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變得落針可聞的庭院,只能依稀聽到衆人的呼吸聲以及箭羽的“嗡嗡嗡”的顫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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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青登的射速實在太快,每支箭射出時,幾乎都沒有瞄準,幾乎都是擡手就射。
所以,3根箭矢盡數射出的總時長,攏共也不到10秒鐘,這10秒鐘裡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從箭筒裡取箭上。
射速過快、射擊時間過短的緣故,青登射出的每一支箭矢,直到現在仍在因反作用力而如鶺鴒之尾般微微顫抖。
偌大的庭院裡並不只有青登、北原耕之介、佐那子和大月實。
在庭院的邊緣和門口等地,佇立着不少負責警戒任務的雅庫扎。
北原耕之介和佐那子等人也好,這些站哨的雅庫扎也罷,除青登之外的在場每一個的目光,在略微地愣了愣後,都是呆滯地凝固在了被三根箭矢命中靶心的箭靶之上。
目瞪口呆,滿臉的不敢置信。
雙目發直的北原耕之介有那麼一瞬間,忘記了呼吸,甚至忘記了自己身體地存在,整個人處於一種靈魂彷彿脫離身體、神遊天外的詭誕狀態。
片刻後,他的意識遲鈍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他五官僵硬地轉動同樣僵硬無比的脖頸,雙眼震愕地看向青登。
只見此時的青登,正像個得勝歸來的大將一樣,以緩慢且從容的動作解除射擊架勢。
——仁王……會弓術?!他爲什麼會懂得弓術?!
儘管內心很牴觸這項現實,但鋪呈在北原耕之介眼前的景象是實打實的、無視不得的。
身爲愛弓之人,北原耕之介一眼就看出青登適才露出的這一手有多麼地驚豔。
要知道,青登所用的這支箭靶,可是20米靶啊。
對於沒接觸弓術,乃至弓術不精的人來說,別說是20米靶了,哪怕是將箭精準射在10米靶上都很困難。
北原耕之介爲了杜絕“青登說不定懂弓術”這種情況,才特地選用了他的箭場裡距離最遠的箭靶,即這支20米靶來考驗青登。
若只是普通的三箭三中靶心也就罷了,然而……青登不僅射擊精度準得離譜,而且還是連瞄準的時間都幾乎沒有,擡手就射。
花老半天在那瞄準,以及張弓就能射……這二者是兩種概念,兩種境界。
毫無疑問,仁王是水平很高的弓術高手——這就是北原耕之介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了。
青登那樣的家境,不應該也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弓術纔對啊!
——難道仁王真的是最近纔剛學弓術?這更說不通了!仁王是天賦異稟的劍術天才,難不成他在弓術上也有着超羣的才能,學個把月就能達到常人苦練幾年才能達到的境界?別開玩笑了!這個世上哪可能存在這種什麼事情都有才能、什麼事情都精通的怪物!
北原耕之介此時光顧着將充滿震愕之色的目光凝固在青登的身上,故而他並沒有注意到:就站在他不遠處的佐那子和大月實正露出着與他同款的瞠目結舌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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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此刻流露於言表的震驚之情,一點兒也不北原耕之介少。
不。也許……二女現在比更北原耕之介更加震驚。
因爲她們遠比北原耕之介更加熟悉青登,她們百分百篤定青登以前從未學習過弓術。
“……!”
大月實猛地感到自己的嘴角有些發涼,她連忙回過神來地擡手去摸感到發涼的位置——原來是她的紅脣張得太大了,口水險些淌了下來。
擦淨嘴角的口水後,大月實重新把始料不及的侷促視線轉回到青登的身上。
實際上,截至剛纔爲止,有大股大股的對青登的怨念,源源不斷地從大月實的內心升起。
我還不瞭解你橘青登的過往嗎?你可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何曾學過勞什子的弓術啊?
明明不懂弓術卻硬是要接下北原耕之介所提的所謂試煉……大月實忍不住心裡陰暗地想:該不會……橘君是爲了敷衍我,爲了儘快完成對我所立的“會盡自己全力地拯救大月常次”的約定,才這麼武斷地對北原耕之介點頭吧?
等試煉失敗了,就裝腔作勢地對她說:“抱歉啊,我已盡我所能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大月實越想越覺得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大,越想越覺得氣苦、委屈,險些掉出眼淚。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青登第一次放開弓弦後,這些氣苦呀、委屈啊,統統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花容失色,是像北原耕之介那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佐那子的反應要比北原耕之介和大月實淡定得多。
一方面是因爲佐那子自幼接受極嚴格的大和撫子教育,故而修養、很少露出那種情緒劇烈波動的失態模樣。
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她老早就習慣了從青登的身上收穫震驚與不可思議……
佐那子僅僅只是稍稍睜大眼睛,好看的臉蛋線條陡然繃得筆直,眼眸內情緒漣漪波動。
這個瞬間,佐那子陡然回想起她剛纔貼心教育青登的那一幕幕……
“……”
佐那子感到自己的兩頰正以極可觀的速度發紅、發燙。
這時,恰有一股輕盈的夜風拂來,佐那子長長的頭髮隨風搖曳。
佐那子裝作用雪白纖細的手指按住頭髮,實際上是偷偷用自己的手掌擋住浮起櫻色光暈的臉蛋……
……
——這種便宜貨,果然是相當地不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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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登掂了掂手裡的和弓,默默地將自己手中的這張弓,以及他平日裡在月宮神社練習弓術時所用的和弓做比較。
此時,青登深刻地感受到不同價格的和弓的差別有多大。
青登剛纔對佐那子所說的話,即那句“這種弓……我還是第一次用。不過應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並非是在撒謊或自謙。他說的是實話,只不過是佐那子理解錯了。
他意指的並不是“第一次用和弓”。
他意指的是“他第一次用這種等級那麼次的和弓”。
我在月宮神社練弓時,用的什麼弓啊?用的可是“太后”天璋院所提供的寶弓。
你北原耕之介提供的是什麼弓啊?你叫我用。
青登對弓具的市場銷售價格並不瞭解,但他猜測天璋院借給他用的弓,絕對是有價無市的一等一的珍品。
畢竟,人家天璋院是什麼人呀?雖然她目前正遭受“一橋派”的瘋狂打壓,但不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她那“第十四代目徵夷大將軍的義理上的母親”的高貴地位。
就天璋院這種身份,想要什麼寶弓,不過只是開下口的事情。
因爲用習慣了普通人連見都沒機會見的奢侈弓具,所以青登方纔在接過北原耕之介遞來的在市場上俯拾皆是的和弓時,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這種質地普通的和弓,這麼不好用的嗎?
用材質一般的木頭製成的弓身,怎麼握怎麼不順手。
有別於自己聽慣的清爽聲響,撥絃時的聲音很悶,聽着感覺很難受。
弓身的重心雖沒什麼大問題,但青登能很明顯地感受到其與月宮神社裡所藏有的那些寶弓,在重心的配置上有着極斐然的差別。
能否用好這張自己及不習慣的破弓……老實說,青登的心裡也不是特別地有底。
所幸,最終結果還算是讓青登滿意。
20米靶,三箭皆中靶心……差不多就是青登平日裡的正常水平。
——從天璋院殿下那兒練來的弓術,居然會在這種場合下誤打誤撞地派上用場……
想到這,青登的嘴角悄然上揚,莞爾一笑。
從9月初被天璋院被強行拉去修煉弓術開始算起,至今已差不多有3個來月。
在以“弓之達人”爲首的一溜兒天賦的加持下,青登的弓術修煉進度雖不能算是一日千里,但也可說是突飛猛進。
能爲青登的弓術修煉提供助力的天賦,實在是太多了。
首先,“弓之達人”自不必說。
經過多次的天賦融合,青登的“弓之達人”已升級成18倍於常人。
儘管在數值上遠遠遜於青登的“劍之聖者”的106倍於常人,但“18”這個數字也很是可怕了。
同樣的知識、技巧,青登只需花費常人的1/18的時間就能掌握。
更何況,青登還有提高大腦理解能力的“鬼之心”。
“鬼之心”的存在,使青登學習技能與技巧的所需時間進一步縮短。
賦予“遠比常人更易集中精神與專注度”之能力的“聚神”,則是在“弓之達人”和“鬼之心”的基礎上進一步地大大提高青登的修煉進度。
提高手指靈活度與力度,今晚剛多了個“+1”頭銜的“巧手+1”,令青登更加得心應手地拿捏控弦的力度。
提高空間感的“看破”,使青登更容易地把握自己與目標的間距。
增強動態視力的“鷹眼+1”,讓青登在練習射擊移動目標時事半功倍。
除了這些強力天賦之外,青登的弓術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獲得如此長足的進步,教授青登弓術的人……即天璋院功不可沒。
天璋院不僅自身的弓術格外出色,她自個也極擅長教人,總是能深入淺出地將用弓的法則教授給青登。
本身的刻苦勤奮,外加上衆天賦的加持,以及天璋院的各種意義上的貼身指導所帶來的億點點幫助,青登目前的弓術水平已經達到能夠在25米的範圍內10射9中的境界,以移動靶爲目標的話,可以在10米範圍內保證命中率。
——天璋院殿下……
看着手裡的和弓,天璋院那充滿嫵媚、成熟的絕美俏臉,突然不受青登意識操控地浮現在青登的眼簾。
霎時,青登感到自己的左半身與後背傳來陣陣酥麻、綿軟的觸感。
這是殘留在青登的左半身與脊背的肌膚深處的肉體記憶。
緊接着,青登的臉上浮現尷尬的臊意,胸腔內激起難以言表的古怪情緒……
每次看到弓具或者與弓具箱關的物事時,青登都總會忍不住地憶起天璋院。
進而不由自主地回想這一股股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遺忘的記憶。
讓人面紅心跳、心猿意馬的記憶。
“仁王大人……”
這時,北原耕之介的聲音介入進青登的思緒。
回過神來的青登,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用力地搖了幾下頭,試圖將這些與天璋院有關的奇怪雜念,統統甩出腦海。
前後花了大概3秒鐘不到的時間後,青登的神態舉止恢復如常。
“北原先生,獻醜了。”
青登一邊將手中的和弓遞還給行至其跟前的北原耕之介,一邊道出這句堪稱傳世經典的自謙用詞。
臉色面青,面部線條冷硬地宛若鋼筋的北原耕之介,掃了圈青登與青登遞還回來的和弓後,以無悲無喜的語氣慢吞吞道:
“沒想到……仁王大人不僅精通劍術,就連弓術也那麼地擅長,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青登聽到這,想了一會兒後,決定剽竊一下他的拔刀術師傅……也就是桐生老闆最愛用的口頭禪。
“我以前曾經在江戶學習過一點弓術。”
如此說的時候,天賦“帝王之術”無意識地發動,青登露出雲淡風輕、“我還差得很遠呢”的表情。
這樣的臺詞,這樣的神態,一股不驕不躁的高人氣息油然而生。
不遠處的幾名站哨的雅庫扎,看向青登的眼神頓時變得恭敬起來。
就連北原耕之介、佐那子與大月實的臉色、眸光也微微一變。
因爲“帝王之術”的天賦效果,青登的這副自謙模樣做得很是逼真,半點兒也挑不出假來。
在場的許多人,心裡不禁嘀咕起來:仁王的弓術明明已如此精湛,卻還那麼地謙虛……人家能在雙十不到的極輕年紀裡立下這麼傑出的武學成就,並創下那麼多輝煌的豐功偉績,果然不是沒有理由的啊!
北原耕之介深吸一口氣,快速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道:
“仁王大人泰而不驕,着實讓人欽佩。”
“弓術的試煉,你通過了,現在讓我們進行第二場的試煉吧。”
第二場試煉,即比劍術。
北原耕之介給青登開出的通過弓術試煉的條件,是7支箭裡有3支射在白圈以內。
青登只用了3支箭就提前完成了該條件,並且還是超額完成,3支箭矢都射在了只有拇指大小的紅色靶心,儘管北原耕之介滿心不願,但還是隻能捏着鼻子認下這份事實。
北原耕之介轉過頭,對身旁的一位雅庫扎嚷道:
“醜二郎!帶仁王大人和他的同伴們去三樓的道場!”
“是!”
被喚爲醜二郎的雅庫扎快步出列。
“仁王大人。”
北原耕之介回過頭來對青登說。
“請你先隨我的部下前往到場,我一會兒就到。”
青登頷首,輕應了一聲“嗯”。
醜二郎領着青登、佐那子一行人離開。
北原耕之介站在原地,目送青登等人,不知在想着什麼。
直到青登一行人的身影都從視野範圍內離開了,他仍直挺挺地佇立在原地不動彈。
“北原大人。”
一名年歲頗大的雅庫扎緩緩走到青登的身旁,沉聲道:
“真的……要考驗仁王的劍術嗎?”
雖然此人的話說得很委婉,但北原耕之介還是立即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跟仁王這種身手超羣的劍豪比劍術,真的沒問題嗎?要派誰來和仁王較量啊?
北原耕之介所提出的第二場試煉的內容,是要求青登打敗他所指定的對象。
這個條件……未免也太艱鉅了!他們要上哪去找能夠與戰功赫赫、斬人無數的仁王對陣的劍術高手呀?
這位雅庫扎不問便罷,一問,北原耕之介的臉登時拉長了許多。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早知如此,當時就不提勞什子的劍術試煉了。
現在倒好,騎虎難下。
但再怎麼感到懊惱,也已是無用。
抓緊時間思考應對之策纔是正道。
北原耕之介思忖良久。
一會兒後,他眼望遠方地幽幽道:
“……把大石鍬次郎給我叫來。”
雅庫扎一聽,大驚失色。
“大石鍬次郎?要派‘人斬鍬次郎’來對付仁王嗎?”
“除了‘人斬鍬次郎’之外,我目下也想不出還有誰能有望在一對一地單挑中戰勝仁王。別廢話了,快去吧大石鍬次郎給我叫來。”
“是、是!”
……
……
仁王,三樓,道場——
據青登截至目前爲止的觀察,任屋並不只是一座單純的賭場,它還有着“據點”的屬性。
一樓是供賭客們撒幣的賭場。
二樓及往上的區域就禁止閒雜人等出入了。
在二樓及往上的區域,可見許多清水一族的雅庫紮在走廊上往來穿梭。
提供抽菸的菸草室。
有着一個大池子,具備泡澡功能的巨大浴室。
可用來磨練武藝的道場。
各種功能的房間,應有盡有,甚是齊全。
已經先一步到達道場的青登等人,默默等待着北原耕之介的到來。
大月實規規矩矩地與佐那子並肩坐在道場的邊緣,臉上掛着抹彷彿心裡的大石頭落地的安心之色。
她心想:穩妥了!這場劍術試煉,橘君肯定穩贏的啊!
儘管她對青登的劍術水平的瞭解,皆來自於從市井間聽來的傳聞,但這不妨礙她對以劍術聞名的仁王有着極充足的信心。
就憑橘君的實力,不管北原耕之介派何人上陣,橘君肯定都能三下五除二地迅速打敗對方——大月實非常樂觀這般暗忖。
事實上,雖有着不曉的差別,但青登現在確實抱持着與大月實差不多的想法。
青登向來不是那種目中無人的狂妄之徒,他沒有自大到認爲自己已經天下無雙、放眼四海無敵手了。
不過,論劍術,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自信的,至少遠比弓術有自信。
眼下,最有可能出岔子的弓術試煉已然通過,面臨當前這門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心情難免放鬆。
青登等人並沒有在道場裡等待太久。
大概20分鐘後,場外的走廊方向傳來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譁啷啷啷——剛分別沒多久的北原耕之介與一位沒見過的青年,出現在青登等人的眼前。
青登掃了眼北原耕之介後,就迅速將目光投向走在北原耕之介身後的那名青年。
二十歲上下的年紀;偏黝黑的膚色表明此人常跟陽光打交道;面色是看着不太健康開朗的暗灰色;雖五官端正卻缺乏引人注目的突出要素,是那種看過就忘,扔在人羣中絕對找不出他來的類型。
個子普普通通,1米6上下的身高在這個時代裡雖屬是“高佬”,但還沒到會引人驚呼的層次。
身材不胖不瘦,但四肢卻格外粗壯。
青登的眼皮微微沉下。
不遠處的佐那子也同樣輕眯美目。
二人不約而同地雙雙注意到青年的兩臂。
只見青年的雙臂擺動時,虎虎生風,隱約可聞“呼呼呼”的甩動空氣的聲響。
連自然擺臂都能揮起這麼強勁的風聲……臂膀間所蘊藏的力量有多大,可見一斑。
“抱歉,仁王大人,讓你久等了。”
北原耕之介走到青登的面前,道完客套的謙辭後,身子側站半步,亮出身後的青年。
“請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清俠聯的大石鍬次郎。”
“仁王大人,久仰。”
青年……也就是大石鍬次郎向青登彎了彎腰,面無表情地打了個情緒毫無起伏的冷淡招呼。
——清俠聯……
青登多看了大石鍬次郎幾眼。
此人是清俠聯的人……姑且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清俠聯乃清水一族的“戰鬥部隊”,雲集了大批敢打敢殺的猛人。其中不乏有免許皆傳在身的優秀武者。
派既有優異的武道實力,又有充足的實戰經驗的清俠聯組員來與他較量,倒也是合情合理。
“貴安,初次見面,在下橘青登。”
青登一邊衝大石鍬次郎點頭示意,一邊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姓。
大石鍬次郎頷首,以示收到了青登的自我介紹。
“仁王大人。”
北原耕之介說。
“大石鍬次郎就是你的第二場試煉的對手。只要你能打贏他,那麼,我立刻絕無二話地放大月常次的自由,否則便請爾等打道回府吧。”
青登點點頭。
“但請賜教。”
北原耕之介的嘴角翹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
“如果做好準備了,且沒有什麼異議的話……就讓我們開始吧!”
……
青登戴好“面”、“籠手”、“胴”等護具,然後提着竹劍走進道場中央——穿甲動作比他稍快一點兒的大石鍬次郎已經在那兒等着了。
“無外流,大石鍬次郎。”
大石鍬次郎一面古風十足地報上家門,一面握着竹劍蹲下身,行蹲踞之禮。
自己和大石鍬次郎沒有任何深仇大恨,所以沒必要不給人家面子,弄得人家難堪。
因此,青登也報上了自己的家門。
“天然理心流,橘青登。”
青登蹲下了身,行蹲踞之禮。
朝着彼此行禮的青登與大石鍬次郎;臉上掛着輕鬆笑意的大月實;不動聲色的佐那子;脣邊雖揚起意味深長的弧度,但眼裡還是隱約可見幾分忐忑的北原耕之介——
這些事情,全在下個瞬間消失。
呼!
沉悶、刺耳的破空聲,撕碎了空氣與道場的靜謐。
前半秒還在以標準的姿勢向着青登行蹲踞之禮的大石鍬次郎,在後半秒突變架勢!
他冷不防地揮劍猛襲青登的面門。
哪怕是根本不懂劍道的人,比如大月實也能看出大石鍬次郎的這一下的力量、速度有多麼地了不得。
如果大石鍬次郎用的是真刀,如果沒有接下這一擊,絕對是腦袋搬家、腦漿都被砍出來的下場。
青登的瞳孔於剎那間縮成針孔大小。
經過長久的戰鬥所磨礪出來的戰鬥本能與戰鬥經驗,還有“提高反應速度”的“神速”,驅動着青登的身體動起來。
青登以閃電般的速度將手裡的竹劍橫舉到頭上呈水平線,同時用着左手扶住刀身。
啪!
剛猛的竹劍相擊聲,撼動道場內的空氣。
感受着順着劍身傳遞到手臂上的力道,青登的神色一肅。
“哈啊!”
青登猛然一喝,架開大石鍬次郎的竹劍,然後順勢揮劍反擊,被拉成一道模糊殘影的竹劍,向着大石鍬次郎的身軀橫掃而去,猶如捲雲疾風。
劍的落點雖然正確,卻未必能夠打中敵人。
在青登反擊的劍勢剛揮出去時,大石鍬次郎在眨眼間不見了。
他以強勁的跳躍能力,踏上半空,輕鬆躲過了青登的竹劍。落地的那一瞬間,將以八雙架勢拖在身側的竹劍凌空劈下。
青登見狀,向下一蹲,腰身在不足1秒的時間內蓄滿力道,挺步向前,右手竹劍於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打在大石鍬次郎的劍身上,化解了大石鍬次郎的這記斬擊。
下一息,大石鍬次郎並不算特別壯碩的身軀倏然下沉,雙膝彎曲,重心壓低,眼瞅着他彷彿快要跪到地上時……
瞬間。
他在接下來的一瞬之間,使出第二擊。
由下往上撩出的劍尖擦過地板,如果是百鍊鋼刀,而不是竹劍的話,那麼這會子應該擦出閃耀的火星來了吧。
幾乎同一時間,青登也劈出了他的劍。
啪——青登的左腳朝大石鍬次郎所在的方向猛踏一步,腳掌與地板相觸,發出巨大的猛響。
就像要存心和大石鍬次郎對抗一般,青登在踏步的同時切換架勢爲右上段,緊接着以踏出的這條左腿爲軸,轉動身體。
身體轉動小半圈,青登接着特殊的技巧將轉身所產生的離心力傳導到右臂和掌中的竹劍——加上自己的力道——用力斬出!
竹劍擊於空中。
激得耳膜發疼的巨響爆裂而出。
接下來,彷彿從一開始就套好招似的,青登和大石鍬次郎做出了相同的動作——一起跨步向前。
二人以身體近得都快貼在一起的間距錯身而過。
青登甚至能感受到從對方面罩裡噴出的溫熱鼻息。
咚咚咚——腳步滑動,地面作響。二人一口氣拉出三步的間距。
飛快地回身持刀,重整架勢——二人皆是這般行動。
剛剛一直是大石鍬次郎發起極強勢的主動攻擊,此時換青登拿下先攻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登一面使出因爲很好用,所以他最近特別愛用的示現流裡的猿叫,一面傾身砍向大石鍬次郎。
面對青登所吼出的恐怖叫聲……對方絲毫不爲所動,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大石鍬次郎的移動速度很快。
但比他的移動速度更快的,是他手裡的三尺劍!
只見兩道暗黃色的細長暗影,在青登和大石鍬次郎之間閃爍不停。
速度之快,目不暇接。
誰都沒有逃跑,兩個人都是站在原地,你來我往地換着激烈的攻防。
一刀,二刀,三刀——大石鍬次郎連揮三道角度不同,但卻是相同高速的斬擊。
一閃,再閃,又閃——青登的身體靈活閃現,拜託了大石鍬次郎的劍,然後展開反擊。
你斬我一刀,我就換你一劍。
你後退半步,我就跟進半步。
一時之間,沒有任何固定軌跡的劍影,舞動於這片小小的天地。
竹劍相擊的次數,以快得意識難以跟上的速度攀升。
一下、五下、九下……直至難以計量,數不過來。
肯定會有人中劍受傷——任誰都會這麼想吧,目睹這種如此激烈的比試之後。
可事實上呢?
啪——二人的竹劍第不知道多少次地碰在一起。就像被相擊的氣浪與反作用力給震開似的,兩人以腳黏着地面的姿勢同時向後倒飛,一直拉出4步上下的間距後雙方纔將將穩住身形。
“呼……呼……呼……呼……”
大石鍬次郎的胸膛與雙肩以輕微的幅度上下起伏。
反觀青登——有着“元陽+1”所打造出來的健朗體魄,以及“鐵肺”所賦予的突出肺活量的他,呼吸與開戰前相比,無甚變化,一如尋常地平穩有力。
大石鍬次郎似是想要調整他的呼吸節奏,故而沒有立即衝上前去再與青登相搏。
至於青登,他也沒有馬上再開戰端。
他一邊以中段架勢把竹劍舉在身前,將身體隱在竹劍的陰影裡,一邊用鷹一般的審視目光將對面的大石鍬次郎從頭到腳地打量了數遍。
——怪不得能被北原耕之介委託來與我對陣。
大石鍬次郎能在適才的戰鬥裡與青登鬥得有來有回,不落下風——相信眼睛不瞎、腦子不笨的人,應該都可以看出這位使無外流的劍士,並不是等閒之輩!
到場邊緣,大月實臉上的那抹以爲青登絕對贏定了的輕鬆笑意消失了。
佐那子不改鎮定本色,她的神態抱持着大體的平靜,但還是忍不住地朝大石鍬次郎的身上投去訝異的目光——她並非是爲大石鍬次郎的實力感到吃驚。
身爲“當世大劍豪”千葉定吉的女兒,佐那子什麼武者沒見過?她是在爲大石鍬次郎的身上具備着既稀有又可怕,許多武者都沒有擁有的“某樣東西”而覺得驚訝。
青登也發現了大石鍬次郎身上的“這樣東西”。
在大石鍬次郎朝他揮出第一劍時,青登就隱約感受到幾分異常。
認真地體驗、考校了幾番之後,青登漸漸摸清楚這份異樣感覺出自何處。
是大石鍬次郎的眼神。
戰鬥開始後,大石鍬次郎露出了與開戰前的散漫樣子截然不同的眼神。
沒有喜,沒有悲。但不是那種不帶半分情感的無神,也不是那種看不起人的冰冷。
而是冷漠。
純粹的冷漠。
不把人當人看的冷漠。
這裡的“不把人當人看”並不是指傲慢不遜、盛氣凌人的那種對人的蔑視。
而是不把人類當成生物上的存在……
每當大石鍬次郎舉刀朝青登殺將而來時,這種感覺都會尤爲明顯。
他朝青登投去的視線,就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待一架等着被他劈爛的人偶。
這樣的眼神,這種對待生命的態度……罕見至極。
故而連見識過不少各式各樣的武者的佐那子,都難掩臉上的訝色。
青登頓時斷定:對面的這位年紀與他相仿的青年,一定殺過不少人。
並且他極有可能有着一定的反社會人格。至少對傷害人一事,沒有任何的牴觸情緒,對於生命沒有絲毫敬畏之心。
各種類型的對手,青登也算是交戰過不少,但這種“殺戮機器”,青登還是第一次碰見。
一種怪異的新鮮感,包圍住青登的全身。
“哼。”
青登咧了咧嘴角,緩緩岔開雙腿,身子側轉,手中竹劍慢騰騰上揚,將架勢切換成霞段之構。
與眼前的戰鬥五官的一切外界的聲音與腦海裡的雜念,因“聚神”的發動而像退潮的海浪一般快速散去。
“放馬過來吧。”
青登的聲音很輕,但大石鍬次郎卻好像是聽見了。
他像青登那樣裂開嘴角,露出森然的白牙。
下個瞬間,他直起手裡的竹劍,挺步上前,竹劍瞬間在空中畫出一道半弧。
大石鍬次郎的劍與身體,與佇立在原地,靜等對方來攻的青登的劍和身體,重重地撞在一起。
“唔……”
一片激盪之中,不知道是兩人中的誰發出低低的痛呼——當場邊衆人不約而同探出身子察看時,卻見大石鍬次郎抱着被搪回來的竹劍,大跨步地向後連退2米有多。
佐那子等人剛剛所聽到的低沉痛呼,便出自大石鍬次郎之口。
剛纔的比刀,大石鍬次郎落入了下風,力量被青登壓制。兩劍相擊之後,青登的身體紋絲不動,倒是大石鍬次郎被反彈回來的力量給震退了。
趁着大石鍬次郎向後退卻,架勢不穩之際,青登出招了。
他以最拿手的霞段之構起勢,以直刺襲向大石鍬次郎的胸膛。
胸膛是絕對的人體要害,這一擊若是紮實了,不論是在道場切磋之中,還是在真刀實戰中,都可以直接分出勝負了。
值此電光火石之際,大石鍬次郎以快得驚人的速度穩住身體,然後提劍上擋,將青登的這一斬化向一旁,格開青登的竹劍。
接着,在燭光的照射之下,被拉得長長的、映在光潔地板上的刀劍相對的兩個人影,以逐電追風的速度“融合”在一起。
不過俯仰之間,不斷髮出碰撞清響的竹劍,就已互擊了12、3次,期間伴有激烈的呼喝。
青登見縫插針地使用示現流的“猿叫”,試圖趁人精神不備時,以“聲波攻擊”偷襲對方。
只要瞬息的功夫就好……只要大石鍬次郎能被他的叫聲給嚇得出現一瞬的分神,青登就能讓這場勝負直接終結。
然大石鍬次郎展現出極其強悍的戰鬥素養。
不論青登的吼聲有多麼響亮,不論青登挑選的“聲波偷襲”的時機有多麼精妙,大石鍬次郎皆不爲所動。
相較於青登,大石鍬次郎顯然要安靜許多,從戰鬥開始至今,他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也沒發出過任何一聲呼喝。
無聲的劍,無聲的殺人方式……
說時遲那時快,讓不遠處的列位看客……特別是北原耕之介提心吊膽的一幕陡然出現。
只見大石鍬次郎突然將劍身大幅下方,一下子切換成下段架勢。
他那粗壯有力,但是又柔韌如鞭的雙腿,“噔”地朝前大跨一步,一口氣拉近自己與青登的間距的同時,竹劍“嗤”地上滑,拉出一條筆直的、直奔青登的腰腹而去的黑線。
大石鍬次郎的這一擊,時機和攻擊方向選得妙極。青登的意識雖反應過來了,但因角度的問題,身體很難做出有效的應對。
來不及揮劍彈開或撤步閃避,於是青登只能把竹劍斜着豎在腰間,豎在大石鍬次郎的劍勢的必經之地上。
啪——竹劍相交,青登彈開了對方的攻擊,但因防禦過於倉促,身體架勢頓時進入一種很容易讓敵人有機可趁的極危險境地。
大石鍬次郎不愧是戰鬥素養強悍、作戰經驗豐富的老手,他立即遞出新的一刀,想要將青登一刀斬落,一鼓作氣地決出勝負。
但,就在這個時候,就像慢放的電影突然開始快放一樣,青登的手腳以比大石鍬次郎還要快上半分的速度動起來。
他先是身輕如燕地斜着往旁邊一跳,閃到大石鍬次郎砍不到的位置。
在拔足跳躍,身體短暫地飛在半空中時,他擺出右上段的架勢,接着自右上往左下,以瀑布狂瀉之勢直劈大石鍬次郎的肩膀!
大石鍬次郎面罩之下的臉,神色微變,冷漠得不似人眼的雙目,恢復了點能讓人想起來:“哦,這人是個人類來着”的愕然神采。
他水平地舉起竹劍,想要接下青登的這一招,但還是遲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