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面色肅然,“幾日啓程,遣使何人?走哪條北上之道?”
“自是沿長江入淮水,再由淮北過境。”
“爲何不走廬江?”曹操雙眉微皺道。
“那時淮水以北正在交戰。”劉奇自顧自地將酒樽端起來,在他敬酒之下,曹操和劉備幾乎同時端起酒杯。
三人同飲,在四周近十萬兵將的環繞下,三人仍舊淡定自若。
“遣使乃前會稽太守王景興,他忠心漢室,聞天子東歸,有意前往許縣拜會,所攜漢書印刷書籍三百冊,以及江東特產,護送的軍士,亦有二百餘衆。”
“啓程已有大半月之久,莫非……司空並未收到任何密報?”劉奇故作驚訝道。
曹操面色陰沉如水,“既有王景興押送,斷不會就此石沉大海,只是……曹某須吳侯提供確切上貢路線,半月之久,便是繞行東海,怕也抵達了吾豫州境內。”
“這是自然。”劉奇笑着拿起酒壺,爲二人一一斟滿。
“吳侯能爲天子尋回玉璽,當是大功一件,待王景興抵達許縣之日,吳侯加官進爵,晉位三公之日,指日可待矣。”
劉奇看着曹操臉上的笑容,臉上故意流露出幾分失落之色,“今江東山林之間,山越未平,又時常有災荒水患,奇雖是有意前往許縣朝拜天子,怕也有心無力。”
說着,他回眸看了一眼劉備,“皇叔今爲司空帳下先鋒,可有見過天子?”
劉備微微一愣,便擡手一輯,“備心中仰慕已久,倒是未嘗得以一見。”
“如此,那此番回師許縣,玄德老弟便與吾同行罷。”曹操順勢接過話道。
劉備心中一沉,面上卻帶着禮貌的微笑,“既是司空吩咐,備自當應命。”
劉奇心中道了聲“老狐狸”,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身側不遠處的下邳城,“此城爲泗水、沂水所淹,城中積水雖退,但多出房屋倒塌,街道上淤泥遍佈,百姓家中糧食更是有大多發黴,聽聞司空已任命徐州六郡之守,須得好生照應纔是。”
“此乃分內之事爾,徐州諸多官吏,必不敢陽奉陰違。”曹操眯着眼迎上劉奇的目光,“只是,那淮水以南,下邳數縣和廣陵一郡,吾亦令官員到任,不知吳侯爲何派呂布舊將孫觀、吳敦、尹禮等將,於淮水北岸拒之。”
“臧霸麾下泰山衆將,乃至張遼、高順等將,俱是溫侯舊部,其思念故主之情,守望淮水以悼之,實乃人之常情爾,此舉,莫非是有違國法?”劉奇驚訝道。
“此舉自然不違國法,可若是阻攔官員到任,卻是罪過,吾聞昔日老吳侯渡江赴任揚州刺史之時,曾爲袁術派兵所阻,今日吳侯命大軍據淮水,阻攔朝廷派遣官員到任,怕會重蹈覆轍啊。”曹操目光盯着眼前的酒樽,嘴角勾勒着若有若無的笑容。
“司空此言,請恕劉奇萬不敢受之,此事全乃溫侯舊部自作主張,司空亦知,吾與徐州軍有翁婿之情,溫侯麾下一衆舊將,此番卻與吾江東結盟,吾只提供糧草軍械,卻對其行軍打仗,無法插手干預。”劉奇一臉無奈,“此事,請恕奇無能爲力爾。”
曹操心中冷笑,面上卻突然綻放出幾分笑容,“哈哈哈……倒是操錯怪吳侯矣,來,操先自罰一杯。”
放下酒杯,曹操拂袖擦拭幾下鬍鬚與嘴角上的酒液,目光和煦地看向劉奇,“吾聞吳侯攻逆臣袁術,便遣夏侯淵、李典等將前往馳援,未曾想,生了孫權這等事端,後孫權得天子之詔,討伐南陽,吾于徐州征戰,倒是險些忘了,淮北數縣,亦是九江治下,應當歸還吳侯治理纔是。”
“司空爲朝廷征戰四方,功高勞苦,區區幾座小城,不若便留於司空作爲封地罷。”
“孟德區區一草芥爾,若非天子恩德,焉能躋身士族之身,那淮北數縣,卻是不敢受之。”
“倒是吳侯此番征討逆賊袁術有功,天子另有封賞。”言罷,曹操朝後一招手,立即便有一名戴着錦冠的文士從軍陣之中走出,於數十步外停下。
“吳侯劉奇接旨。”
“臣劉奇,接旨。”劉奇立即站起身來,恭敬地朝前一輯,俯身下跪。
身側,曹操、劉備亦無法安然正坐,只能在一旁陪同接旨。
“轟隆”四周,齊刷刷地跪倒了一片,無論是曹營兵馬還是江東兵馬,俱無一人膽敢挺身而立。
“朕聞弟安淮南,除奸賊袁術,平逆朝之兵禍,當爲吾宗室之千里駒爾,今天下苦黃巾、董賊舊矣,百姓疾苦,戰火橫生,弟德才兼備,當擢後將軍,掌揚州、徐州、交州、荊州四州之地爾,爲吾漢室,安定南疆,再建新功……”
聖旨中,大多是以家書的口吻吩咐,劉奇的縣侯未能加爵,亦爲添食邑,倒是多了節制揚州、徐州、交州、荊州四州之權。
劉奇雙手一輯,就地叩首,“臣劉奇,多謝陛下恩德。”
旋即,便有侍者將聖旨遞給不遠處亦是上前相迎的江東軍文吏。
“恭賀吳侯,晉位後將軍。”曹操和劉備幾乎同時擡手一輯道。
“二位之功,勝劉奇多矣,奇又豈敢以微末之功倨之。”
“吳侯討伐袁術,滅其逆朝根基,此等大功,本該位列三公九卿,只是,吳侯牽掛江東百姓,此番,又讓陛下苦候矣。”曹操笑着說道。
“臣感陛下之地,銘感五內,有愧於心,便是肝腦塗地,亦難報之。”劉奇滿臉感激涕零,俯身朝着許縣方向再次一拜。
曹操見他恭謹模樣,眼中複雜,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曾幾何時,他曹孟德,亦是爲大漢奔波勞累,盡心盡力的漢臣。
而反觀劉備,則是嘴角微微抽搐,他端在身前的手臂,已是有些麻木,此刻,他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爽。
自己承中山靖王之後,多以漢室宗親之名行走天下,每逢天子掛念,天子恩賞,必感恩戴德。
今日,反倒是見着眼前這小自己十餘載的傢伙有些汗顏。
他緊盯着劉奇那有些淤青的腦門,麪皮微微一抖,心中暗道:“有些……過了吧。”
又是一晚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晚點兒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