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廖錦輕快有節奏的呼嚕聲戛然而止, 許安安伸手去捂顧承愈的嘴,動作過程中牀墊又是“吱呀”一聲。
秋夜寂靜,這一聲“吱呀”, 格外刺耳。
許安安驚得滿手心都是漢, 等聽到隔壁的牀墊同樣因爲動作發出“吱呀”聲音, 喉嚨口卡着一顆心臟不上不下, 就緊得厲害。
剛剛提前把房門反鎖了——這絕對是她有生以來做得最正確的決定, 沒有之一。
呼吸都不敢放開的沉默持續了很久,至少,在許安安是這樣的感覺。
廖錦重新開始打呼嚕, 是輕快到無與倫比的歡樂頌。被許安安聽進耳朵裡,真真是人間哪得幾回聞。
夜半密會, 見女朋友硬是見出了偷.情的效果, 顧承愈等到緊繃向日葵重新放鬆, 就也沒再胡鬧。
離開之前,顧承愈第六次囑咐許安安“沒事兒”。
他彎腰鑽出窗戶, “噌噌噌”三下五除二就順着凸出來的窗沿和防護欄平穩落地。
許安安扒着窗戶看,看到顧承愈離開之前看向她擺擺手回眸一笑,就對祖國的強軍國防建設信心激增。
後半夜,許安安仍舊輾轉反側。不是爲了上一輩捉摸不透的關係,而是單純的在想“如果我們家住在五樓, 顧承愈還能不能那樣炫酷到爆的徒手爬窗戶”。
關於這個問題, 許安安是在隔天的時候得到解答的。
又到週五, 關悅悅從學校給留住好時光拉了一個宿舍團單, 陸欣答應請客吃烤肉。
五個人吃飽喝足, 大表姐翻錢包準備結賬的時候卻發現家裡鑰匙找不到了。
“估計是被鎖在家裡了。”陸欣拿着手機掃碼結賬,吩咐許安安上網給她找個開鎖公司。
許安安應聲, 伸手的時候被顧承愈攔下:“不用了。”
一行人回到陸欣租住的小區樓下,已經九點半。十月深秋,只偶有行人路過。
顧承愈給阿來規劃路線,等阿來熱身完畢,就開口發問:“20秒?”
“15秒。”
許安安跟着姐妹團站在一邊找出手機秒錶掐時間——15秒,1秒不多,1秒不少。
阿來趴在五樓的廁所窗戶擺手,笑得很不謙虛:“上來坐會兒不?”
關悅悅收回視線去看顧承愈:“姐夫,你能用多少秒?”
“13秒以裡。”
“真的假的?來一個啊!”
顧承愈去看許安安。
許安安把秒錶重新歸零:“來一個吧。”
顧承愈最後用時,10秒整。
返回平安裡的路上,關悅悅想過表姐夫又去想親姐夫,想到最後就看着窗外茫茫夜色嘆氣——江如柏,真的是弱爆了。
未來小姨子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惆悵,顧承愈等關悅悅先一步下車離開,就去看許安安:“這是怎麼了?剛纔吃飯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麼?”
“誰知道又哪根筋搭錯了。”
許安安完全不關心。今天上午成露給顧承愈打了電話,是顧家老爺子讓打的。老爺子讓顧承愈問問她,明天能不能來留住好時光拍照片。
顧承愈特意從南城串兒吧跑過來一趟,兩個人說好了,她一切正常,該怎麼辦怎麼辦,顧承愈負責見機行事,從老爺子那裡套話。
這之後,由她給顧家老爺子又回撥了一個電話。
老爺子聲音聽起來挺不錯,很是健康,還問能不能把家裡那隻三花兒也抱上。
“那明天我這邊可就一切正常,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了啊!”
“嗯。”顧承愈應聲:“我明天早上得回家裡去接人,早飯你自己解決。”
第二天早上,廖錦見着許安安居然罕見的在家裡吃早飯,就順口問了一句“顧承愈呢”。
許安安給烤饅頭片兒上面抹醬豆腐,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反正一牆之隔,顧家老爺子到時候過來留住好時光,她們家老母親也會看到:“回去他們家了,今天顧家老爺子要來留住好時光拍寫真。”
“誰?”廖錦一時間沒回過味兒:“你說顧承愈他爺爺?”
“嗯。”許安安點頭,一邊咬饅頭片兒一邊觀察老母親的表情變化:“本來說好的是前幾天要過來的,但是後來耽擱了,昨天打電話過來重新約的時間。”
廖錦也點頭:“那老首長什麼時候過來?我過去打個招呼。”
老母親的反應,讓許安安有些始料未及:“沒說,顧承愈說出了門再給我打電話。”
“那行,那他給你打完電話,你告訴我一聲。”
“哦,好。”許安安把剩下的饅頭片三口解決,以最快速度結束戰鬥就給顧承愈發微信匯報。
顧承愈微信回的簡單,八個字隔了三段:知道,沒事,見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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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半,顧家老爺子抱着三花兒如約而至。廖錦一早就已經等在留住好時光,見着老爺子下車就出門去迎。
許安安跟在老母親身後,見着廖錦跟顧家老爺子你來我往有說有笑,就再也搞不清楚狀況。
她去看顧承愈,後者已經從爺爺懷裡把三花兒接過來,同樣是沒比她清楚多少。
廖錦攙着顧家老爺子往留住好時光裡面走,聽着老首長嘆“你是真的可惜了”,臉上的表情難得靦腆:“我當時也沒想到,那麼快就嫁人結婚了,辜負您當時的期望了。”
“可不能這麼說!”顧家老爺子進門,先看孫媳婦兒的“辦公室”,再看孫媳婦兒本人。最後重新轉頭去看廖錦,就豎了大拇指:“培養出來這麼好的一個閨女,那也是這個。”
許安安儘量讓自己笑得謙虛一些,等廖錦又攙着顧家老爺子去了隔壁的廖錦婚紗攝影,就去拉顧承愈的衣服:“老闆,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咱們倆一起看錯了?”
顧承愈現在也有點兒懵。
老爺子跟未來丈母孃的親近不像是裝出來的。但是看錯了,還是他跟許安安一起看錯了,這個“可能”,也實在是太不可能。
“靜觀其變吧。”顧承愈捏捏許安安的手,也拉着她往隔壁走。
參觀完畢正式開始拍攝,顧家老爺子看着面前衣架子上掛着的花裡胡哨的衣服,就開始打退堂鼓:“這怎麼挑啊,都這麼豔,我一個退了休的老頭子……”
主角遲遲不肯動作,許安安就自己拿主意,給顧家老爺子挑了一套寶藍色的西服搭配淺灰色襯衫:“爺爺,我之前不是跟您說了麼,咱們拍得是時尚大片兒,就得這麼穿。這個叫寶藍色,可流行了。還有這個襯衫顏色,學名叫高級灰,高級的灰呢。一會兒我再給您做一個韓式背頭,照片拍出來保證秒殺一片!”
對於孫媳婦兒說得如此種種,顧家老爺子仍舊堅定的持懷疑態度。
直到,第一組背景拍攝完畢。
留住好時光的幕布背景用得全都是3D打印,以假亂真的效果絕對沒的說。
哥特式建築前面,老先生襯衫領口打着格子三角巾,九分褲下面是鋥光瓦亮的英倫繫帶皮鞋,小禮帽拿在手裡,是地地道道的復古紳士。
廖錦在一邊看,看着看着就想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見着老首長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她可是比現在的許安安還年輕,正正經經的二十歲,如花年華。
那時候,老首長還沒什麼白頭髮,說話的時候也比現在嚴肅多了。
她跟着小隊成員在訓練場摸爬滾打,等到最後接受首長慰問的時候已經成了一隻泥猴子。
老首長問她“苦不苦,累不累”,她扯着嗓子回答“不苦,不累”。
老首長點頭,仍舊不苟言笑:“就算是苦、累,那也得扛着!因爲我們身後,是祖國和人民!”
回憶短暫。
廖錦收神,繼續去看布幕前面抱着三花兒擺造型的退休老頭子。
活了四十多年,這是第一次,她發現,時間,可真是神奇。緣分,可真是妙不可言。
廖錦因爲生平第一次發現滿心感慨的時候,顧家的退休老頭子已經徹底沉迷於時尚大片的拍攝不能自拔。
更換第三套衣服的時候,顧家老爺子看着瓶瓶罐罐擺了一桌子,真正抹到自己臉上的卻只有那麼兩樣,就擡眼去看鏡子裡的孫媳婦兒:“安安啊,那些都是什麼啊?要是抹了能好看,你就也給爺爺抹點兒唄。”
許安安笑得兩個酒窩陷下去老深,哄孩子一樣給顧家老爺子解釋,那些都是色號不同的粉底、遮瑕,不用全都拿來抹臉。
顧家老爺子聽得似懂非懂,但也聽明白了現在給他抹的就是最好的。
拍攝工作如火如荼,顧承愈看着時間差不多,就從攝影棚出來打電話訂館子。
陸欣正跟着前臺小姑娘一起接待,看見他出來,喊得卻不再是“表妹夫”:“顧老闆,你父親來了。”
顧崢身邊還跟着司機,等顧承愈走近就先笑着打招呼:“承愈哥。”
“哎。”顧承愈應聲,看過司機就去看顧崢:“您怎麼過來了。”
“下午本來有個會,臨時取消了。你媽媽說你爺爺在這裡拍照片,我也沒什麼事兒,就過來看看。”
許安安看着顧承愈出去打電話訂館子居然還訂回來一個爸爸,和顧崢四目相對的頭兩秒,是完全蒙圈的。
顧崢先喊了“爸”,再跟兒媳婦兒重新解釋一遍自己爲什麼會出現,最後纔去看也是剛剛纔從蒙圈中回過神的廖錦:“好久不見,女勇士。”
“好久不見。”廖錦舔舔嘴脣,一時間還真想不出該怎麼稱呼這位突然出現的舊相識。畢竟以前的稱呼,現在不好再當着孩子們的面說了。
顧崢倒還是那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模樣:“也別琢磨了,該叫什麼叫什麼吧,都是自己孩子。”
“那我可直接叫了。”廖錦仍舊猶豫,開口時老大不好意思:“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