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歷了一場打砸搶,古玩店只能關門大吉,褚遂良和劉弘基一邊打掃一邊等着刁小四和徐懋功回來。
不得不說刁小四辦起事情就是利索,古玩店裡尚未打掃乾淨,他便盡心竭力地攙扶着一瘸一拐渾身打顫的徐懋功走了進來。
徐懋功望着滿地的狼藉,奮力甩開刁小四溫柔體貼的手,驚異道:“怎麼回事?”
劉弘基從地上撿起幾塊花瓶瓷片,悶悶道:“剛纔有人在這兒鑑寶,說只需要聽聽古玩的響聲便能知道它是真的還是假的。”
徐懋功錯愕道:“光聽響聲就能知道,誰有這等本事?”
劉弘基木無表情道:“那位高人就站在你身後,只要捨得腦門開花盡管可以試試。”
徐懋功頓時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樑骨冷颼颼往上躥,暗暗慶幸自己只是個算命的。
刁小四坐到賬臺後以手支頭,說道:“小褚,關門、放貓!”
徐懋功一眼盯到那隻夾着尾巴乖乖蹲在刁小四腳邊的波斯貓,頓知大事不妙。
褚遂良無限同情地瞧着徐懋功道:“你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拿了不該拿的?”
徐懋功立即掏出兩錠白銀,塞給劉弘基道:“劉兄,你受委屈了,這是醫藥費。”
不等劉弘基開口,他轉回頭將一張銀票遞給褚遂良道:“這是店裡的損失費。”
“五千兩?!”褚遂良的手一哆嗦,懷疑道:“偷的還是撿的?”
刁小四面目猙獰,大叫道:“那是老子的錢——小褚,關門、放貓!”
“砰!”褚遂良收了銀票,飛快地把門關上道:“說,咬誰?”
然後,街面上過路的行人便時不時聽到從古玩店裡傳出了的模模糊糊的一系列稀奇古怪的聲音,像是誰家的貓在發春,狗在哀嚎。
須臾之後,古玩店裡慢慢寂靜下來,刁小四臉貼膏藥手綁繃帶,有氣無力地趴在賬臺上,旁邊有隻精神煥發的波斯貓,高高翹起尾巴耀武揚威來回巡邏。
褚遂良坐在旁邊,手裡拿着那張五千兩銀票翻來覆去地百看不厭。
劉弘基手也沒閒着,抓着兩塊剛剛砸碎的青銅編鐘,噹噹敲個不停。
只有徐懋功好點兒,慢條斯理地將一根根金針重新收回兜囊裡,和顏悅色地問道:“小四兄,咱們可以開始說正事了麼?”
刁小四氣若游絲道:“喪心病狂、滅絕人性啊,誰能……匡扶正義,還我銀票——”
徐懋功只當啥都沒聽見,給他引見劉弘基道:“這位劉兄是秦王麾下的得力干將,與洛陽河洛鏢局的劉總鏢頭同父異母。這次劉總鏢頭響應秦王號召,準備在大軍圍攻洛陽時揭竿起義裡應外合。誰知消息泄露,如今深陷囹圄。劉兄萬分焦灼,星夜趕來洛陽,爲的就是設法營救劉總鏢頭。”
刁小四兩眼一翻道:“好啊,劉志昊被囚禁在白馬寺的齊雲塔裡。相信憑紅雞兄的高才,對付區區一個洞鼎老賊禿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褚遂良忙道:“小四兄,營救劉總鏢頭事關重大,你我同舟共濟豈能袖手旁觀?”
刁小四伸出傷痕累累的雙手道:“我倒是想搭把手,可惜剛剛捱過打,受過傷,渾身沒勁兒,十根手指頭比胡蘿蔔還粗,有心殺賊無力迴天呀。”
劉弘基嘴脣稍動,被徐懋功的眼神止住。就聽牛鼻子笑吟吟說道:“營救劉總鏢頭的事純屬自願,咱們當然不能強求小四兄出手幫忙。不過你放心,我們義氣爲先,即便事敗被擒無論禁受怎樣的酷刑,也絕不會供出小四兄。”
刁小四猛地蹦下賬臺,說道:“老子有一個條件,不答應拉倒。”
劉弘基立馬道:“老子窮光蛋一個,要錢免談。”
刁小四道:“如果行動成功,不管誰來問,你們都得說人是老子救出來的。”
劉弘基一聽,毫不猶豫答應道:“沒問題,只要能救出大哥,其他的無所謂。”
刁小四笑着伸出手來道:“紅雞兄,咱們一言爲定!”
劉弘基也不曉得刁小四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和他擊掌訂約,說道:“老子一口唾沫一個釘,你怕啥?”
褚遂良道:“告訴大夥兒一個好消息,就在昨天夜裡王世充手下的大將田瓚率領二十五州軍民向秦王殿下投誠,還有郭慶、魏陸也紛紛棄暗投明歸順大唐。王世充衆叛親離,敗亡之日近在眼前。”
徐懋功沉靜道:“褚兄,我們還不能高興得太早。洛陽城堅兵強,未來必定會有一場苦戰。而且據可靠情報,竇建德的使者已經到了洛陽,正與王世充商量結盟事宜。更可慮的是,突厥的秘使極有可能混入了竇建德的使團中。假如這三家聯手,秦王殿下所承受的壓力將會前所未有。”
“突厥秘使……”刁小四登時想到了金瓶梅譜上的雅蘭黛,不由來了勁頭,迫不及待道:“會不會是日宗宗主親自來了?”
徐懋功笑道:“絕無可能,日宗在突厥地位超然,頡利可汗還請不動她。”
刁小四大失所望,對突厥秘使一下沒了興致,問道:“你們和秦二哥聯繫上了麼?”
徐懋功點點頭道:“事情進展很順利,二哥和四弟都已經決定歸唐,但具體細節仍然有待商榷。可能小四兄不清楚,秦二哥曾經救過陛下一家,他和秦王殿下、柴駙馬的交情已經有很多年了。”
刁小四想到當年柴紹委託自己將秦瓊帶出長安城的舊事,時間過得真快。
劉弘基問道:“有沒有可能勸降單雄信?”
徐懋功苦笑道:“這事我和二哥、四弟私下聊過,可能性近乎爲零。”
褚遂良道:“小四兄,你不是在單雄信府裡管錢收賬麼?”
刁小四忿忿道:“狗屁管錢,老子管餵馬。”
徐懋功莞爾一笑,說道:“爲了今後行動方便,我擬定了一套新的聯絡方式。我們每人都要給自己另起一個綽號,最好跟原本的姓名沒有任何關係。”
劉弘基道:“劉某平生最欽佩關二爺,我便用這個綽號。”
褚遂良想了想,問道:“我叫書聖怎樣?”
刁小四大搖起頭道:“晦氣,男人連腎都輸了,還能有啥好?”
褚遂良臉都綠了,幸好手裡拿着的是張銀票,不然一準砸過去。
徐懋功顯然早已想好自己的綽號,微笑道:“我就叫狐狸吧。小四兄,你呢?”
刁小四冥思苦想,要找一個即好記又響亮的綽號,似“無恥掃把星”那是萬萬不能用的。他忽然想到自己兜裡的天羅星盤,眼前一亮道:“有了,從今往後你們就叫我星爺吧!”
“星爺?”屋裡另外的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有再揍這小子一頓的衝動。
尤其是劉弘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星爺,星爺,那不成了星雨的爺爺,自己的爹?
刁小四眉飛色舞道:“走——讓我帶兄弟們一起去看劉星雨!”
劉星雨現下的藏身之所在洛陽城東里仁坊的一棟獨門獨院宅邸中,緊挨着永通門出入方便,是劉志昊早年用一個遠房親戚名義購入的私產。
刁小四領着徐懋功、褚遂良、劉弘基三人浩浩蕩蕩殺奔而來,頓時驚動了劉府的護衛。劉星雨聞訊出來,見到劉弘基不禁悲喜交集抱頭痛哭。
衆人來到府裡的小花廳落座,劉星雨瞪着刁小四道:“原來你不叫華鐵廬!”
刁小四嘴裡嚼着玫瑰糕,口齒不清道:“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兒一定辦到。”
劉弘基擔心侄女兒吃虧上當,忙問道:“星雨,這小子的話,你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他答應過你什麼事兒?”
劉星雨回答道:“他答應幫我救出爹爹,事成後我給他一筆酬勞。”
劉弘基情知不妙,急切道:“多少?”
刁小四做賊心虛,搶先道:“不多不多,差不多就五萬兩吧。”
劉弘基一陣肉疼,還沒等他痛斥刁小四見錢眼開趁火打劫,就聽劉星雨低聲補充道:“是金子。”
“金子?!”劉弘基的眼前立刻金光閃爍,差點沒背過氣,怒道:“你小子敢黑——”
刁小四趕緊道:“咱們剛剛擊過掌,一口唾沫一個釘,不帶耍賴的!”
“喀喇喇!”劉弘基愣了愣,一肚子火無處發泄一屁股把榻席坐碎。
刁小四唯恐劉弘基再找自己算帳,急忙岔開話頭道:“乾脆,咱們今晚就行動,把劉總鏢頭救出來。”
徐懋功不慌不忙道:“最好再多等幾天。”
劉星雨急於救父,道:“爲什麼?”
徐懋功道:“我們這次不僅要救出被抓的劉總鏢頭和鏢局裡的各位兄弟,還要趁機拔除慈恩寺在洛陽的勢力。因此,青城劍派和終南山都會有高手趕來助陣,所以需要再等幾天。”
刁小四一聽大喜過望,他最不願意的就是與洞鼎老賊禿幹架,如今有青城、終南兩家派人來頂缸,實在太妙不過。
他問道:“都會有誰來洛陽,洞鼎老賊禿可不好對付。”
徐懋功回答道:“暫時我還不曉得會有誰來。但對付洞鼎神僧的人選早已有了。”
褚遂良好奇道:“莫非是長孫掌門要親自出手?”
徐懋功含笑搖頭道:“此人俠肝義膽機智百出,能征善戰坑敵無數——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褚遂良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小四兄。咦,小四兄人呢?小四兄,你要去哪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