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裡黑沉沉的,就跟頭頂的天幕一樣,不見半點月色和星辰。
她不說話,小環球也沒說話。
車子就這樣漫無目的往前開着,小環球不知道她住哪兒,他也不想問,
因爲他不想看到她轉過來的臉全是淚痕。
已經很多年了,小環球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帶着女孩在馬路上漫無目的的狂奔是什麼時候,或許是很久以前,也或許從來都沒有。
他以前很討厭女人的眼淚,認爲那是最難對付的麻煩,這些年他身邊的女人如過江之鯽,許多面孔都已經模糊,許多甚至連名字也搞不清楚,可他唯一確定的是,他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女人可以流這麼多眼淚。
一雙眼睛可以蓄多少水,要怎樣才能流也流不盡?
到底是累積了多少委屈和傷心?
他找不到答案,他什麼也不懂。
這些年他縱情聲色,早已煉出一副百毒不侵的鐵石心腸,倒也不是天生薄倖,曾經年少時,他也曾經真心愛過一兩個姑娘,姑且稱得上愛吧,至少那時他也曾爲姑娘反抗這些所謂階層圈子的桎梏,他也曾拍着胸脯開開心心的跟一幫孤朋狗友大談特談愛情,純粹的愛情呵……可諷刺的是,最後卻是這些他真愛過的姑娘教會了他清醒。
他想要的是純粹,而姑娘想要的卻是物質,她們說那是安全感,是地位的象徵,是愛的體現,說來也是恥辱,他堂堂首富之子,卻接連被幾個姑娘嫌棄沒有未來。 朋友們笑他天真,這年月,誰特麼還有愛情,愛情比不上錢,比不上一個試鏡的機會,比不上一個包包。
他原本不信 ,如此頹廢幾次之後 ,漸漸也就信了。
並且越發覺得這特麼就是真諦,真理!
從此之後,他對身邊的女孩個個出手大方,在新鮮感沒有耗盡之前,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他再也沒有愛 情,可她們卻愛他愛到死去活來
多麼諷刺,當年那些嫌棄他的姑娘,她們想要的房子,車子,或許還不抵當時他腕上的一塊手錶。
這就是姑娘們自以爲是的愛情。
往事是不能回味的,走過的路,一旦回望,便容易影響腳下現在的方向。
前面又是一個十字路口,小環球這回沒能徑直往前走,而是左拐上了高架橋。
這個點,橋上已經沒有什麼車子了,憑布加迪的動力,頃刻間便飆到了180.
那一瞬間,他幾乎忘記了身邊還有個姑娘,整個人都隨着這動力瘋狂起來 。
鍾晴 的理智也是在這一刻迴歸的,感覺頭頂的路燈突然像是按了快進鍵一般飛快後退,她茫然的擡頭看向前方,才發現車子已經開上了一座彷彿沒有盡頭的大橋。
橋很長,路很寬,黑暗的盡頭,遠遠的只剩下一兩盞隱約的光亮,那應該是遠去汽車的尾燈,在這黑暗裡,那兩盞忽明忽暗的尾燈彷彿閃爍的星星一樣,在這黑暗長河裡獨自閃耀,鍾晴已經轉頭看到了儀表盤,那上面的數字並不驚訝,她也不害怕,這一刻,這種飛一樣的速度,只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滿足。
那兩
盞忽明忽暗的燈,就像她失去的某種東西,她心中那麼多不甘,那麼多怨恨,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她只想追上它,追上,再超過,然後或許一切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小環球還以爲能聽到她的尖叫聲的,可他卻失望了。
狹小的車廂裡很安靜,安靜得連兩個人的呼吸也一同消失,窗外飛快閃過的夜景拉成一副破碎的影片,連黑暗都彷彿被劃破一道巨大的口子,鍾晴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看着那黑暗彷彿越來越深,而那忽明忽暗的燈光卻一直都在。
它就在那裡,她和它之間,仍然保持着一段距離,可這距離已經隨着速度越來越快而越來越拉近了,終於要趕上了……
鍾晴彷彿魔怔一般看着前方,終於,隨着小環球一聲低吼,那兩盞原本一直在前面的尾燈終於消失了。
‘呼’地一聲,布加迪以一個完美的弧度超過那輛車子,從後視鏡裡看,那輛車的司機彷彿都被小環球的速度嚇到了,這會兒乾脆靠邊停了下來不敢再走。
“哈……”鍾晴突然輕笑出聲。
小環球彷彿聽到什麼神吟真言一樣,立刻驚訝的回頭,“你哭完了啊?”
鍾晴剛忘記煩惱的心被他這一說,立刻又蒙上一層灰霾,但更嚴重的是生理上的不舒服,她還以爲自己的身體已經對剛纔的速度免疫了,可這會兒小環球的速度一減下來,她立刻感覺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似的翻涌。
“唔,停車!”鍾晴雙手捂住嘴巴,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要吐出來。
“什麼?”小環球沒太聽清。
“停車……”鍾晴一手焦急的敲打着窗戶,看樣子真要忍不住了。
小環球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緊將車往路邊靠,“你給我忍着,你要是敢吐我車裡,我就強吻你。”
都吐了還要強吻,鍾晴真想罵他變態,可惜她現在根本不敢亂動,也不敢開口。
小環球很快將車停下,然後又飛快繞到鍾晴的這邊來替她打開車門,可鍾晴身上的還綁着安全帶,小環球怔了一下,還是彎腰將頭伸了進來。
離近了才發現,他身上有淡淡的男香,還是那種很好聞的味道,可這會兒鍾晴只覺得尷尬,她只能用力的往後靠,儘量離小環球的臉遠一些,小環球估計猜到她的心思,在解開安全帶的那一刻仍然不肯將臉移開。
“你身上好香。”他故作猥瑣的輕嗅了一口。
鍾晴原本滿心的哀愁這會兒立刻化作了澎湃的怒火,瞪着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殺機。
還好他潔癖得厲害,這會兒也不敢再胡來,趕緊又退了出去,把路給鍾晴讓開。
鍾晴剛下車就跑了幾步,一直蹲到路邊吐了起來。
她這把骨頭,這二十多年從來就沒這麼刺激過,所以這會兒的架勢就彷彿要把心肝脾肺都一併吐出來,但最後其實也並沒吐出什麼,午餐她沒吃幾口,午餐之後直到現在,她根本滴水未進。
原本以爲小環球肯定嫌棄得躲得遠遠的,沒想到她剛起身,面前就伸過來一雙手,一手拿着礦泉水,一手還貼心的拿着一張散開的紙巾。
鍾晴埋着頭接過東西,又將自己收拾了
一通才轉過身來。
“謝謝啊!”她故作輕鬆的道。
“唔。”小環球只是悶哼了一聲。
鍾晴又掃了他一眼,卻發現他同樣微眯着一雙桃花眼看着自己,那目光跟雷達似的,掃得她一陣彆扭。
“還想往前開嗎?”小環球又問道。
鍾晴這纔開始打量四周的路況,但天黑什麼也看不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哪裡。
剛纔那種情況,自己居然也就這樣跟着小環球走了,想想也是奇妙。
“不往前開了,我們回去吧。”她悶悶地道。
小環球這會兒的傲嬌屬性又復發了,“那我們怎麼走?”
怎麼走?她怎麼知道……鍾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我這150碼都開了兩個小時,剛纔還飆了一段180呢,我哪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鍾晴:“…………”
她突然有一種想撞牆的衝動怎麼辦。
“那就用導航吧。”小環球突然又軟下聲來,“你給我看着點。”
“什麼?”
“導航!”小環球傲嬌地重複了一遍。
…………
原本鍾晴還以爲他不過是奴役自己,可沒想到接下來,竟讓她發現了一個特別隱秘的事。
“前面向南,你怎麼往東拐了。”
“向南……”
“南啊……”
鍾晴一臉不解的看着小環球的側臉,這已經是第三次轉向錯誤了。
“咳咳,你別說南不南的了,就前後左右多簡單。”小環球的神色有些可疑。
鍾晴等他倒回來之後纔想到一個問題,頓了下,她才試探地道,“你分不清東西南北吧?”
回答她的不是小環球的聲音,回答她的又是連續10分鐘的180碼。
鍾晴又在路邊吐了一次,這回真要把心肝脾肺都吐出來了。
不過她總算確定了,這個無賴,不僅僅是個無賴,他還是個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白癡無賴!!
**
最後等她終於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凌晨四點了。
這半晚上,她跟小環球幾乎跑了足有幾百公里。
遠遠的,還能看到花園裡那些漂亮的彩燈,回到這裡,鍾晴的心不免又是一陣失落,下午佈置這裡的時候,那種雀躍和期盼的心情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小環球從進了城就開始觀察鍾晴的表情,這會兒見她又是一臉凝重,不禁冷哼道,“要不咱倆真的試試?你不是也說我有錢有勢的,怎麼樣,跟了我,肯定不會虧待你。”
鍾晴瞪了他一眼,轉身便想去拉車門。
“這就走啦?”小環球拉住她的衣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好歹我也當了你半晚上的司機,你也沒點表示。”
鍾晴將袖子抽回來,臉上的表情又染上了幾分落寞,“今晚的事謝謝你。”
說完她又轉頭看着窗外花園的彩燈,嘴角揚起幾分自嘲的笑容,“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
期盼了這麼久的生日,設想過無數場面,但獨獨沒想到會是這麼慘淡的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