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是晨曦初露的時刻,但天地之間卻仍是灰濛濛的一片,薄薄的輕煙飛舞來去,像輕紗,像煙嵐,像雲彩;掛在樹上,漫在山上,藏在草間林中。一會兒像奔涌的海潮,一會兒像白鷗在翻飛。霞煙陣陣,浮去飄來,一切的一切,變得朦朦朧朧的了。
“起霧了!”孫曉喃喃地道,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喜色。
“起霧了!”高遠仰望天空,“老天助我啊!”
昨兒個半夜,鄭曉陽與孟衝已經率領左右兩軍先行離去,這營寨雖然還是昨天一般大小,但是人卻少了三分之二。
起霧了,高遠不能不喜。加然起霧對交戰雙方來說都不利,但相對於高遠來說,卻是佔了便宜的,這陣霧,騎兵所受的影響,肯定比步兵要大,至少,他們的速度會受到相當大的影響。
“讓霧來得再猛烈些吧!”高遠仰天長笑,一振馬繮,“我們走!”
既然起霧,原本準備的好些惑敵手段倒是省卻了,二千中軍人馬,帶着上百輛大車,開始在霧中向花兒營方向推進,這些大車之上,裝載的是中軍一千重步兵的凱甲,這些重步兵,也是高遠對抗騎兵的砝碼。先前與阿倫岱多次交手,這支秘密武器,可是一直沒有拿出來現眼呢,到時候,定然能給阿倫岱一個小小的驚喜。
相比於高遠的喜出望外,阿倫岱現在卻是煩惱了起來,他是這個地方的土著,對氣候天理極其熟悉,昨天,便知道會起霧,但以爲也就是晚間,到了白天,太陽一出。必然是晴空萬里,豈料今天居然陰雲密佈,那本應昨晚就出現在的大霧,竟然遲到了現在,看着那遊走在天地間的薄薄霧藹,心中着實惱火,看這樣子,過些時候,這大霧必然會遮天蔽日。
所有的騎兵不得不下馬步行,牽着戰馬。自己在前頭爲戰馬趟路,要是一不小心折了馬蹄,那一身本身便去了一半。
“報!”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稟將軍,敵軍已經拔營,正在移動。隊伍拖了近兩里長。”即便是早上這樣還十分陰冷的天氣,這名騎兵也是滿頭大汗,顯然是長途急奔而來。
“他們往哪個方向而去?”阿倫岱急切地問道。
“回將軍,看他們所去的方向,應該是花兒營一帶。”哨騎回道。
阿倫岱先是一楞。接着便是滿心歡喜,不由放聲大笑起來,“高遠啊高遠,你可真會選對方。竟然選了花兒營作爲你的最後葬身之後,妙,妙極。也罷,就讓他去花兒營吧。我們在哪裡,痛殲對手。”
花兒營周邊,全都是蜿蜒起伏的丘嶺。中間有一塊約四五里大小的盆地,平素倒有數個村子聚集在哪裡,只是戰事一起,這些百姓早已逃得無影無蹤,如果高遠的徵東軍進了這個盆地,騎兵四面封死,自上俯衝而下,正好極大地發揮了騎兵的衝擊力,而且這地方,最易封鎖,到時候,對方想對圍都不可能。
阿倫岱一下子覺得天地都廣闊了起來,當真是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了,高遠不熟悉這裡的地形地貌,一頭鑽進花兒營,倒是省了自己好大的力氣。
“出發,去花兒營!”他意氣風發地道。
隨着時間一點點推移,大霧愈來愈濃,遠處的羣山早已掩沒不見,眼前盡是一片灰濛濛飄緲不定的霧氣,目光所及,不過身前數尺之地。這給雙方隊伍的推進都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徵東軍士兵的隊伍排得更緊密了一些,一個跟着一個,向着花兒營方向推進。
而在距離他們不遠處,阿倫岱的四千騎兵手牽着戰馬,也在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着花兒營方向挺進。
“老天爺保佑,等我們抵達花兒營的時候,這該死的霧便散了吧!”阿倫岱在心中祈禱着。
中午時分,徵東軍終於率先抵達了花兒營。
“將軍,我們到了!”孫曉將頭盔抱在懷裡,頭髮上溼漉漉的,甲冑之上,一滴滴水珠緩緩滑下,在黝黑的鐵甲之上拉出一道道殘痕。他扭了扭身子,“這該死的大霧,當真是讓人不舒服。”此時他內裡的衣衫都溼潤潤的,穿在身上,極端地不舒服。
“聚攏士兵,先行休息一會兒吧,我估摸着,阿倫岱應當快來了。”高遠眺望着遠方,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他卻似乎看到了千軍萬馬正奔騰而來。
“這麼大的霧,要是呆會兒不散的話,可就是盲打了。”孫曉有些擔心。
“放心,我們是盲打,對方也比我們好不到哪裡去,你應當感謝老天爺,對方的騎兵比我們所受的影響更大。”
一聲令下,徵東軍開始聚集,一千名重步兵開始着甲,一輛輛大車被排到了一起,拉車的牲畜被集中到了中央。一些士兵正忙碌着開始將大車連接到一處。
看着面前的大車隨着一聲聲的卡卡之聲被接連到了一起,大車兩邊原先垂下的擋板被掀了起來,卡好機簧之後,高遠的嘴角就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他真得感謝他的岳父葉天南,那一萬匠人的到來,的確給了他極大的幫助。像這種大車,原本就是大燕重步兵配套使用的,這些大車都是特製的,平素用來給重步兵拖重甲,戰時,車的兩旁的擋板被拉起來,一輛輛大車便會構成一道簡易的城牆。只可惜在出徵之前,他只來得及打造了這百多輛大車,想將自己的隊伍周圍全都圍起來不夠,他只能將他現在的陣形構築成了一個三角形,每一邊都用了數十輛車構成障礙,中間都露出了十數米寬的通道。
但這已經夠了。阿倫岱恐怕萬萬想不到,在這裡迎接他的會是固若金湯的防守。
遠處有隱隱悶雷之聲傳來,高遠霍地站了起來。近處,有急驟的馬蹄聲,橫刀的大嗓門響了起來,“準備戰鬥,準備戰鬥!”
阿倫岱來了!
兩千坐在地上的中軍士兵轟然起立,戰車之上。牀弩被技了起來,喀喀的絞弦之聲響成一片,重裝步兵開始列陣,十人一排,手持陌刀,堵住了那些車陣的缺口,矛兵涌到戰車之後,長長的矛伸探了出去,構成了一片槍林,在他們的後方。弩兵們手持已經上好弦的臂張弩,弩箭斜斜向上。
“孫曉,你負責駐守左邊。許原,你負責駐守右方。中間,交給我來。”高遠戴好頭盔,手提陌刀,大步向前。
“遵命!”孫曉與許原知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兩人也不廢話,最中間肯定會遭受最大的衝擊。但高遠無論是指揮能力還是個人武力,都遠超二人,此時不是客氣的時候,要知道。他們將要迎接的是兩倍於他們的騎兵的衝擊。
密密麻麻的騎兵出現在了花兒營四周的丘嶺之上,霧比先前薄了一些,但所視之距,仍然不過數丈之遠。看不清盆地之中,徵東軍的佈陣,但陣陣戰鼓和軍號這。卻清晰地傳了過來。阿倫岱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也許,對手現在正在慌亂吧。
他從懷裡摸出了一支閃閃發亮的牛角號,這是一隻犀牛角打製的,多年的摩裟,讓這柄角號的外表已是光可鑑人。將牛角號放到嘴邊,鼓起腮幫子,用力吹了起來。
嘹亮的號聲響起,騎兵們紛紛拔出了彎刀,開始整頓隊形。
角號之聲陡變,激昂的殺伐之聲自號中隱隱透出,除了阿倫岱身邊的兩千騎兵,四周的另外兩千騎兵一聲吶喊,策馬向下衝了過去,那軍鼓聲聲傳來的方向,便是敵人的所在。
盆地軍陣當中,高遠持刀而方,卻是雙目微閉,靜靜地聽着自由遠而近的馬蹄之聲,第一次攻擊,便是近一半的力量,阿倫岱當真是志在必得啊。他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曬笑。
“牀弩!”他陡地大喝一聲。根據馬蹄之聲來判斷騎兵的距離,本來就是他們這些長期在邊關成長起來的將領的長項,便是軍隊之中的老兵,也可以輕易做到這一點。
牀弩淒厲的怪叫之聲響起。這聲音是如此的密集,竟然在數千騎兵的衝擊之中也可以清晰的清楚。
山丘之頂,阿倫岱心中一跳,徵東軍中裝備有牀弩這種重武器並不出奇,但怎麼有這麼多,聽這嘯叫之聲,只怕有上百臺牀弩在呼嘯。
阿倫岱自然不知道,這是來自琅琊匠人到了高遠麾下之後,給他的第一個項獻,那些大車之上,都裝着牀弩,不過這些牀弩的底座之上,都裝有一個可以旋轉的底座,平素這牀弩順放在車中,空出來的地方便堆放重步兵的盔甲,而作戰之時,重步兵着甲,便空出了大徵的地方,牀弩便可以旋轉過來,成爲隱藏在擋板之後的利器。
燕國能夠以一國之力,便能擋住東胡不能踏足中原,並不是沒有道理的,除了堅固的城牆,他的重步兵亦是騎兵的剋星之一。
騎兵遇到大批重步兵列陣而立的時候,並不是衝陣,而是利用他們的機動能力,環伺左右,尋找戰機,慢慢地拖垮對手再擊而破之。雙方多次交戰,都是知根知底,到得最後,燕國的重步兵已經不主動出擊,而是依城而戰,東胡騎兵再厲害,也無法擊潰對手,最後的結果,多半是偃旗息鼓。
空氣之中嘯叫之聲響起,那聲音每一個東胡兵都極其熟悉,但他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俯低身子,儘量讓自己的體積看起來小一些,並在心底祈禱這些牀弩所射擊的並不是自己這一塊地方。
戰場足夠寬,東胡騎兵的距離拉得比較大,這也是在濃霧之中衝擊的時候,避免彼此互相沖撞,牀弩呼嘯而過,濃霧之中,響起了慘叫之聲,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擊之中沒了性命。
“箭!”一名東胡將領厲聲喝叫着。牀弩射速極慢,這一聲嘯叫過後,起碼得十數個呼吸之中,牀弩才能再次發射,這便是他們反擊的時候。
剛剛還俯在馬上的東胡騎兵們紛紛挺身而起,彎弓搭弦,一支支利箭破空而出,穿過濃霧,射向徵東軍所在的方向。
幾乎在同時,陣列之中的高遠,也是重重地吐出一個字。
“弩!”
弩字剛剛落地,比剛纔牀弩密集十倍的臂張弩弩箭便橫掃而出,空氣之中看不見萬箭齊飛的場景,但是卻能聽到慘叫之聲此起彼伏,衝在前方的東胡人被割麥子一般倒下,而陣列之中,徵東軍士兵也有不少人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