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元德二年的十二月,長安就像個戲院。
一個個劇本,不斷上演。
有關身毒的熱潮,剛剛褪去一點。
朝野上下,就開始炒作鹽鐵官營的事情了。
但不是該不該成立鹽鐵司。
而是,這個鹽鐵司該歸誰管!
在這個事情上,丞相府跟少府打破了狗腦子,將官司一直打到了劉徹面前。
當今之世,鹽鐵之利的龐大,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到。
在利益面前,朝野各派迅速站隊,涇渭分明。
看起來,周亞夫狹平滅吳楚之功,無可爭辯的成爲列侯功臣集團的旗幟人物,似乎贏面更大。
但很可惜,最後的結果,讓人掉了一地的眼鏡——假如他們有的話。
少府成功的笑到了最後,將鹽鐵司納入其掌控之中。
而此事的最終結果,也讓劉徹心裡感到害怕。
雖然說,鹽鐵司歸入少府掌握,這是意料中的事情。
但列侯功臣集團敗的太快了!
劉徹甚至還沒站出來調解,他們就一潰千里,甚至不少人乾脆舉起了白旗,向少府投降了。
在表面上看,周亞夫爲首的列侯集團的潰敗,似乎是因爲東宮兩位太后先後召見了周亞夫爲首的羣臣訓話,擺出祖宗規矩和傳統的大義,迫使列侯集團自己認輸。
但……
政治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太后訓話,列侯文官集團就乖乖認輸?
顯而易見,很多人。甚至說是絕大多數的貴族勳臣,都不希望。丞相府的手伸的太長,丞相的權力太大了。
要知道周亞夫狹平定吳楚之亂的潑天大功。已經是無可爭辯的列侯集團旗幟,在軍中擁有崇高的人望。
這樣的人,要是再掌握財政大權,可以隨心所欲的施政。
那別人還玩個毛啊,周亞夫立刻就能成爲漢室的伊尹、周公,權力凌駕於一切之上。
別說貴族勳臣了,劉徹都要暗地裡下絆子。
只是,政治就是如此的可笑。
等到周亞夫爭奪鹽鐵司的控制權失敗後,劉徹就覺得。鹽鐵司放在少府,羣狼環飼,問題大大的,要是不做好監管,天知道未來鹽鐵司到底是皇家的錢袋子,還是外戚列侯們的小金庫?
所以,劉徹很沒有的節操的把外戚跟少府的利益集團給賣了。
元德二年冬十二月,劉徹下詔,改治粟內史爲大司農。總領天下農業、水利、民生諸事,同時負責監管和督促糧食保護價政策以及鹽鐵司相關事宜。
雖然,更名大司馬的治粟內史暫時是管不了鹽鐵司的日常運營,只有監管和督促權。
但劉徹相信。以文官集團的能耐和韌勁,他們一定會在未來,把鹽鐵司架空。自己獨攬鹽鐵事務。
這是文官集團的天性使然。
藉着天子的威勢,扳回一局的周亞夫。似乎也接受了這個局面,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但劉徹知道。這頭犟驢的記仇心理並不下於其他人。
而且,漢人向來講究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某些人,恐怕很快就要倒黴了。
果不其然,十二月的朔望朝會後,朝野熱鬧的就跟趕集一樣。
十二月初九,丞相府聯合廷尉衙門重拳出擊。
樊候蔡客,被彈劾‘未得聖旨,與奴擅入上林苑’‘私賣田宅不法,又賄賂吏員’等數罪。
這些罪名其實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漢室,沒有違法買賣田宅的列侯根本就不存在,至於帶奴僕擅入上林苑,這個雖然違法,但也不是很嚴重。
大抵就跟後世天朝中央三令五申,官員不得公款吃喝,但官員依舊公款吃喝一樣,這是常態。
但蔡客倒就倒黴在他吃相太難看了。
誰叫他是列侯裡第一個投降的?
所以他不死,就沒天理了。
更悲劇的是,樊候家族其實是列侯集團的邊緣人物,哪怕是蔡客他老爹蔡兼,其實也不是跟隨劉邦打天下的老兄弟,而是劉邦基業初定後纔來投的地方勢力頭目,而且還是以秦國睢陽令投降的。
所以,蔡客‘罪證確鑿’,毫無疑問的被削去爵位,貶爲庶民。
這還是周亞夫留了手的原因。
本來以漢室政治鬥爭中槍打出頭鳥的原則來說,蔡客不被載個‘私蓄甲兵,圖謀不軌’就已經要燒高香了。
但另外兩個倒黴蛋,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梧候陽去疾坐謀殺季父,被判棄市。
中牟候單終根,坐殺人,**,死罪,國除。
還有大批的千石官員被牽連進這些案子裡,紛紛被趕回家種田。
周亞夫以雷霆般的手段,震懾了整個朝野,同時也告訴了其他人,想當二五仔,有那個命當沒有?
於是,醒悟過來的列侯們,紛紛幡然醒悟,連夜去了長平侯府謝罪。
周亞夫也知道,這個事情只能到此爲止,再玩下去,就是天怒人怨了,也就見好就收。
倒是劉徹頗爲遺憾。
列侯太多了,這些傢伙少則千戶,多則萬戶,又不事生產,除了少數精英外,大部分就知道鬥雞走狗,玩女人。
所以,周亞夫幹掉這些列侯,實際上是給漢室治病,拔掉那些長瘡的毒瘤。
只是,梧候卻是可惜了!
陽去疾他老爹陽成延可是當年漢室最強的工匠,同時還是天下第一的土木工程師。
未央宮、長樂宮,乃至於長安城的實際建造者,就是此人。
而梧候的爵位,也是因此而來。
但是,劉徹也救不了他!
謀殺季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劉徹只好派王道去了一趟廷尉大牢,然後王道帶回來了整整三十多卷陽成延當年營造未央宮和長樂宮以及長安城時的心得與筆記。
得了這些典籍後,劉徹就下詔特赦了陽去疾的兩個庶子,算是給陽家留下了一點血脈和香火。
周亞夫這邊剛剛平靜下來,御史大夫晁錯那邊又鬧騰了起來。
一連三天,晁錯的御史大夫衙門不斷上書,彈劾樑王劉武,戀眷不去,非人臣所爲!
樑王劉武立刻就上了謝表,告罪,同時請辭。
東宮雖然憤怒,但也無濟於事。
漢室制度,諸侯王朝請天子,最多留京兩個月。
當年淮南厲王劉長,在長安城盤亙三四個月,朝野物議就沸沸揚揚了。
劉武在長安留了大半年,御史大夫衙門遲滯至今,才表態,已經是很給面子。
在這個問題上,即使東宮太皇太后,也不能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