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只要聖意如此,你的大將軍王當定了!”胤禎的眼神凌厲起來,重複道:“大將軍王?”又失言了!我故作輕鬆地說道:“當然了!皇上若命你遠征青海西藏,總不能讓一位固山貝子領導着一大羣親王、郡王、貝勒吧?不提升你當和碩親王,如何能從爵位上壓住衆人呢!當年一戰準噶爾就是裕親王被大阿哥處處掣肘,將令不行,才致大敗。二戰、三戰時都是皇上親征,還不是因爲只有將才而無帥才!”胤禎凝望着握住我的手,說道:“萱兒,謝謝!”我又說道:“不過,我猜皇上不會派你的三位親王兄長隨軍出征的。這三位蒞軍真不知是主帥聽他們的還是他們聽主帥的!”想像起那個情形,我自己真笑起來。好像很煞風景耶!但胤禎也笑了。
第二天絕早,胤禎就把我叫起來了。昨天弘暐沒在身邊,我早早打算睡個懶覺,卻被他打斷了好夢!我揉着眼睛,不高興地說道:“昨兒睡得那麼晚,叫我起來幹嘛?”胤禎說道:“爺要爭大將軍王去!叫你給爺打氣!”我立刻精神起來,說道:“等我梳洗!”我跳下牀,叫丫頭進來服侍,飛速穿戴整齊,然後親手從牆上摘下劍來。胤禎不解地問道:“這是做什麼?”我舉劍至眉心,說道:“保持肅穆!我要賜你力量!”胤禎已然笑倒,從我手中奪過劍來,說道:“這也是胡鬧的?”我扁着嘴說道:“西洋的國王就是給騎士這樣授勳的!我給你講過伊麗莎白一世……”胤禎不等我說完,摟住我說道:“好了!爺的女王陛下!爺今天要拜訪四哥、五哥、八哥!接受你的冊封,不如等着皇阿瑪的詔旨!”我白了胤禎一眼,說道:“吃了閉門羹,別說我沒保佑你!”胤禎涌起豪情說道:“就闖也要闖進去!”
早飯擺上來了。胤禎狼吞虎嚥,把我都看飽了,坐在一旁看他吃。我試探着問道:“你今天帶誰去?”胤禎答道:“常明。”我跟着問道:“帶小順子去嗎?”胤禎擡頭,眼睛彎得像個月牙兒,說道:“想跟爺去嗎?”我立刻狂點頭。他收起笑容,說道:“不行。”我又跟泄氣的皮球似的。他失笑,說道:“扮成小太監跟爺去吧。”我又高興起來,說道:“行嗎?”他握住我的手,說道:“與其讓你在府裡焦急等待,不如親眼看着爺無往不利!”我笑道:“是柳暗花明吧?”他用力一捏,我忙告饒道:“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他笑着鬆了力,卻沒有放開我的手。
我們第一站去的是恆親王府。想起我唯一一次去恆親王府,還是七八年前了。時間如流水!弘昇接出來了,引着胤禎進了胤祺的書房,獻茶方說道:“近日阿瑪身體不適,請十四叔稍候片刻。”胤禎笑道:“好說。”又道:“近來你不常去上書房了?”弘昇笑道:“皇爺爺說我們和十七叔夥着胡鬧,命分開來念書。十四叔又忙,可能都趕上不讓我去的日子了。皇爺爺還說十七叔總往十三叔那裡鑽,好的不學……”又頓住笑道:“我前兒聽說十三叔的腿疾又重了!四伯父派人到處延醫問藥,總不見起色,化膿的地方都挑出白毛了。”我想起那年遇險胤祥的指揮若定。但是我的胤禎在那次戰役中,更使我對他的統帥才能刮目相看!
胤祺來了。胤禎和弘昇都向他行禮,然後弘昇就告退了。胤祺坐下,胤禎方坐下。我正要聽熱鬧,小順子悄悄拽我的衣襟,示意我該退下。那麼之後的廉郡王府、雍親王府是不是我都要在外面喝西北風呢?我有些鬱悶了。這時,胤祺說道:“萱兒不用退下了。”我立刻嘴張成巨大的“O”型。胤祺含笑端起茶碗,小飲一口,方說道:“佟佳氏福晉想出去也可以。”話猶未完,已咳了幾聲。我訕訕地低頭行禮,坐到胤禎身邊。胤禎笑道:“五哥看出來了?”胤祺說道:“一個小太監哪裡敢東張西望,又鑑賞我的汝窯花瓶呢?”下兩站我一定小心,不讓這班龍虎阿哥發現我跟着來看熱鬧。
胤禎說道:“五哥也猜到幾分我的來意,我就開門見山了。”胤祺擡手止住胤禎的話,說道:“不必說了。十四弟的心意,我已盡知。當年三戰準噶爾已把我精力與體力都打擊怠盡了。如今這副殘缺之軀如何去得了西北?環顧宗室諸王阿哥,唯十四弟最能當此大任,我會助十四弟一臂之力。”胤禎起身行禮道:“謝五哥。”胤祺轉向我,問道:“可滿意?”我的面頰立刻染滿紅霞,細若蚊蚋地說道:“謝恆親王。”胤祺拿帕子掩着,連着咳了半日,方說道:“我的身體實在不好,就不多留兩位了。還有,十四,去四哥那裡,脾氣收着些。這次要像往日,三五句就槓起來,可就危險了!四哥現在的一句能頂皇阿瑪的半個心意!”胤禎答應着,說道:“五哥好好養病,兄弟打擾了!”拉起我向胤祺告退。
上了車,我拍手笑道:“沒想到這麼順利!五阿哥真真是大大的好人!”胤禎沒說話,只望向窗外。他在思考如何說服他的雍正皇帝哥哥吧?我安靜地靠在他的肩頭,一路無話到了雍親王府。
胤禛的書房與當年沒有絲毫的變化,滿滿的書籍,小山似的摺子!是不是康熙把大部分的奏摺都丟給他,自己偷安躲清靜去了?怪不得不但身體復舊,還一日比一日強健!胤禎進來時,胤禛沒擡頭,連座都沒讓,只說道:“什麼事?”胤禎說道:“四哥忙呢?”胤禛說道:“很忙!朝上見過,不用問安了。你回去吧。”胤禎瞅着胤禛,說道:“我有事想與四哥商量。” 胤禛說道:“去問你八哥吧。我這兒忙着呢!”堵得真可以!胤禎折身要走,我悄拉他的衣袖,伸出手掌比了個“五”。胤禎站下來,說道:“西北有事,朝中缺將。我想領軍出征,爲皇阿瑪分憂!”胤禛說道:“好!朝議的時候具本請旨吧。”還是沒擡眼。胤禎的火往上撞,又壓了下來,說道:“四哥認爲我行嗎?”
胤禛放下筆,說道:“聖意如何,不是我輩可以妄測的。”他那個姿勢使我想起圓明園的“慘痛罰跪”。剛纔還示意胤禎要冷靜,輪到我自己的時候,就變得不可收拾了!我惡狠狠地說道:“雍親王就沒個主張嗎?當初把八阿哥從別院攆回府中的剛毅果敢哪兒去了?”胤禎笑了,忙拿袖子掩住。我卻慌忙掩住嘴,還白了胤禎一眼,怎麼不攔我呢?而胤禛盯着我,說道:“你當你還是那個以惹事爲樂趣的小丫頭呢?”原來他早就認出我來了!禍也惹了,胤禎也笑了,我鼓了鼓氣,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是真性情!不像雍親王,四十不惑,還是一樣左盼右盼。”我故意曲解“四十不惑”的意思,準把他氣得三尸暴跳,七竅生煙。
出乎意料,胤禛說道:“與你一般見識,有失身份!”這回換作我“三尸暴跳,七竅生煙”!我拉着胤禎,說道:“對牛彈琴。我們走吧!甭指望他支持你!他是孝懿皇后的嬌子,還得佟家人來勸說!”胤禎看着我氣得面頰通紅,就忍不住笑,點着我說道:“爺後悔叫你來了,就是給爺添亂來的!”又向胤禛說道:“打擾四哥了!抱歉!我們告退。”拉着我要出去。
胤禛說道:“站住。”我立刻嚇得躲到胤禎身後。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我鄙視自己!胤禛盯着胤禎說道:“這一戰要盡起傾國之兵,只能勝不能敗!你能行嗎?”胤禎傲然答道:“捨我其誰!”胤禛又轉向我,嘴角掛着一個詭秘的弧度,問道:“大軍開拔,僅行軍就要三月有餘,而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你這麼笨的人能活到他回來嗎?”我終於理解他那個詭秘的神情的含義了!揶揄!十足的揶揄!我氣乎乎地說道:“論輩份我們是平輩,論年齡,我們是兩代人呢!我會活得比你短?開玩笑!”胤禎背轉過身去,雙肩拼命聳動!胤禛沒有爆掉,只揮手命我們走吧。我還想說話,就被胤禎拖了出來。我低頭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對不起!”胤禎笑道:“四哥答應了!”我愕然!胤禎說道:“你太小了!不懂!”我半天沒找着詞兒駁他。
我以爲廉郡王是本次之行最有把握的地方,卻不料胤禎始終眉頭深鎖。難道他的順序是先易後難?爲什麼胤禩成了最難攻克的堡壘?我還在困惑之中,已然見到胤禩。他正握着一本書,在窗下讀書。鼎裡焚着蘭香,窗下幽然靜謐的感覺,如綿延之遠山。胤禎剛說明來意,胤禩就揮手命人都退出去。他竟然沒認出來我?我想當然地認爲他會一眼發現我!他讀書入迷了?
胤禎和胤禩談了沒多久,就聽到胤禩的笑答:“是好事!我一定向皇阿瑪力主十四弟領軍西征。”然後胤禩就送胤禎出來了。可胤禎的眉頭深鎖,甚至都不及往胤禛那裡去的情形。胤禩拍着胤禎的肩頭,笑道:“我不方便送你出門,十四弟見諒。十四弟一戰成功。”胤禎勉強笑道:“多謝八哥。”
胤禎往外走,胤禩站在門首目送。我忍住問話的衝動跟上去,卻聽背後胤禩說道:“是萱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