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人意料的變化出現之前,戰線上的戰士們手持各種武器,做好了拼命的準備。因爲從智能攻擊系統接手之後,留給人類的工作,就是操控各種近距離武器和外殖機甲,當蟲羣接近時,進行最後的攻擊。
陸宛握着雙劍的指節已經發白,她望着最前方的那隻黑色巨蟲,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長劍如何狠狠的刺入蟲子軀體。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雙劍將在黑色甲殼上折斷,巨蟲將會在第一時間撕掉她的手臂。而其他人,都會在第一波衝擊中死掉。
儘管如此,在場的人都比劉磐幸運的多,只有劉磐,大腦被塞進了方銘自己編織的情景,一遍遍回憶着被蟲子寄生,成爲蟲體一部分的情形。這讓他品嚐了絕望,精神瀕臨崩潰,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要迎上蟲羣,即便是戰死。
毀滅之星在方銘手中以扇形轉動着,發射出無盡的光芒,直到它跳動了幾下,停在手掌中……
沒想到,毀滅之星也會失去能量,也對,即便是更高等文明製造的武器,也不是永動器。
既然它的攻擊力已經喪失,方銘把它丟進了實驗室——希望他們能發現點有趣的東西。
剩下的蟲羣,遭遇了一波多樣化的打擊。數十顆由火紋、鱗紋、雲龍紋能量聚合的能量體,在蟲羣中綻開。這些異能由情感能量構成,對現在的方銘來說,消耗極小,性價比很高。
這次的攻擊不遜色於毀滅之星造成的殺傷,甚至更加絢爛,蟲羣殘肢亂飛的過程中,產生了一種怪異美感。
看着氣勢洶洶的蟲羣,轉眼間覆滅,防線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吶喊聲,絕大多數人不瞭解剛纔發生的事情,但這不影響他們因爲蟲羣的覆滅而歡欣鼓舞。
陸宛看到方銘之後,有些茫然——就像一個人突然發現和自己天天說笑的同桌同學,原來是個超級巨星。那人當時不是回家娶媳婦了嗎?她確認過,他把車開走了。
當時他是假裝成普通人?他從熊燾手中救了她,此時又像蓋世英雄一樣力挽狂瀾,滅了蟲羣,挽救了防線上所有人的生命——包括她在內。心中沸騰着異樣的感覺,陸宛在那一剎那眨了下眼。
然後,她瞪大了眼睛,曲線劇烈的起伏了一下,因爲一眨眼間,她看到的年輕人變了,不知怎麼成了一位魁梧的中年人,挺立如山,滄桑的臉上有着歲月鏤刻的痕跡,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
陸宛擠進人羣,又仔細確認了一遍,剛纔真的看錯了……
說起來,雖然一起經歷了生死,她連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剛纔卻鬼使神差的把別人看成了他,難道腦子錯亂了?
“不要謝我,所有人,都該爲了人類的生存,儘自己所能。”中年人客氣了幾句,被簇擁着走進指揮中心,臨走前扭頭看了陸宛一眼。
陸宛怔怔的出了口氣,她和大家一樣,很感激這個扭轉戰局的大叔。
但是,因爲剛纔的錯覺,她心中開始出現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那人應該已經順利到達後方了吧?現在蟲羣暫時被擋住,他應該還能在家裡安安生生的生活一些天,說不定真的討個媳婦……爲什麼會這麼在意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被他救過是一方面,此外,或許是他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沒有恐懼,沒有僥倖,沒有貪婪……
防線上喜悅的時間並沒持續多久,很快一個爆炸般的消息,就讓暫時放鬆下來的人們,陷入了更大的不安,“有蟲羣突然出現在防線後方,正加速朝幾個城市行進!”
“它們是怎麼繞過去的?”
“蟲羣還有這樣的作戰策略?”
“後方的武裝力量行動了嗎?”
陸宛突然想起,那人的父母家在中土中部,他的回家路線,恰好和蟲羣進攻的路線重疊!
可她現在又能做什麼呢,對了,他不是一貫運氣很好嗎?陸宛嘆了口氣。
五分鐘後,劉磐看見陸宛駕駛一架直升機升空,朝着北邊飛去。
……
九十公里外,城市裡空空蕩蕩,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食品包裝、菸頭,得知蟲羣要來的消息,這裡的居民已經朝北方緊急轉移,這是堵在路上的市民們留下的垃圾。現在,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當然,沒有了正常社會的城市,反倒成了一些邊緣人物的遊樂園,一羣騎着摩托車的人,在街道上呼嘯而過,留下破碎的櫥窗和被點燃的建築。
在一家招牌是“雅居”的飯店,門前停着一輛深藍色越野車,越野車的副駕駛抽屜裡,靜靜躺着一張寫着陸宛名字的通行證。
飯店開着門,不大的店面裡,只有一個人坐在那裡,面前是兩份熱氣騰騰的菜,和一份飯。
方銘嚐了一口,“嗯,火候剛好,手藝還是有進步。”在這個無人的店裡,他自己選取食材,做了兩個菜,剛纔在防線上忙活之後,他想吃些食物,雖然他的身體已經脫離了對食物的依賴,但美味,是一種不可缺少的樂趣。
方銘出現在這裡,就是爲了等待陸宛。
按照方銘的計劃,在防線上攻擊了蟲羣之後,立刻做了一個閃電般的交換,留在現場的是安宜化身的大叔。
方銘則趕往了後方的小城,全力飛行之下,在空中劃過一道透明的軌跡,十幾秒時間就跨越了近百公里,到達這個幾乎無人的小城。陸宛的那輛車,正停在這座小城裡。半個小時前,方銘的屬下把車開到了這裡。
爲了陸宛大費周章,值得嗎?答案是肯定的。
這些年,方銘遇到過許多人。有很多人,從出現到淡出,在他記憶中,或許只留下一件共同經歷的事,兩句對話,一個笑容……
陸宛本來也是這樣的過客,不會再有什麼交集,直到方銘發現一件很難想象的事,陸宛擁有晶瑩剔透的靈魂晶體——一個正被痛苦煎熬的人,本來不可能有這樣的靈魂。
這種意外,就像是一顆不具備生物生存條件的荒蕪星球上,發現了一個人類。
因爲靈魂遠比人們想象的脆弱,對敏感的人而言,僅僅是失戀、事業受挫,靈魂就會受損,甚至破碎,一蹶不振,甚至終其一生,都無法健康的生活。
何況是在人類生死存亡的時刻,肩負着困難的使命。方銘處在類似的處境中,就連他的靈魂晶體上,都有着幾處裂痕。陸宛卻能保持這種近乎神明的靈魂狀態,又是因爲什麼?
不管是因爲她本身的特殊,還是別的原因,她都是一個非常寶貴的樣本,關係到靈魂的奧秘,關係到方銘的最終進化。
因此,陸宛成了真正的寶貝,但是方銘隱隱覺得,他應該繼續堅持他最初的設定——一個普通的士兵,過早的暴露他的身份,似乎沒有好處。
畢竟,她願意以死來捍衛這個世界,如果知道方銘就是滅世者,她或許會把方銘當成生死大敵……那樣的話,雖然可以強制收留她,總歸是不夠理想。
循序漸進,等到關係很好的時候,生米做成熟飯——不,有深厚的友誼,想來她就能拋開偏見,接受自己的真面目……
……
直升機的螺旋槳轟響着,地面上各種雜物被捲起,飄散在空中,陸宛看了一眼自己的車,走進了飯店。
看到方銘正吃的有滋有味,她鬆了口氣,“你還有心情在這吃飯……”
他離開了快兩個小時,竟然纔到這裡,不過,幸好他走的慢,否則就可能會遭遇蟲羣。
看到陸宛婷婷嫋嫋的走進來,方銘一臉驚喜——看到這個“寶貝”來到這裡,就說明他的計劃成功了一半。
陸宛深色短外套,輪廓美不勝收,比起她穿着制服的樣子,多了些旖旎、甜美的氣息,讓人想到了杏花煙雨江南,想到了生命中種種美好的事物。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太好了……你改主意了?我是說,你還活着,說明大家也活着,這太好了……”
“那邊打勝了。”陸宛若有所思的望着方銘,看着他吞嚥食物的樣子,微不可察的嚥了下口水。
方銘遞過去一雙筷子,“別客氣。”
陸宛的手腕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抖動了一下,拳頭近乎捱上了方銘的鼻樑,緊接着快速收回,方銘恍若未見。
經過了小小的測試,陸宛半信半疑的坐下來,“你到底是誰?”
“我叫方銘。”
“我聽過這名字。”
“沒錯,我就是滅世者。”
“呵呵,很好笑的玩笑。”陸宛沒有笑,“吃完了就走吧,你不能待在這裡。”
“爲什麼?”
“蟲羣已經出現在了後方,不排除有零星的蟲子會來這裡。嗯,我會送你回去。”陸宛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很平淡。
“是嗎,”方銘有些難爲情,“讓你這樣的大人物,專程送我,這怎麼行,我該怎麼謝你……對了,你缺男朋友嗎?這我倒是能幫忙……”
門外響起一陣喧譁聲,有摩托車停下的聲音,皮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還有粗魯的笑聲。
“哈哈,快瞧瞧,這裡還有人在談情說愛呢,精彩!去,給哥搬個凳子,我要好好欣賞一下。”
一個穿着油亮皮衣的背頭男在鄰桌大模大樣坐下來,把雙腳翹在飯桌上,“你們好,這座城市人都撤走了,現在是無主之地,歸我管。”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陸宛,旁邊的幾個男子起鬨,“小姐,你這樣的極品,爲什麼沒撤走?這個城市的一切資源,現在都是我們的,你想要什麼?錢?豪車?別墅?”
背頭男擺擺手,“禮貌點,說話不要這麼粗俗,這樣美麗的小姐,怎麼會缺這些東西,小姐,蟲子快來了,要不要我們保護你?
“你們?”陸宛用手撐起下巴,姿態優美。
“對,我們不怕蟲子。”
看陸宛的表情不太買賬,一個男子肆意的笑道:“你別不相信,如果蟲子真的來,我們就投靠它們,呵呵,蟲子應該會需要一些熟悉情況的人類,你說呢……”
陸宛的脣角微微彎起,笑容甜美,“你們想當叛徒?”只有方銘知道她隨時會動手擊殺。
“哈哈,不要這麼說,生存,纔是最要緊的,這個星球上,總是有物種滅絕,跟隨勝利者就行,這很難理解嗎?”
“小姐,難不成你要懲罰我們?看到你,對我們已經是致命一擊了。”
方銘起身,有些緊張的按住陸宛的手,似乎怕她動怒,“交給我吧,怎麼能讓女孩動手呢?”
陸宛心中暗笑,她當然沒有生氣,無恥之徒,她見過很多,必要時候殺掉就是。
“哎呦,有人要逞英雄了。”有人鼓掌大笑。
背頭男看到方銘的走來,微微一笑,如果從內部看,他的心臟位置,密密麻麻的黑色觸鬚從中延伸出去,充滿了各器官和四肢。此時都在收緊,似乎要醞釀恐怖的一擊。
背頭男作爲一個原本就很強悍的超凡人類,被蟲羣“恩賜”之後,他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力量豈止大了上百倍,人類在他眼中,已經淪爲一種肢體脆弱、味道可口的動物。
最奇妙的是,不會有人察覺到他的異樣,體內的那些“東西”能讓他像最隱蔽的獵殺者一樣,不泄漏出一絲殺機——此刻完全是一個裝腔作勢的混混。這讓他能混進人類之中,肆意殺戮。
對面這個青年,不知道爲什麼,看起來極不順眼,背頭男起了強烈的殺意。雖然對方一副軟弱無力的樣子,背頭男仍然決定全力出手。
背頭男看着方銘毫無察覺的走到跟前,還伸手推向自己,一種毫無理由的危機感陡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