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片片雪花飛舞,隨風盤旋,天地之間,密密匝匝盡被這些白色的精靈所佔據,站在河這邊,只能隱隱綽綽着看見對岸的景物,高遠立於河邊,凝視着河面,就在昨天,和林方面傳來情報,東胡誓師出征,數萬騎兵開拔,向着河套方向而來。
看着河面上不時相撞在一起而激起不小水浪的浮冰,高遠明白自己想錯了什麼,那就是這裡的天氣,眼下才剛剛入冬,迎來了這個季節的第一場雪,遼河之上,便已經出現瞭如此大的浮冰,假以時日,整個河面便會全部封凍起來。想到了這個可能,高遠立即派人出去,找來了幾個當地人,向他們詳細打聽了這遼河封凍的情況,一問之下,方纔得知,這遼河封凍之後,別說是奔馬,就是重載的馬車,也可在冰上自如行走。
顏乞選擇在這個季節進攻,就是要利用這遼河封凍的機會,自己卻是想差了,兩人之間的對決將會在這個冬季上演。
“都督,顏乞借遼河封凍之機來襲,我們可就失去了遼河這道天險,平素之時,遼河適宜渡河的也就那麼幾個點,只要堵上,便會讓對手望河興嘆,可是一旦封凍,千里遼河一馬平川,防守起來,可就難了。”孫曉看着眼中出現的越來越多,塊頭越來越大的浮冰,愁眉苦臉地道。
“無需擔心。”高遠笑道:“東胡人遠來,如果不先將他們的後勤搞好,這個季節進攻,有他們的罪受,我們有先鋒城,統萬城。還有大雁城,人在城中,尚可抵禦嚴寒。他們在外面,瞧瞧這天氣冷得。只怕到時候吐口唾沫出去,還沒有落到地上,便變成了冰塊了。”
“五萬鐵騎,嘖嘖!”許原咂巴着嘴,“這是打算將我們一鼓而下麼?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如果顏乞真是這樣想的,那他也就不過如此了。”高遠冷笑,“你們各自回城吧,從今日起。在外居住的屯田軍民,一律回到城中居住,城內取暖的炭柴等物要備充足,各類守城物資要多多益善。”
“是!”三員大將一齊躬身。
“我今日過河,去陳斌那裡看看,這一戰,他的防守區域可是首當其衝。”看着對岸,高遠若有所思地道。
“都督,我陪您去吧!”許原道。
“你有你的事做!”高遠搖搖頭,“這一戰。我們的主要策略便是龜縮不出,與顏氣耗上,我倒要看看。顏乞敢不敢和我撐到明天春上遼河開凍之時。”
嚴鵬笑道:“顏乞是斷然不敢的,我猜他只要攻擊不順,定然會搶在解凍之前撤回去,否則遼河一開凍,他可就被咱們隔絕在西岸,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衆人都是大笑起來。
“都督,賀蘭師長還率騎兵師在東岸,都督此去。正好將騎兵師都帶回來。”許原小聲地提醒了高遠一句。高遠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遼河東岸,離着先鋒城一百餘地的曠原之上。陳斌正指揮着麾下部衆,將一捆捆的柴禾。一車車的石塊,螞蟻搬家一般往寨子內搬着,他腳下的這塊區域,被匈奴人稱爲都播,因此這個寨子,也被命名爲都播寨,因爲這裡是陳斌的駐地,所以都播寨是方圓十數裡之內十數個寨子中最大的一個,駐紮了八百名步卒以及兩百騎兵,以都播寨爲中心,方圓密佈着十幾個寨子,駐兵五十到一百餘人不等,這便是徵東軍打入東岸的楔子。被這些寨子圈在中間的土地,便將是下一步徵東軍屯墾的區域。
東胡軍隊集結,即將進犯的情報,已經在第一時是被送到了陳斌這裡,作爲一個老資格的步軍將領,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防守。自己孤懸東岸,一旦佔事爆發,必然會被敵軍隔絕於大本營的通道,所以,提前貯備好所需要的物資,便是重中之重。
寨子裡糧食是不缺的,各類菜疏肉類,這些天也是絡驛不絕地從先鋒城運了過來,弩箭,羽箭等遠程攻擊武器應有盡有,即便如此,陳斌仍然派出部隊,蒐集石頭,柴禾等物,反正都貯存一些不是壞事,這一仗,說不定要打到明天開春,這些取暖的物事,還是多多益善最佳。
如果說還有什麼讓陳斌擔心的,便是周圍那些小寨子的防守了,那些地方,必竟人手太單薄了,撤回來,都播寨也放下不如此多的人手,而且陳斌也隱隱猜到了高遠的用心,這些寨子,只怕到得最後,無人能夠生還了,這讓陳斌心中有些隱隱作痛。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有些時候,明知是犧牲,卻仍然不得不付出。
“陳團長,哨騎來報,都督親自過河視察來了。”陳自文一溜煙地從城下跑了上來,陳斌所率領的這三千人,盡是原來的燕國常備軍,改編過後,許原也只派遣了少量的軍官過來充實指揮,這陳自文以前是常備軍中的一名兵曹,過來之後,一路提拔,現在已經是指揮千人的營長了。
“都督親自過來了?”陳斌一驚,拔腿就往城下走,“快去迎一迎。”
高遠抵達先鋒城後,專門接見過陳斌與羅慰然,對二人的評價頗高,而陳斌也爲高遠的氣度和勇武所懾,比起以前他的上司們身上那種陳腐的老舊氣息,高遠的蓬勃進取之勢,讓陳斌佩服不已。光是他敢於大膽任用像自己與羅尉然這樣的原燕國將領,而且毫不懷疑,不管是陳斌還是羅尉然,現在在第一軍和第二軍中,都是手握重權,比起他們以前在常備軍中時,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語。
陳斌的年紀比起高遠要大上了一輪,但在這個年青的統帥面前,陳斌卻覺得自己太過於渺小了。
帶着麾下的數名軍官,剛剛走出城外,視線之中,便已經出現了一片鮮豔的紅色,那是高遠的紅衣衛,這些紅衣衛兵們讓人膽寒的戰鬥力,陳斌已經見識過了,在遼河之畔,陳斌親眼見到這支人數不過千餘人的紅衣衛,面對着倍數於己的宇文垂所率領的東胡騎兵,輕而易舉地便撕碎了對手的防線,殺雞屠狗一般地將對手斬於馬下,在他們的面前,所謂天下無敵的東胡鐵騎便如嬰兒一般脆弱。
可惜,人太少了,只有不到一千人。不過想想也釋然,如果高遠擁有上萬這樣的騎兵,早就揮兵直擊和林尋求與東胡人決戰了,那裡會像現在這樣步步爲營。
紅衣衛奔騰而來,到了都播寨前,戛然而止,從高速奔跑到靜止不動,所需時間之短,讓都播城中所有人都爲之側目。
“見過都督!”陳斌急步上前,向着爲首的人行了一個軍禮,在他身後,十數名各級軍官齊齊參見。
“罷了!”高遠伸手摘下臉上的口罩,翻身下馬,笑道:“好冷的天氣,瞧咱們這些人站在這裡,光是呼吸,便算得上吞雲吐霧了,兄弟們還習慣麼?”
聽高遠說得幽默,一衆人都笑了起來,陳斌道:“都還行,畢竟大家在這裡是過得第三個年頭了,第一個冬天,那纔是難熬,不少弟兄都因爲不習慣這裡的寒冷而走了。”
聽到這裡,陳斌身後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沉重之色,第一個冬天,他們是作爲戰俘在東胡人的俘虜營中度過的,那一年的悽慘,現在想來,儼然猶如地獄一般。他們運氣好,第二年便被許原救了出來,命運也因此而轉變,而直到現在,尚有三萬餘燕軍戰俘在東胡人的魔掌之下,也不知又有多少人已經不在了。
看着衆人的臉色,高遠也知道他們想起了什麼,戰俘,從古到今,就從來沒有好過的,便是在自己那個時代,文明高度發展,但作爲戰俘,下場也是悽慘無比,遑論現在這個還基本上處在一個嚴蠻的時代。
“越早擊敗東胡人,我們便能越早將受難的同袍都解救出來!”高遠拍了拍陳斌的肩膀,道:“東胡人就要來了,我們就從這一戰開始吧。你,作好準備了嗎?”
“都督,陳斌時刻都準備着!”陳斌挺起了胸膛,大聲道。
“好,好,你和羅尉然兩人,都是我看重的將領,我希望在接下來的這場戰事之中,看到你們兩人的表現。”高遠微笑着轉頭看着城牆,“陳斌,那些懸於城牆之上,裝滿倒刺的板子是作什麼用的?用來防守麼?這是你的創新麼,我在別的地方沒有見過。”
“都督,我將它叫作釘拍。”陳斌笑道,“專門用來對付蟻附登城的敵人的。”
聽陳斌這麼一說,高遠立即便腦補了一下場景,敵人豎着雲梯,蟻附登城,而就在此時,那些釘拍突然翻拍下來,那些尖利的長釘釘入攻城者的身體,當釘拍被城上的士兵拉起,上面還懸掛着敵人的屍體,有些被長釘釘入身體卻又還不得死,哀聲嚎吧,其場景之慘,讓高遠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上官宏,回頭你讓陳斌將這個釘拍的製作方法,使用方法寫出來,帶回去迅速傳遞給先鋒城,統萬城,大雁城,讓他們依法照做。陳斌,這件事,記你一個大功。”高遠道。
“區區小器,沒事瞎琢磨出來的,哪裡算得什麼功勞?”陳斌謙虛地道。
“小器卻有大作用,這玩意製作應當很簡單,但在守城之上,只怕作用巨大。我徵東軍對於軍械的改良,一向極爲看重,只要有突破,便會記功,賞賜。”高遠笑道:“用功自當賞,有過自當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