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定暗中操作了。從那天之後,阿哥們收斂了許多,至少胤禛收斂了許多。可是我在太后身邊剛逍遙了幾天,康熙卻下旨命我跟他出巡五臺山。他怎麼會想起讓我跟他去五臺山呢?再看皇子們的安排——皇太子胤礽、皇三子和碩誠親王胤祉、皇八子廉郡王胤禩、皇十子多羅敦郡王胤礻我、皇十三子固山貝子胤祥、皇十四子固山貝子胤禎隨駕,監國皇子雍親王胤禛,恆親王胤祺。不言而喻!康熙一定擔心他不在的時候,胤禛先下手爲強,或者胤祺借皇太后之力,摘下我這顆小星星!我這可憐的小砝碼,他還留着有重要用處呢!太后捨不得我走,但是康熙沒有來向她說明情況,而是派人來傳達口諭。她只好給康熙的面子了。
雲英帶着一羣人替我打點行裝,綠珠、翠翹、小夏都不曾出過遠門,甚至沒出過北京城,特別興奮,嘰嘰喳喳,說笑不停。我抱着書,卻被吵得一個字都讀不進去。女人哪!女人!你的名字叫噪聲!我想出去走走,可外面不知道有什麼呢?比如胤禛,再比如胤礽,還有八八和十四。他們的出現都會使我頭痛。我只好抱着膝頭坐在炕桌前發呆。
康熙在龍擡頭這天啓駕了。森嚴的儀衛,喧天的鼓樂,隊隊的旌旗,那份不可仰視的威嚴,我慨嘆,不能怪他的兒子們搶那張椅子,僅憑場面的功夫,就使人血脈賁張。我被丟落在車上,康熙的嬪妃同行,安靜是安靜了許多,煩悶卻是我無法克服的。康熙這次竟然帶了佟貴妃來了!她絮絮叨叨,把我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來。我還得賠足了笑臉,笑得我面部肌肉僵硬。我有時甚至懷疑,我會不會成爲清版的笑面人。
撐到第四天,我發了一天的誓,我要去找康熙尋求資源,比如先把我打發回北京,或者先把我丟在某個地方,我休閒幾日等他們一同回京。但這種可實現性有待商榷。我憑什麼來打動他,使他同意我的意見呢?他是皇帝,他握有絕對權力,而且他什麼都不缺。就算他缺少親情,可是他的兒子們不敢不在面前裝得無比孝順!難死我了!打發人向胤禩求助,唯一的結果是雪上加霜;打發人向胤禎求助,他僅僅是剛剛升起的夜明星,還不具備那個實力。可求助的恆親王,遠在北京城,而且需要太后做催化劑;至於那位冷麪王,想都別想,打歪主意,後果很嚴重!
快到晚膳的時辰,我們又駐紮了。康熙爲體現聖君、仁君的作風,決定不驚擾地方,而是紮營居住。其實是河北、山西都太窮了,府衙設置得較少,可以居住的地方不多。與其湊合着,不如住營帳舒服些。當然,這是我小女人之心,度明君之腹!今天將是我第四天睡帳篷了。我不過是一位有些權勢的大臣之女,沒有任何封爵,佟貴妃自己都事事小心儉省,何況在我這兒更要爲表率。所以,我住的地兒比那些宮女們好不了多少。我罷了晚膳,仰臥在地毯上,繼續我的自尋煩惱,直到胤禎來了。
我坐起來,指着對面的一個墊子,說道:“將就坐吧。我這兒就這個待遇!”胤禎四下一望,說道:“好像是很簡陋!爺過來瞧瞧你缺些什麼?”我懶懶地說道:“護駕阿哥哪有空兒管小女子的起居呢?你要是有心,能把我送回北京城是正經。”胤禎笑道:“想都別想!就是皇阿瑪準了,爺也不答應!把你送到四哥手裡?爺沒那個愛好!”我怎麼沒想起這回事兒呢?按現代的年齡,我比他大三歲的呢!十足的小弟竟然比我老成?轉念一想,他們家兄弟都少年老成,看看弘晳、弘昇、弘晟這些小孩子,就知道我跟他們不在一個層級上。不跟他計較了!計較也計較不過!
我說道:“我倒沒缺什麼!天色已晚,雖然你是隨扈戍衛的阿哥,也不能在內幄久待。我也乏了,有事兒明天說。”胤禎說道:“趕爺走?你想八哥來,八哥也進不來呢!好容易爺抽個空陪你說句話,解解悶兒,你還不領情!你沒用晚膳,不如爺帶你騎馬出去,到市鎮上吃點東西。御膳吃膩了換個口味。”出去玩一趟也不錯啊!我問道:“你不用當值?你能帶我出去?”胤禎笑道:“今兒皇阿瑪命三哥、八哥和十三哥一起當值。你不去,爺就走了。”我立刻起來說道:“當然去!”胤禎丟給我一套男裝,到外面候着。
我匆匆換好衣服,剛挑簾卻見佟貴妃迎面走來。我暗暗叫苦,縮回來躲在帳口,就聽胤禎給佟貴妃請安。佟貴妃笑道:“原來是十四阿哥!皇上這趟出巡,全靠你護衛!這麼晚了快去歇歇吧。”胤禎答應着退下了。我跺腳,心道他就這麼走了?佟貴妃挑簾進來,見我這身裝扮,早已明白。她微微蹙眉,命跟從的人都退下,方說道:“姑姑對你說的話全都當耳旁風了?”我說道:“我都牢牢記在心裡了。”佟貴妃說道:“太子對你很上心的!打發賈應選跟我說了幾回了。你卻跟着阿哥們出雙入對的,這叫我怎麼回答太子呢?你一個女兒家顧些體統好不好?”我沉默。佟貴妃緩緩口氣,說道:“萱兒,之前我跟你說,跟弘晳是不錯的歸宿。現在我告訴,跟太子纔是最好的歸宿。太子命賈應選帶話給我,你嫁過去雖然是側妃,但太子登基的時候,這皇后不一定非得立太子正妃。其它的話不用我多說了吧?”她都說了千八百遍了,還不用多說呢?我當然知道,太子正妃和皇后不一定等號。我可以舉出一大堆歷史上的實例給她,比她的空口白話來得實際多得多!她嘆了口氣,說道:“日後你會明白姑姑的苦心。”走了。
我長出一口氣。本來以爲她會說上一個時辰,沒想到三言兩語就走了。莫非?她是收到消息過來趕胤禎走的。目的達到了,當然打着得勝鼓班師回朝了。忽然胤禎閃進來,我驚喜地說道:“你沒走?”胤禎說道:“知難而退不是爺的個性!”我撇嘴道:“你還是想法子把我帶出去是正經。至於那些豪言壯語,外面讓你說個夠!”沒等他擺出敲我的姿勢,我早已護住自己的腦袋,說道:“說過的,只許看,不許動!”
胤禎揭開營帳,帶着我溜了出去。路上雖遇見幾波人馬,卻只向他行禮,不敢詰問一聲。有驚無險地出了康熙的行轅。胤禎上馬,伸手要我載我。我紅着臉說道:“我自己騎馬。”胤禎說道:“就你的騎術,得猴年馬月才能回來。爺只能頂一時,頂不了一夜!”我不滿地說道:“誰會跟你在外面過夜?”胤禎也想出他的話裡有毛病,卻嘴硬道:“五哥帶着,你就肯,爺帶着,你就不答應!難道你瞧中那個爵位嗎?”我也辯,笑道:“我就瞧中了,你還能怎麼着?你既然這樣說我,還帶我出去玩幹嘛?”胤禎沒話答了,一圈馬過來,伸手把我撈上他的馬,一鞭子下去,馬就撒開四蹄飛奔起來。我那個可惡的後遺症害得我緊緊抓住他的腰帶,他也摟緊我,得意地笑道:“看你還敢跟爺犟?”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保持平衡了,哪有精力跟他鬥嘴。
街市不遠,三五里的路程,胤禎的馬快,騎術又好,很快就到地兒了。胤禎沒帶侍衛,就我們倆人,並肩走在街市上。回頭看看空空如野的身後,真有些不習慣!因爲聖駕的到來,小鎮上的店鋪都沒有關門,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畢竟是小鎮,哪裡有京城的繁華,逛了幾步,我就索然無味了。胤禎目標也不在於此,帶我到街邊的一個餛飩攤上坐上,很自然地要了兩大碗餛飩和四碟小菜。我驚訝地看着他很熟練地用茶水洗淨筷子,然後遞到我面前。我接過道謝後,又小聲問道:“你是阿哥耶!怎麼會幹這個?”胤禎笑道:“爺開衙建府前,常跟八哥、九哥、十哥出去玩。十哥就喜歡這種野味兒,我們就得跟着去。”我鄙視道:“你們三位都比十阿哥強勢,哪裡輪得到他說話?”胤禎笑道:“這就不懂了吧?我們中間,十哥真要幹件什麼事兒,沒有有誰駁回的。”我點點頭,說道:“物以稀爲貴!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胤禎說道:“哪有那麼卑鄙!”想起現在的八龍奪嫡,我的心情又低落下來。
這時,老闆把餛飩端上來了。麪皮兒不是純麪粉,混着雜糧,餡兒是白菜豬肉的。在春風料峭中,自由自在地吃着熱騰騰的餛飩,愜意的滋味兒沒法形容。我的興頭又鼓起來了。胤禎看我吃得香,又把他那碗推至我面前。我不好意思了,說道:“這些夠了。再吃我就成小豬兒了。”胤禎笑道:“爺用過晚膳了。你本來就像小豬,再吃點還是小豬樣!”我恨恨地拿筷子敲他的手,他沒動,愣讓我在他的手上敲出一塊紅痕。我“唉喲”一聲,忙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讓我瞧瞧,痛嗎?你怎麼不躲啊?”
胤禎突然按住我的手,低聲說道:“你把筷子弄掉到地上。”他的眼神之凌厲是我前所未見。憑他當“安保”經驗,一定是有所發現。我照着他的話,把筷子丟落地上,藉着撿拾的機會回頭,卻見幾個壯漢匆匆地散開,或背轉過身去,或尋覓藏身之地。 我無聲地問胤禎,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