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許天明主任讓我到學校的日子,不過那應該是在上午八點以後,即正點上班的時間,而在早六點到七點的這一段裡,時間仍然是屬於我自己,是我苦練太極拳的時分,所以我照例又去了彩虹畫廊。
方嘉洋今天換了一身黑色裝束,衣服上還鑲有一道金邊兒,更顯得颯爽無比,英氣奪人,再加上我一想到他還懷有那麼一身祖傳的太極真功,所以見到了他之後不由得就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看着他的這個人,似乎是那樣的光輝無比,比以前要“高大上”了許多許多。
我到了彩虹畫廊的小廣場上後,方嘉洋正好剛剛給自己熱身結束,見到了我又約而至,便很讚賞地說道:“好,好!林老師能堅持不懈,鍥而不捨,這實在太好啦,衝這個,就一定能到我太極之道!”
這句話,我太愛聽了,是的是的,人生之途,我最想得到的就是這個“道”字,人生意義之道,婚姻愛情之道,學武成正果之道,甚至於天地之道……都是最美好的,人類,因爲懂得了這些“道”之後,方會顯得自己每天的生活都有了意義。
我向方嘉洋說道:“方老師,我想我要得到太極之‘道’,也得必須先要得到這個太極之形啊,對吧?所以方老師,今天的早上,能不能我先請您給我展現一下您的太極真功?”
方嘉洋笑了,道:“哦,林老師是要考驗考驗我?”
我也笑了,說道:“方老師,這個考驗二字嘛,還談不到,不過我倒確是想見見太極功夫的神妙之處,讓我以後練起來也有個目標,是吧?”
方嘉洋道:“林老師,這個自然是完全可以的。要說我們方家的太極神功,自問世以來,祖上一直就是傳內不傳外,傳子不傳女的,所以世人罕有認識的。此項功夫,法妙理奧,造化雄奇,神妙莫測,功至高深者,可達神明境界!今天,我就讓您開開眼界,請觀賞吧!”
說完,方嘉洋緩步地走到了小廣場的中央,面向東方,挺拔地站好,只見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兩手合什,先做了一個祭拜天地的動作,然後再調一下呼吸,兩眼突然變得雪亮有神,繼而是擺步動身,擡腿邁步向前,打起了整套的太極拳!
只見他一會兒似仙鶴前行,一會兒又象老虎出山,動作又穩又利落,還有些飄飄欲仙,一個又一個漂亮無比的太極動作隨之而出!有些動作我是認識的,因爲我也是多次在電視上看到過太極拳的比賽,我知道,太極動作有白鶴亮翅,左右攬雀尾,雲手,單鞭,野馬分鬃,海底針,閃通臂……等等。
說也怪,同樣是這些基本動作,那些人在電視上演化的時候,我並沒有感到有多美妙,只是覺得那不過就是一個個機械的動作而已,但今天,還是這些基本的動作,由方嘉洋的手下使來,馬上便讓人耳目一新,明顯地感覺是不同!啊,太美了啊!
這很象是我的練習書法,同樣是用一枝鋼筆,你別看它在中學生們的手下笨笨巴巴的,寫不出什麼好字,但若是到了我的手裡,這枝筆馬上就會變得神奇無比,筆到意隨,書寫自如!我會如同行雲流水般,把它在我的手裡玩得滴溜溜轉,我的手下轉眼便會幻化出一個又一個精靈般的飛舞着的書法字。
太極功夫,亦是如此。
拿那個最最簡單的式子“左右野馬分鬃”來說,在電視上我看到的,是那些選手們僵硬、呆板的一式式,但今天在方嘉洋的手下使來,馬上不同!方嘉洋的身體是那麼柔軟舒展,動作那麼輕盈自如,圓轉靈活,象一隻燕子在振動着翅膀在飛,又象一朵春天的花朵正在迎風綻開……實在是美不勝收,賞心悅目!
就藝術表演而言,我一直認爲,各種現代舞蹈,配上什麼爵士樂、電吉它之類的纔是真正的舞蹈,的確,那種舞看着確實是很讓人覺得解氣,但今天我看到的方嘉洋所演,別看沒有音樂,同樣是一種讓人看不夠的舞蹈!只不過它沒有韻律伴奏而已,但那每一個動作給人的感覺,都是在最大地、純藝術化地表達着最美好的人生境界!
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十幾分鍾後,一套太極的功夫打完,方嘉洋還是那樣,不疾不火,氣定神閒,徐徐收勢,然後再輕輕地籲出一口氣,把身上的塵土略拍了拍,向我走過來,笑道:“林老師,見笑啦,見笑啦!”
我已經不知道用什麼最好的語言,才能來形容這套太極功夫之美,來表揚方嘉洋功夫之高,此時,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我只會一臉敬佩地給方嘉洋鼓掌,再鼓掌!一邊說道:“方老師好功夫!好功夫!我和您學太極是學定了,學定了!”
方嘉洋謙遜地擺擺手,道:“哎,哪裡談得到什麼好功夫,不過是一點業餘愛好而已嘛,林老師過獎啦,實在是過獎啦。”
我說道:“不不不!您這怎麼可能叫一點愛好?簡直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了啊!不過,您有這麼好的太極功夫,卻怎麼會……怎麼會一點兒都沒有名氣?這可真的是奇怪啊,要我看,您現在說是一位太極武術的大宗師級人物,都不爲過!換古代,您就是一種武術之派的掌門人啊!”
方嘉洋聽了,還是那樣,含笑不語。
我繼而說道:“方老師,您……您說您有這麼好的功夫,爲什麼要把它隱藏起來,只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三十七中的老師?而且您的業餘愛好也不是太極功夫啊,也只是一個畫廊而已,那個和太極的功夫也掛不上邊!您有這麼好的功夫,我想若是到了大的武術比賽之上,絕對是可以拿到冠軍的!或者您去往哪個武術館,做個教練什麼的,我相信也會有不少的追隨者,然後再有幾個記者把您再記錄一下……您不就成了名人了嗎?”
“名人?我爲什麼非要成個名人?”方嘉洋微笑着說,“林老師,咱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爲什麼非要把個功利心擱在第一的位置上?我們不要功利,不要那些什麼出名啊、頭銜什麼的,就這麼普普通通地生活着,不也挺好的麼?而且,一旦那些東西太多了,天天都圍堵着你,煩擾着你,你還能好好地生活嗎?你還有心情再去把太極功夫往更深處研究嗎?”
“這……這……似乎也有點道理吧……”我有些支吾。不知怎麼的,我聽方嘉洋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前忽然又出現了吳老中醫的影子。
是的,以吳老中醫那樣驚世的才華,放在哪個大醫院都是專家門診裡的名醫,但人家老先生哪裡也不去,就那麼平平靜靜地隱居在吳家鎮,過得安安穩穩,太太平平,在吳老中醫的眼中,名利全是浮雲而已,現在,方嘉洋也是如此。
啊,我明白了。
一個人真正的有才華,有名望,並不是靠自己亂叫、別人吹捧、炒作出來的,而是自己慢慢地修出來的,而這種真有功夫的人,他們反倒會遠遠地躲開塵世的紛擾,他們需要一個安寧平靜的心境,來使自己真正地體會到功夫之中的“道”,並享受這種“道”,就是說,他們需要的並不是名利,而是一種比名利更要高一層次的東西,那就是天地之“道”!
啊,今天我在剛剛開始來的時候,方嘉洋和我說的太極之“道”,不也是如此嗎?看看吧,方嘉洋教我習武,並沒有把什麼成名啊、得利什麼的擺在我的前邊讓我去追,而是把太極之“道”放在了我的前邊讓我去追求,因爲他深知,什麼纔是最美好的東西啊,這纔是真正的高手!
怪不得人們有“高手在民間”的說法,是的,那些真正有能爲的人,往往都是吳老中醫、沈樹民、方嘉洋這樣,平素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人還顯得特別的謙遜,而到了真正有一個能展示他們才華的舞臺的時候,他們纔會突然放出光華,技驚四座的!
這正是太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