的份兒,我馬嬌龍,永遠記着的都是你把我從臺上抱下來的樣子,你曾救我於水火,我又豈能知恩不報!!”
幕地,程白澤退到老闆椅那裡坐了下去,擡起眼看着我:“馬嬌龍,你知道我不想當你大哥,我之所以做這些,是因爲我喜……”
“別說!!”
“我不在乎!!”
“可是我怕!!!”
幾個大步奔到他身前看着他,我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語氣接近卑微:“程白澤,我求求你,有違人倫的話不要說,我知道你是我大哥,永遠都是我大哥……“
程白澤的眼底滿是紅色的血絲,:“嬌龍,你爲什麼要這樣,我真的最怕看見的就是你這樣,你應該恨我,知道嗎,你要恨我……”
我搖頭,“不恨,程白澤,你一直都是對我最好的人,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
伸手撫上他的臉:“卓景的事,我不會怪你,這輩子,我們好好的當兄妹,你記着,我會一直把自己當做你的妹妹,永遠……”
“呵呵呵呵呵……”
程白澤居然笑了,笑的自己的眼前一片溼潤,他無力的擺了一下手,“嬌龍,你真的讓我刮目相看了,是我錯了,我沒有控制好自己,擺錯了自己的位置,你走吧,走吧……”
我吸着鼻子看着他,“你記着,無論如何,我對你都沒有恨意,相反的,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幫助……”
轉身走到門口,程白澤忽然輕聲叫住了我:“嬌龍。”
看着我轉回頭的臉,他嘴角仍舊掛着一絲複雜的說不清的笑:“如果卓景死了,你當真還能這個樣子對我嗎……”
“他不會死。”
我一臉篤定的看着他:“我不會讓卓景死的,這輩子,你跟他,都得好好的活着。”
“呵……”程白澤搖頭:“你救不活他的……”
“我可以。”
扔下三個字,我撿起那根金剛杵,大步的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我沒有再回頭,而是拿起自己的包回手替他關上了門。
我發誓,我所有的話都是由心而發,我不想去恨程白澤,也的確沒有資格,如果我不放下,那這種因果興許就要輪迴下去,我不管前世如何,後世怎樣,只要清楚,這一世,我是馬嬌龍,我一定要阻止這種不幸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