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對劉仁恭還是蠻不錯的,對方落難的時候李克用收留他,還幫着他搶地盤,地盤搶下來之後又交給他打理,最後還不忘爲其請來了幽州節度使的高位,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偏偏劉仁恭是屬白眼狼的,溫厚外表下掩藏着的是勃勃野心,他不甘心受制於李克用,想要搞獨立單幹。
單幹的話就要有實力、有地盤,要不然哪來的籌碼呢。
地盤名義上是有的,那就是廣闊的幽州節度使轄區,但劉仁恭表面上是一方節度,但手頭沒兵,兵在高思繼、高思祥兄弟們手裡。
這種局面是李克用有意爲之,可以理解爲制衡之策,軍政分家後的幽州更利於李克用掌控。
這種情況下劉仁恭想要反叛還是很難的,但是難歸難,對於野心家來說有一絲希望也要去爭取。
這一絲希望就是李克用對幽州統治力量的看法。
李克用在防着幽州的這些人,但防備的重點不是劉仁恭,而是高思繼他們。
這也可以理解,因爲武人亂政是當時整個大唐的通病,誰手裡有兵誰就要成爲懷疑的對象,更何況高思繼還很能打,個人戰力能在全天下武將裡面排進前三。
所以李克用離開幽州之前給劉仁恭佈置了一項秘密任務,讓他監視高家兄弟,如果幽州有變,立刻向晉陽彙報。
壞就壞在這一項秘密任務上。
劉仁恭想要獨立,必須要奪取兵權,而高家兄弟就是他奪權路上的攔路石,他要通過李克用把這些礙眼的石頭給搬開。
既然有了想法,就不愁沒有機會,而機會很快就來了。
李克用在幽州軍政機關裡安排了很多晉陽人,成爲制衡劉仁恭與高家兄弟們的第三股力量。
但是這股力量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因爲他們認爲自己高人一等,能夠留在幽州是李克用發給他們的福利,既然是福利那就要好好享受,因此欺男霸女、巧取豪奪、違法亂紀的事情都做出來了,成爲當地一患。
按理說劉仁恭是地方行政長官,他應該出面來管一管,可是這個劉窟頭不但不管,還把想管的官員們都打壓下去了,他要坐等事態惡化。
事態確實惡化了,無法無天的晉陽人見無人敢管,越發變本加厲,開始殺人放火。
這樣一來火候就夠了,劉仁恭開始拿出扮豬吃老虎的本事,去向高家兄弟求救,他說:“那羣晉陽人真是太無法無天,簡直不把我們當地人放在眼裡,你們說怎麼辦!”
高思繼:“大人您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劉仁恭:“法辦!”
高思繼豎起大拇指:“大人威武!我們在精神上支持你!”
劉仁恭:“只是精神上支持還不行,那些人裡面有好多軍官,我打不過他們。”
說完後開始賣慘,說自己這一方長官當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大有想要回家賣紅薯的勁頭兒,所以接下來的行動還要高大將軍們來具體實施。
老劉說着說着眼裡開始憋淚,並給高家兄弟戴高帽子,把對方形容成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大有他們不出面主持公道就是千古罪人的味道。
高思繼吃不住勁了,但他也不是傻子,說出了自己的顧慮:“這些人好解決,我們不怕,怕就怕他們身後的大人物。”意指李克用。
劉仁恭:“這有何難,你們儘管幹,出了事情我擔着,誰讓我是節度使呢!——王爺那裡我會打招呼的!”
這回高家兄弟放心了,他們本來就是血性漢子,早就看晉陽人不爽了,現在有長官給自己撐腰,那就甩開膀子幹唄,做一次救民於水火的英雄還是蠻有成就感的。
高家兄弟毫不含糊,抓住一大批無法無天的晉陽人,當街砍了腦袋,百姓們拍手稱快。
當然,劉仁恭比百姓們還要稱快,他提筆給李克用寫了一封信,主題思想是高家兄弟擁兵自重,心懷不軌,他們竟然把您留在幽州的親信給斬殺了,下一步可能就要對付我了。我老劉死了不要緊啊,就怕辜負了大王您的囑託,所以冒着十萬分的危險送出這封信來,請大王明察!
李克用把信一口氣讀完,大怒,心想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高家兄弟果然不靠譜,還是我家老劉實在!
李克用連夜發兵,殺到幽州把高家兄弟給砍了。高家兄弟到死都沒有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死。
李克用並沒有把事情做絕,他赦免了高家三兄弟的後代,把高行周(高思繼之子)、高行珪等人任命爲軍官,歸劉仁恭調遣。
至此,劉仁恭真正掌握了幽州軍政大權。
後來李克用跟魏博的羅弘信、朱溫這些人打起來了,打仗需要士兵,也需要給養,李克用自然而然地派人問劉仁恭要。
劉仁恭現在翅膀硬了,他起初還給一點,後來乾脆一毛不拔,李克用的信使往返幽州十餘次,硬是什麼都沒討要回來,最後乾脆連信使都被對方扣押了。
李克用大怒,按照他的性格,當時就要打過去的,但當時正在跟朱溫對壘呢,所以耐着性子,派人跟劉仁恭講道理。
劉仁恭不講道理,他寫了一封信,把李克用大罵一通。
這樣一來,李克用忍不了了,他也不管朱溫了,帶着黑鴉軍殺奔幽州而來。這次出征的規模有點大,統共有步騎五萬,大有烏雲蓋地,黑雲壓成的陣勢。
劉仁恭竟然不怕,倒不是他有多麼勇敢,而是劉家父子都有點腦殘(後文會提到,他的兩個寶貝兒子也都很奇葩)。
劉仁恭頗有一點夜郎自大的自覺,他就想啊,我已經佔據幽州了,幽州是什麼地方,這可是之前的范陽,是稱雄燕地的雄城,正所謂幽州在手,天下我有,你李克用盡管打吧,我看你最後能打到什麼程度!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夜郎自大也會成功,踩到了狗屎的人還真有可能走狗屎運,李克用最後竟然真的被劉仁恭打敗了。事情是這樣的。
李克用最近很鬱悶,兒子被人殺了,盟友也背叛了,現在竟然連劉仁恭這撮鳥都開始出來蹦躂了,這讓李克用很沮喪。
人開不開心的時候都要喝兩盅,李克用尤其好這一口,所以把大營往幽州城下一紮,喝酒去了。
一杯一杯又一杯……不好意思,李克用喝酒應該不會用杯,多半是用碗,還有可能是用壇,總之,他喝多了,多到倒頭大睡,不省人事。
然後夜郎自大的劉仁恭出城來摸營了,放在平常晉陽兵會給他當頭一棒,把他屁滾尿流地打回城裡去,但這一次不一樣,帳外喊殺聲沖天,帳內李克用酣睡如常。
主帥睡着了也就罷了,手下的將領們可以出來挑一挑大樑呀,不過很可惜,這次隨李克用出徵的是“常敗將軍”李存信,這傢伙看敵軍殺過來了,嚇破了膽,帶着大軍撒腿就跑。
戰場上的損失多半不是打出來的,而是跑出來的,逃跑的一方往往會面臨一邊倒的屠殺。
晉陽兵大敗,損兵無數。
李克用清醒過來之後向李存信說了一句話:“昨日吾醉,公不能爲我戰邪?古人三敗,公已二矣。”
李存信大懼,惴惴不安,之後經常稱病,不再領兵,幾年後憂鬱成疾,病死在晉陽。
劉仁恭打敗了李克用,高興得像只下了蛋的老母雞,咕咕直叫,恨不能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的輝煌戰績。隨後他對幽州城內的勢力進行了一次大清洗,反對他的人被一網打盡,包括李克用之前安插在幽州的人在內,都歸順了他。
自此,幽州徹底擺脫了李克用的控制,成爲一方獨立的軍閥。
李克用這裡禍不單行,朱溫那裡卻風光獨好,他現在終於如願以償,消滅了鄆兗的朱家兄弟。
最後的戰鬥
魏博節度使羅弘信投靠朱溫,直接導致泰寧、天平兩鎮與河東的聯繫被切斷了,更導致李克用之前派到鄆兗的李承嗣、史儼被切斷了歸路,他們率領的幾千河東兵成了孤軍,只能和朱宣、朱瑾兩個一條路走到黑了。
我們前文提到過,朱瑾的兗州已經被圍了,但是沒有立即被攻破,相反,先被攻破的反而是朱宣的鄆州。
當時兗州被圍,朱宣很着急,他救弟心切,前後組織了數次進攻,想要解圍。
他先是派兵向兗州運糧,中了朱溫手下大將朱友恭的埋伏,糧食被搶了不說,還損失了安福順、安福慶兩員大將。
隨後朱宣又派大將賀瑰、柳存等人帶兵一萬,去襲擊曹州,這樣做的目的是想圍魏救趙。沒想到汴州兵太猛了,朱溫一邊圍着兗州,一邊派兵救援曹州,兩邊都不耽誤,還把朱宣的部隊打得大敗,活捉賀瑰、柳存、何懷寶等將,一萬人裡有三千被俘,其餘全部戰死。
這時候朱宣的堂兄齊州刺史朱瓊感到形勢不妙,向朱溫投降。朱溫大喜,押着剛剛俘虜的賀瑰、何懷寶以及朱瓊到了兗州城下,對朱瑾說:“你哥哥都投降了,你還不降嗎?”
朱瑾一看,城下可不就是自己的堂兄朱瓊嗎,於是假裝服軟,派手下帶着書信和禮物到朱溫那裡請降,並對朱溫說道:“我不是不降,只是要增加一下投降的儀式感,這樣吧,我先把泰寧節度使的印信交出來,您可以讓我的堂兄過來領取。”
朱溫大喜,在第二天的受降儀式上,讓朱瓊去朱瑾那裡領取印信,朱瑾一人一馬立在橋上,對朱瓊說:“哥哥你走近一些,我有話跟你說。”
朱瓊有點害怕:“距離產生美,我覺得現在挺好啊。”
朱瑾:“你不過來我就不給你印信,你交不了差,朱溫能饒了你?”
朱瓊沒辦法了,只能硬着頭皮上橋。朱瑾等對方走得近了,一把擄了過來,橫放在馬背上,一騎絕塵回了城,轟隆一聲關上城門。
朱瑾站在城頭上一刀砍了朱瓊,把頭扔到朱溫面前,大罵道:“朱溫狗賊,我兗州城有斷頭的將軍,沒有投降的軟骨頭,勸降什麼的還是省省吧,我們戰場上見真章!”
朱溫這場戲演砸了,在氣勢上輸得一塌糊塗,朱溫臊眉耷眼地感覺挺不好意思的,知道這仗沒法打了,灰溜溜跑了回去。接下來,他把進攻的重點放在了鄆州。
最近鄆州接連在戰場上失利,損失有點大,這還沒完,西線戰場上朱溫與李克用的戰鬥告一段落,把用來打李克用的部隊直接拉到了東線,圍困鄆州,朱宣傻眼了。
這次和朱宣對敵的是龐師古,這位龐老弟很有一些攻城戰的頭腦。在攻打鄆州的路上有一條河,名叫濟水,龐師古並不忙着渡河,而是不緊不慢地安營紮寨,然後讓部下們砍樹、造橋,看樣子他們一點也不慌,大有爲地主家幹活兒磨洋工的意思。
朱宣一看,有意思,有濟水河擋着就不擔心龐師古這麼快打過來,可以慢慢地來部署防禦了。
沒想到龐師古耍奸,中途突然加快了建造速度,橋樑一夜而成,大軍呼嘯而過,直逼鄆州城下,汴州兵呼嘯吶喊,聲震長天,鄆州震悚,朱宣聽到後以爲神兵天降,肝膽俱裂,棄城而逃。
朱宣既然被嚇走了,龐師古的戲也就演完了,他順利進入鄆州城,手下的葛從周取過接力棒,向逃跑的朱宣猛追過去。
朱宣狼狽逃竄,六神無主,跑到中都這個地方被葛從周抓住了,一同被抓住的還有他的一家妻小。葛從周手黑,直接將他們就地斬殺,天平軍(治所鄆州)平。
朱溫任命兒子朱友裕爲鄆州兵馬留後,殺向兗州。
鄆州一失,與兗州的犄角之勢也就不復存在了,兗州危矣。
這時候兗州被圍的太久了,城中缺糧,朱瑾留下大將康懷英據守,自己帶着河東的李承嗣、史儼等人到周圍州縣去收糧。
恰在此時,龐師古的大軍殺到了,留守兗州的康懷英一看,我的乖乖,汴州兵真多,主將又不在,鄆州前段時間又被攻破了,我才幾斤幾兩,還守什麼城呢,乾脆投降了吧。
然後兗州城門大開,朱溫進城,任命葛從周爲兗州留後。
朱瑾一看,老巢被人給端了,這可如何是好,退守沂州,沂州不納,又退守海州,龐師古又殺到海州,大有趕盡殺絕之意。
朱瑾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咬牙一跺腳,帶着李承嗣、史儼等人跑道淮南,投降楊行密了。
楊行密麾下的淮南軍本來戰力一般,打敗孫儒後吸收對方的蔡州兵組建了黑雲都,戰力得到大幅提升,但是還存在致命短板,那就是缺少騎兵。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淮南本來就不產馬,先天不足,就算是有馬了也要專家來組織訓練啊,騎兵作戰那是講究一個戰陣配合以及側擊掠陣之術的,其中門道兒很深,一般人也教不出來啊。
這下好了,朱瑾、李承嗣、史儼這三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騎將,其中李承嗣、史儼還是李克用的麾下,本來就是騎兵起家的,戰力自不用多說,而朱瑾也是五代時期的名將,善使一柄鐵槊,有萬夫不當之勇。
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現在楊行密一下子得到了三名大將,而且這三人還帶來了一支身經百戰的騎兵大軍(開玩笑,九死一生殺出來的,肯定是精銳),正好彌補了淮南軍的劣勢,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把個楊行密笑得合不攏嘴。
以上三個人奔吳,爲接下來的朱、楊大戰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