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五軍都督府三大都督姜維、霍弋、閻宇爲媒,永昌亭侯趙雲重孫女趙穎被立爲皇后,只因炎漢爲苦難之時,一切從簡。
去年中,在錦官城倉促成禮之後,楊伊就北上至漢中郡,爲北伐諸事統籌,趙穎則坐鎮錦官城,督促後軍都督廖化並其父等勳貴,籌集錢糧北運事宜,不久前方纔北上。
這一日,天藍雲白,陽光明媚,這漢中郡內外,更是一片平靜。
前幾天下了雨,青石板路上,水漬尚存,於陽光下,反射着耀眼光芒,午後時分,氣溫暖上來,因爲皇帝行在此處,周邊不法多被剿滅,但凡是犯罪者,如今只要不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的,都一律被髮配軍前。
炎漢各州郡,如今大都行此法,倒是一時間,吏治清明,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盛世之景;而且女眷們出來散步,已然漸多。
一陣細碎腳步聲,行在中從前院通向後宅那條碎石鋪就甬路上傳來,聽腳步聲,似是幾人前後而行。
伴隨着的還有輕輕說話聲。
自稱老婆子的,卻是一中年女人,她的聲音低沉磁性,雖不動聽,卻令人聽着甚是舒服,語調中,帶着一種自發的謙卑,卻又透着一絲幹練。
光憑聲音語調,便會令人情不自禁給予信任,以這自稱來看,應該是內宮中頗受器重的女主事。
與之說話的一個女子聲音,明顯屬於少女,語調甚是平和,給人感覺輕柔,如春風拂面,正是此宅的女主人趙穎!
此時正談論的,是府邸花卉栽種以及宮中奴僕和女侍等事宜。
在這冬季和春天都過去,如何迎接夏天的到來,並且點綴如今行在的風景,對女主人來說,也是大事一件。
“娘娘,正門道路左右,已投種上花種,皆按您的吩咐,搭配好品種,現在應該種植妥當,其它甬路左右,亦投放下花種,東西兩側以及南北隔斷角門,種上的是不畏寒花卉品種,以備來年春天,可讓後宅雪中賞花。”
“各大院,東麟閣處,依您吩咐,只移植來十棵梅樹,目前已開始復甦存活,還有院落,按您的吩咐,分下種子去,讓她們自行安排。”
“其中有二十一樣普通花卉、九種名貴花卉,已投種下去,宮中的翰林院和尚書房處,亦是挑選其中最上佳品種,送了過去。”
“栽種情況,就是這樣。”這個管事最後說着。
聽到眼前女管事,細細將這些彙報上來,卻獨漏掉一人,趙穎淡淡一笑,問着:“諸葛姑娘那裡呢?”
“娘娘,按照您的吩咐,特意擇出六小包名貴花種以及一大包混雜普通花種,差人送去,但所派之人很快回來覆命,說是諸葛姑娘有話,其對花粉過敏,故不是很喜花卉,只愛養些綠竹,送去種子皆又被送回來。”這女管事此時垂首答着。
“不喜花卉嗎?呵呵……這倒是可惜了,滿院幽竹,看是幽靜,但是似乎太冷清了一些啊!”
“是啊,雖然幽靜,一到院子,就覺得有股涼氣,不能久呆。”這女管事立刻應着說着,顯是心有慼慼焉!
那位諸葛姑娘的癖好,趙穎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少女不喜花者,世間真的甚少。
不過如果對花粉過敏,也是正當的理由。
身着一身淺蘭色裙裝的她,聽了這話,只是淡淡一笑,給這繁春,更添幾分春意。
對面的管事,雖然是女子,一瞬間,也看的有些失神。
趙穎容貌自是脫俗清麗,不過更使人讚佩的,是她平和明麗的氣質下,寬宏的氣度以及精幹的手段,爲上下稱頌。
嫁於漢主,並未享受榮光,楊伊當時就大肆變賣漢宮寶物,幾乎上是變賣一空,籌集糧草。
此後趙穎主持後宮,遣散宮女,奴婢等,不但一切處理的井井有條,並且很自然的就使宮中上下,都認可了她的地位,這就不簡單了。
“既是如此,那便令人採買一些新的竹種,給諸葛姑娘送過去吧!”稍作斟酌,趙穎微笑着吩咐的說着,憑她的本能,就知道這諸葛姑娘,此行的目的也實在不簡單,不能等閒視之。
皇帝當有後妃充於宮中,這諸葛姑娘,雖然只是諸葛家的庶女,但是諸葛氏,滿門忠烈,如今只有一子一女,這女子孤苦無依,皇帝對諸葛家多有賞賜,這女可能也是勳卿之中默許的又一名后妃。
“是,娘娘。”女侍忙恭敬應聲的說着。
“我們再去那邊花園看看。”
“是!”
只是步出幾步,趙穎突然一皺秀眉,停下腳步來,手按上了腹部。
“娘娘?你怎麼了?”
閉目修養片刻,趙穎睜開雙眸,見到女侍投來關切目光,只淡淡說着:“沒事。”
隨之繼續前進,女子每月都有一難,這卻是難耐。
“娘娘,再往前走,便是柴房,這是下等奴僕居住的地方,娘娘萬金之軀,還是莫去沾染了晦氣。”
這女管事也是漢宮舊人,當時鄧艾佔據錦官城,可是做了不少惡事,宮中可是有不少人被禍害,這些人按着那些君子所言,應該去死的,但是趙穎憐惜,救了下來,提拔其中得用的,爲女官。
此前就早早被打發來,整理行在的後宮諸事,趙穎是半月之後方纔到的。
宮中上下也服氣這位皇后,這女官一邊陪着趙穎向前走,她一邊注意,見趙穎很快便恢復如常,暗暗鬆一口氣。
娘娘對她卻也不薄,這樣一位主子,自是令她有些好感,不願其出事。
“對了,這柴房裡,剛住進一羣新進奴僕和女侍吧?”
趙穎止住了步,隨口問的一句話,卻令女官額頭有些見汗。
女官此時忙垂下雙眸,認真回答的說着:“是,娘娘,這批人,便是之前,我向您所報告那批。”
“哦,可都安排好了?”此次問的越發隨意了。
“是!”女官回答的越發謹慎,只有一個字。
趙穎處事果決,性情寬宏,已經掌握了後宮大權,而且此時沒有什麼人可和她爭的。
也是鄧艾擄去漢宮的那些貴人,漢宮只餘下宮女和奴僕。
要知道,秦之失鹿,天下共逐之,和平時代大家都太平,趙穎既然能依靠着家世,名分,手段,迅速穩固地位,那也就沒啥激烈爭鬥。
她也知曉,這宮中之事,固然有些會陰奉陽違的,但也不會有人敢欺瞞她。
無非是有人貪些錢財罷了,這些事,她卻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既是如此,那便不必去看了。”趙穎此時止住了腳步,沉靜的說着。
該敲打的已敲打過了,這宮中大權不旁落,已是夠了,至於些許小事,倒不必計較。
入着宮室,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不然,也是和其他家聯姻,卻也不會如此自在。
“娘娘?”旁邊傳來女官的輕喚。
趙穎回過神來,自然垂下右手,微微一笑,說着:“走,回去吧。”
“諾。”女官垂首應着,再擡頭時,趙穎已是轉身走出幾步遠,望着背影,周圍的幾個女官對視一眼,眸中皆是一片茫然。
“皇后娘娘送來的青竹?”站在院前,見一些丫鬟僕婦正在挖着土坑,諸葛果輕輕一笑,注意力顯是未放到此地。
轉臉望向院外,便是適才,她冥想着掃看了四周。
在她的角度看,整個漢中郡,此時都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雲氣,本是白色,但是最近,已經有着一絲絲紅氣。
這就是氣運大旺的預兆,要知道個人、住宅、整體氣運,都不一樣。
她也已經檢查到了幾處幽積不散的陰氣,心裡盤算着,下次就把它們帶到冥土,這是以前橫死的人,不知何故沒有去冥土。
這炎漢如今氣運,倒是奇怪了,難道真的還有起復之時,當年祖父之能,如是修道,輕易可至道君之境,甚至還可更進一步,成就陸地神仙之境,卻入了這炎漢,最終嘔心瀝血,延續炎漢數十年的江山。
父親也爲炎漢戰死,記得那時,赤龍鮮血淋漓,被黑龍撕咬,如今這赤龍竟然已然恢復,甚至有着騰飛之勢。
想到這裡,若有所思,就在這時,突有一個女官過來傳話,說是工部剛進貢了一些布料,令其過去挑上幾匹。
“請回娘娘,果兒這便過去。”諸葛果此時微笑着說着。
對方走遠,她方回屋換件乾淨衣裙,檢查後,帶着一名侍女,向着皇后所在的那處院落走去。
……
此時的楊伊正帶着衛隊迴歸的路上,非是去遊玩了,而是又建設了上庸郡和武都郡的烈士陵園。
沿途,還是不時遇上荒廢的村落,楊伊感慨着:“和魏賊相戰數十年,真是滿目瘡痍,到現在還沒有恢復。”
“主公,現在大戰已經平息,大可恢復人煙,開墾荒地,並且現在大局已定了。”此時馬亭說着,去年冬月司馬炎的那一次大敗,如今後果方纔呈現。
司馬氏內部就不用說了,司馬炎扔下其叔司馬伷,內部評價很不好的,甚至有人建議廢除司馬炎的位置,讓司馬攸接位。
當然,司馬攸接位也是符合法理的,司馬攸被過繼於司馬師爲子,這司馬氏的大位,應該是司馬師的,當然司馬師死的早沒這個福分。
司馬攸卻是早早的推出這個場合,卻是知道此時不爭纔是最好,內部穩定纔是司馬氏此時該做的,所以自請鎮守許都去了。
楊伊倒是不在意此事,所有的計劃,無非就是達到如今的局面,這已經最好了,陰謀之事,卻不可憑依,最終還是沙場列戰決定這江山歸屬。
去年撐過去了,往後也只會更好,姜維在涼州乃至西域的戰略已然展開,首先的目標卻是河湟之地,河湟之地此時野民無數,民風彪悍,卻是可以募之爲兵。
這些地域若是放任,長期不管之後,也是一個隱患,募得其中勇武者爲漢軍,又派人教化,而且此地也是上好的牧場。
姜維曾上表言之,楊伊自然也是允許的,更是搜刮國中不法之徒,皆送往軍前,讓姜維隨意使用,僅僅幾個月的時間,據姜維上表所言,局面大好,甚至都不需要國中大肆運輸糧草了,只需要兵甲。
戰爭,糧草還是最重,如今邊地各郡,比如東三郡乃至南鄉郡,都在趁着春時非農忙時節,募工修築城牆以及官道,並修築糧倉。
蜀地的出產也在順江而下,從荊州換的糧食西運至蜀地,再由各地民夫向被輸送。
想着這些事,楊伊卻是心懷舒暢,這可能是最好的局面了,若是等着再過兩年,漢國佔據了涼州乃至西域之後,必然要和魏國開戰。
到時,那一戰的目標就是關中了,甚至直指中原,等那時,吳國定然也不會像如今一樣,任由糧食被運往蜀地,當然,那時,蜀地應該也可以自足了。
就像是此處,雖然還是荒僻,不過,也有炊煙處處,際此深春時節,處處鮮花盛放,風光綺麗。
這一帶原本氣候溫和,雨量充沛,又是古代,只見大片樹林覆蓋着丘陵和山坡,隱隱可見着各種各樣動物在其中出沒,充滿自然的野趣和生氣,使楊伊心中大快。
衛隊蔓延前行,不遠處有座山,山不算很高,卻很是幽靜,半山處隱見一處民居,一道溪流蜿蜒流過,有一小橋跨河,連接山上的道路。
楊伊這一隊人馬,並未曾打出皇帝的旗號,也未曾大肆驚擾地方,所行的是修築的官道,楊伊也未曾去私訪鄉民,能到官道近處居住,這已然是信任漢國能保護他們了,卻不必去打擾。
再行走了約一個半時辰,此時就打出了旗號,這是已然臨近漢中郡了,也是提醒內外,注意避讓、迎接,隊伍此時也放緩了腳步。
而越是接近漢中郡,就越是能見到路邊的村舍已然不復去年的破敗,都被整修過,住了人,田間也被耕種上了,卻是一片盛世之境。
大漢朝並不避諱女子拋頭露面,此時皇后趙穎已然來迎接了,楊伊上前擁過,卻是琴瑟和鳴之相,得鄧艾之賜,炎漢皇室已然被一鍋端了,楊伊也沒有兄弟姐妹可以替她巡守四方,只能親力親爲,讓皇后在後方鎮撫了,想起此,卻是緊握手中柔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