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宓走入房間時,柳七正坐在桌前,端詳着面前桌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柄劍和兩柄短刀。
劍乃是當年從南宮玉手中奪來的若水劍、
其中一柄短刀則是畫眉刀,柳七此前承諾十九踏入一流之境後,會將此刀贈予她,如今看來在自己與江寄餘決戰之前,這柄刀是很難送出手了。
至於另一柄短刀,乃是當年尊上所贈的玉流刀,在柳七從沈家拿到九轉清心丹後,這柄刀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一直被藏於箱底。
直到周宓走到近前,柳七方纔頭也不擡地問道:“找我何事?”
周宓笑吟吟地在柳七對面坐了下來,隨後眸光流轉自桌上的三柄兵器上一掃而過,繼而輕聲說道:“看來是大戰將至,就連你柳七也穩不住了!”
柳七眉梢一挑,隨後擡首凝視着周宓,沉聲說道:“我對音律一道並無興趣,你隨十九一起去就好了,何必非要捎上我。”
今日一早,柳十九便受周宓所託,過來請柳七前往天音閣去欣賞楊依依的琴藝,結果自然是被柳七一口回絕。
倒也不是大戰之前感到緊張,只是單純對音律無感罷了。
看着柳七古井無波的臉蛋,周宓嘴角微微上揚:“欣賞琴音不過是個託辭罷了,我看近些時日府裡氛圍有些壓抑,故而想着拉你這個‘罪魁禍首’出去走走,緩解緩解氣氛罷了。”
柳七眨了眨眼睛,依舊是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與之前在府中時的並無二致,是他們的心亂了。”
周宓嘴角帶着笑意微微扯動了一下:“小柳七啊,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樣的。”
柳七低下頭來:“隨他們去吧。”
見柳七一副不爲所動的模樣,周宓眸光微斂,短暫的沉思過後,便接着說道:“說起來倒有件事和你有關。”
柳七言簡意賅:“說。”
周宓緩聲說道:“我看楊依依待人處事絕非一般人家出生,所以派十九去查了查,結果你猜這楊依依是什麼來頭?”
柳七低着頭沉默不語。
周宓見狀嘴角浮出一抹無奈,接着說道:“楊依依的母親名叫楊容真,本也是江南當地的官宦人家的女兒,而且年輕時還定了一門極好的親事,你猜猜看,這個楊容真當年的未婚夫究竟是何人?”
周宓見柳七還是低着頭沒有任何反應,隨即嗔道:“楊家當年與飛羽山莊結了親,楊容真的未婚夫正是老莊主齊翀之子齊瀚文。”
柳七緩緩擡起頭,目光沉沉地看着周宓。
周宓看見柳七終於有了反應,嘴角頓時揚起,一臉小得意地笑道:“怎麼樣,你姐姐我也不是整日玩物喪志一無是處吧!”
柳七淡淡地說道:“接着說下去。”
距離與江寄餘決戰的日子,只剩下了三天。
但是江南依舊是風平浪靜,總督府並未傳出什麼風波來,柳七心中已然開始懷疑,江寄餘是否真的有這個能力去處理掉孫霽雲。
雖然柳七對這些人背後的勾當的不感興趣,但是江寄餘能否於全盛姿態應戰,柳七就不得不留意了。
周宓眨了眨眼睛:“要不咱們去天音閣,路上邊走邊說?”
這一次柳七答應地極爲果斷:“好!”
……
天音閣坐落在城南的一條較爲偏僻的長街上,雖然名字中帶着一個“閣”字,但實際與柳七她們所住的地方類似,乃是一棟極爲寬敞的宅子。
載着柳七,周宓和柳十九三人的馬車停在了天音閣的門口。
隨後柳七便在二人的帶領下,輕車熟路地進了閣內,穿過長長的走廊,終於來到了一片靜謐的湖泊前,只見湖泊的中央赫然佇立着一座兩層小樓。
這座湖心小築,就是楊依依平日裡接待訪客的地方。
自從上次在畫舫上認識後,周宓和陶之妍兩人幾乎天天都來此捧場,連帶着柳十九也跟着跑了好幾趟,所以門前候着的丫鬟看見周宓後,當即笑着迎了上來。
“周姑娘可算是來了,我們家小姐午飯後就開始唸叨了。”丫鬟說着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柳七,繼而小聲問道,“陶姑娘呢,她今日怎麼沒來?”
陶之妍已經隨青竹客離開了江南,現在估摸着已經到了四海書院。
本來陶之妍南下的目的之一,就是爲了柳湘湘手裡的那柄以青玉竹製成的湘君劍。
“之妍有事已經離開江南了。”周宓笑着說道,“還不趕緊帶我們去見伱家小姐。”
丫鬟連連點頭:“都是奴婢的不好,諸位小姐,請隨我來。”
楊依依正在房間內調試着琴絃,當柳七一行進來之後,她望着忽然初次來到天音閣的柳七,登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但楊依依很快收斂了表情,繼而柔聲問候了一句:“柳姑娘。”
最近幾日,柳七與江寄餘即將一決高低的事在江湖上傳的是沸沸揚揚,天音閣中也有不少江湖人士來往,楊依依自然是早就知曉了。
雖說臉上表情維持地極好,但楊依依心中依舊是震驚不已,沒想到能與七星之一江寄餘一決高低的,竟然是一位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女子!
柳七始終一言不發,全程默默地看着周宓和楊依依交流,兩人一番談笑之後,楊依依屏退了丫鬟,開始爲三人撫起琴來。
錚——
一曲還未奏罷,琴音突然戛然而止,隨後楊依依有些愧疚地擡起頭來看向了三人。
柳七聽着門外逐漸高昂的爭吵聲,隨後扭頭衝着身旁的十九使了個眼神。
早在外面喧鬧聲剛起的時候,柳十九便一直望着柳七,直到現在柳七用眼神給出指示後,她眸光頓時閃過一抹冷意,繼而悄無聲息地起身退出了房間。
“楊姑娘,繼續吧。”柳七平聲靜氣地說道。
“是。”楊依依頷首語氣柔和地回了一聲,隨後斂去臉上的表情,指尖觸動着琴絃,沉勁有力的琴聲再度在房間迴盪起來。
砰!砰!砰!
蒼——
聽着外面的動靜似乎已經動上了手。
“都給我住手!”
“我乃六扇門南衙總捕頭張鬆,奉總督大人之令,來此捉拿覆天餘孽,何方妖女膽敢阻礙官府辦事,就不怕人頭落地嗎!”
外面傳來了中氣十足的怒喝。
張鬆身着黑色捕頭服穿過簇擁在一起的手下,走到了前面,定眼一看發現攔住手下的赫然是一個手持短刀的年輕女子。
張鬆心中一凜,但在看見女子面容時,頓時大鬆了一口氣。
還好不是她!
一顆心放下的同時,張鬆也注意到了這持刀女子竟然也是一個容貌上佳的小美人兒,當即臉上浮現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小姑娘,你這是何意?”張鬆語氣柔和了幾分,“公然妨礙朝廷捉拿要犯,可是重罪哦!”
柳十九看見了對方眼神中毫不掩飾地覬覦之意,頓時面露不耐冷哼了一聲:“管你捉拿什麼要犯,想要過去,先問問我手裡的刀同不同意。”
話音剛落,柳十九素臂輕擡,寒朔刀已然橫在了身前,刀身上赫然倒映着以張鬆爲首的一衆捕頭。
“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鬆雖憐香惜玉,但也分得清楚孰輕孰重,眼見柳十九不爲所動,於是臉色一寒,氣沉丹田的同時,突然縱身躍出,擡掌攜雷霆萬鈞之勢印向了柳十九的面門!
張鬆乃是破武令前就已成名的高手,一雙鐵掌之下不知送走了多少江湖英豪,雖在六扇門中甘居人下十餘載,但掌力卻絲毫不見削弱,出手便是風雲涌動,雷霆萬鈞!
十九已然感覺到了對方掌間蘊含的可怕威力,但眨眼間張鬆已經擡掌攻至身前,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柳十九隻能選擇橫刀而出。
當!
刀鋒對上肉掌,沒有想象中血肉橫飛的場面,反倒是一聲金屬撞擊的巨響迴盪在衆人的耳邊。
柳十九隻覺得持刀右手中一股巨力反震而來,隨後體內氣血翻騰的同時,身形止不住地朝後掠去。
呼呼呼……
張鬆大踏步追身揮掌殺來,身上氣息凝實如故,顯然剛剛的那一擊,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兩人之間修爲高低可以說展現的淋漓盡致!
十九強行催動真氣平復了氣血,隨後眼看着張鬆再度殺來,她眼瞳微凝,隨即乾脆攤開雙臂,朝後掠去的速度反而加快了幾分。
就在即將退到門口時,十九突然凌空而起,整個人懸躺於半空之中,雙腳踩着門口的石柱,緊咬牙關,瘋狂地催動着體內的真氣,悉數灌入右臂之中。
刷——
只見其持刀的右臂從身前飛快地劃過,刀刃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旋即淡青色的刀氣陡然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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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氣於外,一流之境。
柳十九本已卡在了一流門檻很久了,沒想到今日突逢高手,竟然一舉跨過了這道門檻!
房間內,柳七眸光微動,隨後端起手中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張鬆似乎也沒想到柳十九會在這種關頭突然突破,刀氣凝聚而成的刀芒幾乎是貼到了他的眼前。
“呵!”
只見張鬆突然一聲爆喝,旋即身形生生停下,周身突然撐開了暗黃色的光罩,刀芒撞上光罩的瞬間消散於無形,而光罩被撞擊的地方只是略微的晃動了一下,隨後重歸於平息。
這就是頂尖和一流的差距!
柳十九此時體內真氣已經枯竭,眼看着自己凝聚出的刀芒如此輕鬆的被對方破去,她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絕望。
但出人意料的是,距離柳十九僅有不到五步的張鬆,卻是臉色沉沉地站在原地,臉上呈現出前所未見的凝重之色。
柳十九緩緩落地,隨即眼角餘光瞟向了身後。
剛剛關得嚴嚴實實的屋門不知何時已經敞開。
噔噔噔……
隨着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柳七緩步走出,裙襬隨着她的步伐也開始搖曳起來。
張松原本沉凝的臉色瞬間一黯,隨後雙目圓瞪,嘴巴已經張到了最大,彷彿想要大聲解釋着什麼。
但此時衆人耳中迴盪的只有一聲……
蒼——
刀吟聲響起的瞬間,彷彿屏蔽了天地間的一切,衆人只覺得耳中傳來了酥酥麻麻的感覺,隨後便看見一道紫色的刀芒從湖心小築的門口疾掠而來。
唰!
就在刀芒掠至張鬆身前時,原本只有一尺有餘的刀芒,在張鬆滿是驚駭的目光中,瞬間暴漲至一丈有餘!
嘩啦啦……
刀芒自通往湖心小築的石橋上掠過,沿途的石板應聲碎裂,一時之間碎石滿天亂舞,原本在張鬆身後觀望的一衆捕頭捕快早在刀芒掠來之前,紛紛選擇了跳河求生。
刀芒不疾不徐地朝着遠處掠去。
錚——
突如其來的嗡鳴聲令剛剛從湖中冒出頭的一衆捕頭捕快們俱是感到了心頭一顫,隨後衆人似乎發現什麼,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去。
只見岸邊的假山之後,緩步走出一人,而就在他的身前,原本已經暴漲至三丈多的刀芒正在快速的縮小,直至最後化作了一抹塵煙散去!
柳七慢條斯理地將刀歸入鞘中,隨後緩緩擡眸看向了岸邊的那道身影,繼而輕聲說道:“看來江莊主是早有成算,柳七似乎多事了。”
江寄餘垂眸看了一眼有些焦黑的掌心,隨即將手負於身後,望着柳七沉聲說道:“既然柳姑娘對江某的一些前塵往事有興趣,不妨今日就來做個見證。”
柳七眸光微斂,旋即頷首道:“好!”
嘭!
隨着柳七話音剛落,突然站在橋上的張鬆直挺挺地仰面倒地。
他雙目圓瞪,眼瞳不斷地顫慄,隨後雙眼的周圍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絲,原本晃動的眼瞳瞬間化作了一片血霧!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了天際,成爲了張鬆留在世間的絕響。
剛剛從湖中爬上來的一名捕頭,只是看了一眼張鬆倒地的位置,便“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江寄餘循聲看去,當他看見已然徹底變成一團血污的張鬆,不由得雙目微眯。
以江寄餘的修爲自然不難看出,柳七剛剛這一刀,幾乎是斬盡了張鬆的每一寸血肉,說是千刀萬剮也不爲過。
一個張鬆而已,何至於柳七拔出驚寂刀。
所以……這一刀分明是衝着他來的!
思及至此,江寄餘負於身後的右手瞬間蜷縮成拳,將焦黑的掌心徹底斂去。
好一個柳七!
好一個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