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竹林秘門顯奇招

函件既經取去,而薛芸芸依舊被阻在宜家村,不問可知陳公威的企圖若何了!

莫家玉判斷了上述情形,心知劉賓將在日內就有出發回京的可能,不禁大爲緊張。

他緊張的原因,第一,劉賓若有行動,杜劍娘必定做最後一撲,那時說不定玉石俱焚,莫家玉所想得到的奸相通敵密件,可能就要因此落空。

其二,萬一讓陳公威順利將劉賓弄回京師,莫家玉若要想設法取得密件,則更無可能,因爲劉賓一回京內,必定會先將密件交送奸相的。

因此陳公威和杜劍娘不衝突則已,一旦衝突不論勝負誰屬,對莫家玉他們來講.都毫無好處可言。

在這種情勢之下,莫家玉最迫切的希望,就是薛芸芸能夠離開宜家村,在劉賓出發回京之前,趕回陳家店,盜取他身上的蠟丸密件。

但實際上莫家玉知道他這種希望很少有實現的可能。

不說陳公威不會允許林旭將薛芸芸送到陳家店來,光憑杜劍娘在陳家店虎視眈眈,林旭就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莫家玉並不是個輕易就放棄希望的人,他決定要製造出機會,使陳公威不得不改變主張,將薛芸芸接回陳家店。

莫家玉既認爲有此必要,乃立刻動手籌劃。

但他還沒有行動,宜家村方面,又有消息傳來,使莫家玉不得改變計劃。

首先莫家玉所得的消息是,宜家村外已發現杜劍孃的行蹤。

這消息、令莫家玉大惑不解,他想:杜劍娘明明與竹林院的人分佈在陳家店一帶,怎會突然在宜家村出現呢?

於是莫家玉吩咐再探,同時動員負責監視陳家店一帶的人手,仔細打探杜劍娘是不是還在陳家店。

他的手下很快就探得了結果,杜劍娘確實沒有離開陳家店。

莫家玉聞報鬆了一口氣,杜劍娘未撤離陳家店,那麼有她那一股人牽制住陳公威,劉賓要離開就得費一番心血才行,他便有時間設法使薛芸芸回到劉賓身邊。

可是陳家店的消息傳來不久,宜家村那方面的莫家玉眼線,又迅速地證實杜劍娘確已在那邊出現,而且主動找上了薛芸芸。

這次莫家玉不再懷疑,他知道他的手下的工作能力都很強,既經兩次證實了杜劍娘出現在宜家村,必無疑問。

而陳家店這邊的監視人員所報的消息,莫家玉也有信心他們不會出錯。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個合理的事實可以解釋,宜家村和陳家店所出現的情況,那就是兩位杜劍娘不是同一個人。

莫家玉知道這個解釋必然不謬,這麼說,困在梵淨山醉心崖腰的那名杜劍娘,一定已經傷愈復出了。

兩位杜劍娘終於就要碰頭,這消息對莫家玉來講,實不知是喜是憂?

一向鎮靜如恆的莫家玉,這時也不免在嘉林寺的靜室中,蝶踱徘徊起來。

他躊躇難於下定決心的原因,乃是無法分辨出,到底這兩個杜劍娘,那一個纔是真正的杜劍娘。

這日傍晚,莫家玉又得到了消息,出現在宜家村的那名杜劍娘,竟然護衛着薛芸芸離開了那邊,朝陳家店方向而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薛芸芸遭到了劫持?

莫家玉運思忖道:不,不可能,那杜劍娘離開梵淨山不久,連劉賓的行蹤都模不清楚,怎會動腦筋動在芸芸的身上?

爲了打開心中的疑困,莫家玉決定趕到宜家村,與那杜劍娘見上一面。

同時,他也極須警告她,準備防範守在陳家店的竹林院人馬,在陳家店外的攔截突擊。

心裡既有如此計劃,莫家玉片刻也留不住,立刻交代了申一行等人,單人匹馬在夜幕初垂之際,疾馳向宜家村而去。

當他堪堪離開了陳家店十數里路,北行越過山區之時,後面突然傳來一陣急驟的蹄聲。

莫家玉濃眉微蹙,忖道:是誰追蹤而來了?那蹄聲聽來已離莫家玉不遠,但如果莫家玉揚鞭催馬前奔的話,還是來得及逃開背後的追蹤的。

可是莫家玉沒有這樣做,因爲一來背後疾馳而來的那批人馬,是不是爲了追趕他而來,還待證實。

二來縱使那批人是衝着他趕來的,莫家玉自當要先設法摸清他們的來歷纔對。

是以,莫家玉如果前奔趨避的話,實是愚蠢之至。

只見他略一猶疑,立刻下了馬背,拉着牲口閃進路旁暫避。

不一會兒,一羣約摸十數人的騎士,很快地奔行至莫家玉藏身的地方。

他們根本沒有發覺有人躲在路旁,迅即疾馳而過,望也不望路旁一眼。莫家玉噓了一口氣,私忖道:“原來這批人是官家捕快,他們行色匆匆地趕到宜家村去,必是爲了杜劍娘之故!”

既然官家捕快都已經出動了,那麼在陳家店的杜劍娘和竹林院的人,必然也已經知道宜家村方面的消息。

他們會不會也趕來?陳公威是不是會在大家將注意力集中到宜家村之此刻,偷偷將劉賓送回京師去?

這些問題使莫家玉相當困擾,他迅速整理思路,要在上述問題中推出一個合理的結論來。

莫家玉想道:陳公威和杜劍娘在陳家店相持十日之久,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對這個問題,莫家玉並不以爲陳公威按兵不動的緣故,是完全爲了等待尋回薛芸芸之故,因爲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在尋回薛芸芸之後,還滯留在陳家店。

所以陳公威沒有即刻回京師的原因,除了沒有把握這個理由之外,實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而杜劍娘集中了竹林院的主力,卻依然寧願與陳公威在陳家店僵持十日之久,其中內情更是使人想不通。

總之,莫家玉覺得他們雙方的態度都太反常。

莫家玉以他靈敏的思路,卻仍然找不出他們雙方這種反常的內幕。

他絞盡腦汁的結果,心胸依舊一片惘然,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莫家玉領導羣倫,爲他們的理想與志業而奮鬥,雖然不時遭遇挫折,但從沒有此刻的心情那麼迷惘。

他在夜色中停立良久,不禁有江郎才盡之感。

驀地,夜空中掠過一道光亮的殞星,引起莫家玉仰首睇視。

只見那道迸散着火花的殞星,在落地之前,仍是光明奪目,似是有意盡它最後一刻的殘存生命,替大地造出最後的一抹生之光彩。

它搖搖擺擺地劃破漆黑的天幕,終於落入塵埃,歸於寂靜。

莫家玉在這一瞥之中,心中頓悟,原先悒悶在心中的那股迷惘,一下子消逝得無影無蹤,胸中豁然開朗。

他朝着殞石落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我不應該如此消沉,我要像那殞星一樣,在逝前爲人們留下餘光!哪怕是如此的短促!”

莫家玉一有如此感覺,精神頓時奮發,恢復了他原來就有的奕奕神采。

他整理一下心緒,翻身上馬,揚鞭向宜家村而去。

約摸奔行了半炷香光景,前行中的莫家玉突被路旁竄出的三名大漢,橫刀攔住。

莫家玉拉住馬繮,仔細一看那三人的裝束,卻原來是竹林院的人,乃道:“請問你們三人攔住區區有什麼事嗎?”

那爲首的大漢亮一亮他手中的兵器,道:“爺們在這一帶幹勾當,尊駕識相的話,就請繞道吧!”

莫家玉尋思道:“竹林院在這裡佈下崗,卻沒有攔阻剛纔那一批捕快,只不知在搞什麼名堂?”

他心裡這樣想,口中卻道:“哦?既然你們不許區區由此前往宜家村,區區就繞道也罷,只是據區區所悉,好像除了這官道之外,再也沒有路可通宜家村,對也不對?”

那大漢笑道:“你說對了!”

莫家玉道:“那麼,我該怎麼繞道呀?”

那大漢揮揮手,很不耐煩地道:“你問我,我要問誰啊?”

莫家玉道:“那麼你們就太不講理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緩緩下了馬背,心中已準備要擊斃這三名竹林院的大漢,好趕到前面一探究竟。

那三名大漢一見莫家玉居然敢下馬,不禁愣了一愣。

莫家玉這時已將馬繮放下,雙手抱胸,帶着一絲嘲弄的微笑,凝視那三名大漢。

兩下距離才僅三、四步而已,因此那三名大漢雖在夜色之中,仍然可以感覺出莫家玉那股凌人的威勢。

那爲首的大漢怔了一怔,道:“尊駕準備由此間過去?”

莫家玉志在速戰速決,聞言拉出背後長劍,道:“難道說,區區沒有露上兩手的話,你們三人會自動讓出路來了?”

那大漢道:“自然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莫家玉擺出門戶,道:“這就是了,那麼咱們何必多說廢話?”

那三名大漢着實沒料到莫家玉竟然主動找架打,心裡頭莫不興起慌亂的感覺,不由得對莫家玉的莫測高深,大起戒心。

這三人的心理反應,只是一瞬間而已,但英家玉早預料到他們三人在這一瞬間,必會被他的行動嚇走了鬥志。

這是莫家王高人一等的地方,這種對敵時氣勢的講究,也只有像莫家玉這種一等高手,才能應用出來。

對方情勢,此刻已很顯然,那三名大漢在本戰之前,早已失去了先聲的優勢,勝負似可預卜。

莫家玉看清了情勢,已知他所控制的心理優勢,瞬間即逝,不能讓那三名大漢有重行培養氣勢的機會。

當下將長劍一抖,道:“小心了,區區就要出招了!”

他聲音冷漠之至,入耳便知他已經動了殺心。

那三名大漢倏地掠起不祥的意念,彷彿已置身絕地,沒有了求生的機會。

莫家玉把握時機,低叱一聲,長劍一陣顫凜,涌出朵朵劍花,同時攻向前面的三名大漢。

那三名大漢這時才如夢初醒,忙拿刀招架。

莫家玉試了一招之後,心知這三名竹林院的徒衆,武功不弱。

他既已志在速戰速決,自必沒有劍下留情的理由。

是以他試了一招之後,長劍吐而復收,招式一變,第二招果然凌厲非凡。

這一招是莫家玉師門絕藝劍門十八招的起手式,但含有華山坎撰劍最厲害的煞着“綿綿此恨”,不要說那三名大漢要抵受不住,就是他們的莊主竹林隱叟親自碰上,也非咋舌不可。

但見那爲首的大漢首先被劍光罩住,就在那光華一現之際,人已倒地身亡!

莫家玉手不留情,一劍得手之後,“嚇”一聲迅即變招換式,攻向第二位敵人!

這一變把換式,只是剎那間的事而已,在那兩名大漢的感覺,根本與前一招幾乎是連在一齊。

換句話說,那兩名大漢在同伴身亡劍下之同時,立刻感受到對方劍招的壓力,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都來不及考慮。

由此可知,莫家玉出招變式之快,委實驚人。

在這種情形之下,那兩名大漢豈能逃出劍下,只聽夜空中傳來兩聲慘叫,莫家玉便已得手。

他審視一下三人的屍體,看看均已氣絕,才放心納劍入鞘,徐步走到他的坐騎之前,忖道:“這一帶既已出現了竹林院的徒衆,足見此去官道已被封鎖,我還是徒步前行,免得暴露行蹤……”

於是莫家玉將牲口拉進遠離道路的一處林中,找一處隱秘之處將馬拴好,然後信步繼續朝宜家村而去。

這回他行進速度雖然仍是很快,但無時不提高警覺,以防再度碰上竹林院的阻擾。

大約前行了半個時辰,莫家玉就再次發現前面有人佈哨。

他皺皺眉,考慮了一下之後,決定繞過那些崗哨,繼續前行。

因此他迅即舍下官道,越野而走,途中又碰上了不少竹林院所佈下的明崗暗哨,心想:

看來杜劍娘準備在這裡大幹一場。

莫家玉一念及此,立刻想到竹林院所要對付的人,許是陪同薛芸芸的另一位杜劍娘了。

兩位杜劍娘既已正面碰上,莫家玉精神倏地一振,不論如何,孰真孰假這個問題,總應該是解決的時候了。

處在這種緊要關頭,莫家玉自無錯過之理。

他仔細偵查一下地形,很小心地避過竹林院的崗哨,來到一座農舍之後。

他深恐驚動了農舍豢養的看門狗,以致發出吠聲來,因此繞過屋後,打算由一旁穿出。

就在莫家玉改了方向,準備舉步之際,倏地身側有沸沸人聲傳來,還挾雜着馬兒清脆的蹄聲。

莫家玉相度一下那些聲響傳來的方位,只略一猶豫,馬上竄到農舍之前。

他並不敢太過大意,到了前面之後,先隱在籬笆之旁,打量是些什麼人闖進這家農舍來。

可是天色太黑,莫家玉只看到農舍之前的曬穀場上,聚集了不少人,那曬穀場面積又大,使莫家玉更難分清楚有多少人在那裡。

莫家玉正想設法靠近一點,以便查出那些人的來歷,但他還沒行動,曬穀場中卻突然一片光亮,敢情有人點燃了十數支火把。

這麼一來,不但場中的人數,就連衣着面貌,莫家玉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自是用不着再向前靠過去。

他心裡竊喜,將身子小心藏好,一雙眼睛很仔細地透過籬笆間縫,注視着場中。

此刻場中在一陣嘈雜之後,已漸漸靜了下來,連住在屋中的農戶,都沒有開門打探,想來這些農民,早就接到了警告,曉得夜裡會有人闖進來。

莫家玉大略地看了一下,立刻發覺那些突然出現在農舍之前的人,竟然都是官府捕快。

這一個發現不免令莫家玉大感吃驚。

這些竹林院的對手,怎會突然出現在竹林院所控制的地區之內呢?

莫家玉疑念才動,場中突然有人道:“陳大人就要到了,大家保持肅靜!”

英家玉聞言,馬上放棄了心中的疑思,忖道:“既然陳公威已經來了,答案很快就知道,我何必分心去想?”

心念轉動之間,莫家玉果然保持心中的沉定,凝神注意場中的變化。

不一會兒,聞名全國的神探陳公威,在兩名漢子的陪伴之下,徐步走到場中來。

在暗處的莫家玉認出了那兩名陪伴陳公威的漢子之後,不禁大吃一驚,心道:“樑奉先和雲錦兩人,陪同陳公威而來,是不是意味着今晚此地可能有好戲看呢?”

樑奉先和雲錦兩人,均被人尊爲風塵三俠的人物,他們接受陳公威約來相助的事,莫家玉早已知道,本來沒有什麼值得他吃驚的事。

然而樑、雲兩人雖在陳公威幕中,陳公威卻一直不敢以些許小事勞動他們,足見他們兩人所受的重視。

因此莫家玉心裡吃驚的是,陳公威此刻不但親自出馬,同時又請出了樑、雲兩張王牌,這情況就堪令人凜惕的了。

在莫家玉思忖之間,陳公威已走進場中,在衆公人環待之下,陪着樑、雲兩人,坐在早經備好的圓凳上說話,狀極悠閒,看不出有緊張的神態。

莫家玉知道像陳公威這種人,越是面對着緊張的場面,越能顯露出出奇的鎮定來。

因之,場中的陳公威力持鎮定,在場外窺探的莫家玉,就越發對場中將要發生的事生出注意來。

陳公威閒坐一會,雖與樑奉先和雲錦兩人有說有笑,但莫家玉注意到他不時朝四下襬頭,顯然心中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差不多過了一炷香之久,莫家玉倏地看到那些捕快開始分散在四周警戒起來。

這些公人動作利落,看不出有些許雜亂,原來都是經過陳公威挑選的高手。

他們一有動作,莫家玉便曉得場中情況就要發生。

果然,在剛纔陳公威出現的那個方向,明明顯顯地出現了一條火龍,一望而知有一大羣人手持着火把,正徐徐向這邊移步過來。

陳公威這時已站了起來,並不斷地四下環顧,像是在檢查他的手下所佈下的方位是否正確,由這些動作,可以證明陳公威對那批人的來頭,並不掉以輕心。

莫家玉此刻已無暇旁及他念,他專心一意地靜觀場中的一舉一動,等待事情發展下去。

沒多久,那批人羣已陸續進入了曬穀場,莫家玉收眼一瞧,赫然發現來的竟是美豔絕倫的杜劍娘!

在杜劍娘之旁,還有寸步不離的秘門尊者鬼使、竹林院三夫人霍小玉等人。

莫家玉一見鬼使和霍小玉,便曉得來的這位杜劍娘,是與陳公威在陳家店相持了十日的杜劍娘,而不是突然在宜家村出現的那一位。

但見她在鬼使陪伴之下,嫋嫋娜娜地走到陳公威之前!身上所穿的那襲大幅羅裳,裁剪得甚是合體,配下她那轉盈的體態,更是誘人遐想。

來到陳公威之前,停步道:“陳大人的魄力確是不小,我確知你今夜一定會應約來此!”

她這一輕啓朱脣,聲音美妙悅耳,使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陳公威微微一怔,道:“姑娘既已離開了陳家店,在下怎會不敢來此?”

杜劍娘道:“你真的不怕我施的是調虎高山之計,將你騙來此地之後,再趁虛命人攻進劉賓的寓所?”

陳公威道:“姑娘如有這種打算的話,咱們不會拖了十天之久,仍未正面衝突起來,對也不對?”

杜劍娘倏地住口不語,生似陳公威說出來的話,就是她心裡的難題似的。

陳公威等了一會,見杜劍娘沒有開口的意思遂又道:“姑娘召在下來此,只不知爲了什麼事?”

杜劍娘擡眼道:“你不是有意跟我談條件,好解決咱們僵持的局面嗎?”

陳公威道:“在下確有此意,但在下相信姑娘也有這個意念,否則姑娘就不會訂下今晚之約,是也不是?”

他言下之意,等於在渲染他善於度人心意的才能,好叫杜劍娘知道他早已預料到她的心底事。

杜劍娘像是不以爲意,道:“我承認我有談和的意念,不過那要先看你所開出來的條件如何!”

陳公威道:“這個在下省得,不過,雙方如果不是勢均力敵的話,條件就根本可以不必談……”

杜劍娘不待他說完,倏然面露溫色,說道:“你以爲我不夠資格同你在這裡談條件?”

陳公威道:“那也不見得,在下只覺得大家拖下去的話,對在下並無不利之處,對姑娘的處境則只是更險惡,談和不談和,在我看來並不顯得特別重要,這點姑娘應該承認纔對呢!”

他的語譯銳利,本意無非是要造成杜劍娘心理上的壓力,俾可爲自己等下談判時取得有利的地位。

因此他的言表,處處卻透出今晚雙方的見面,談得成固然好,談不成便拉倒的味道,等於在示意杜劍娘最好能遷就他。

但是杜劍娘卻不吃陳公威這一套,她冷冷道:“陳大人!你別以爲我主動約請你來此一談的目的是有求於你,所以你先不要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否則你將後悔莫及!”

陳公威道:“姑娘不妨說說看,在下爲什麼非與你談判不可?”

杜劍娘冷笑一聲,道:“你是明知故問?”

陳公威聳聳肩,道:“就算是在下明知故問吧?姑娘說說也無妨礙?”

杜劍娘將一雙美眸睨視着陳公威好一會,像似要從陳公威的臉上尋出靈感來。

她的睇視看來並非有意,但由她那雙明亮的眸子所閃爍出來的眼光,卻緊逼着陳公威,使得他禁不住在心底泛起一陣輕微的波瀾!

陳公威悚然一怔,飛快地在心中想道:“這女子眸中閃爍着難言的意念,卻是充滿了挑逗,我應該提高警覺才行……”

杜劍娘收回了她的目光,微微昂起螓首,道:“你應該明白你自己的處境纔對,否則你就是低估了我的力量!”

陳公威道:“在下從不低估敵人的實力,尤其像姑娘這類的巾幗人物,在下更不敢看輕!”

杜劍娘笑笑道:“你這話絕不是肺腑之言,…”

她欲言又止,緩緩擡起她那雪白的玉手,指着陳公威又道:“不過,我可以透露一個消息給你,好叫你不至於看輕我!”

說到這裡之時,杜劍孃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異常,繼續道:“陳公威!咱們也用不着轉着彎說話,我老實警告你,如果今晚的談判沒有結果的話,我已決定在明日午時之前,下令向陳家店總攻,那時你告饒怕就來不及了!”

陳公威對這個消息甚是震驚,因爲他深知雙方相持十日之後,杜劍娘如果沒有一戰功成的把握,她就不會決定在明日動手。

但他心中雖有些驚駭,表面上仍能保持鎮定的神態,淡淡地道:“杜姑娘,在下也不得不警告你,若是你沒有絕對的把握,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杜劍娘重重哼了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也好讓你曉得我有沒有把握!”

她側過頭對着鬼使道:“左尊者,你將霹靂神彈取出來,讓陳大人見識見識!”

鬼使答應一聲,緩緩自懷中取出一個大如鵝卵的圓形之物揚揚手,對場中的人道:“你們讓開點,我這霹靂神彈一出手,威力站開點免得被我誤傷!”

他說話時顯得甚是得意,足見他手中的那圓形之物,確是有相當威力纔對。

陳公威見狀,立刻下令他的手下讓開。

鬼使端着那圓形之物,徐步走到場中,朝莫家玉藏身的那道籬芭望了一眼,顯然他在尋找一處投擲神彈的理想場所。

莫家玉一看鬼使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藏身的籬芭,不禁大爲緊張。

他雖沒有見識過那霹靂神彈的威力,但他從鬼使那種鄭重其事的態度,也可以意會出那神彈必有來頭。

糟的是,如果鬼使將神彈投向他所藏身的地方,他縱使可以從容趨避,可是卻不免要暴露了他的行蹤。

莫家玉極不願在這緊要關頭驚動了陳公威或杜劍娘,是以他一發現鬼使有朝他這邊投彈的意思,就大爲緊張。

鬼使看了看莫家玉藏身之處,只遲疑一下,立刻掉轉過頭去。

莫家玉終於舒了一口氣,心道:好險啊!

當他驚魂甫定之際.場中的鬼使已將他手中的霹靂神彈,相準東邊的一棵大榕樹擲了過去。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在場的人耳膜隱隱作痛,連立腳處也感到微微顫動!

巨響之後,緊接着掀起一陣飛砂走石,那株兩人合抱那麼粗的大榕樹,居然被炸得支離破碎,蕩然無存。

這情景看得場中的人,莫不瞠目結舌,駭然詫異。

杜劍娘則泛起得意的笑容,黛眉一掀,對陳公威道:“怎麼樣?有這霹靂神彈,我是不是就有把握可以取下劉賓的生命?”

陳公威表情甚是凝重,幸虧他還能保持幾分的冷靜,沉吟一會兒,道:“是誰替姑娘設計這種火彈的?”

杜劍娘道:“竹林院的賽諸葛,怎麼樣?還管用吧?”

陳公威表情木然,平靜地道:“姑娘一定花了相當大的代價,才取得竹林院的火彈,對也不對?”

杜劍娘道:“不錯,但這代價卻值得,是吧?”

陳公威冷冷道:“未必見得,在下就不信那火彈能夠傷得了我!”

杜劍娘展顏一笑,道:“那當然了,以陳大人的身手,有十個神彈也奈何不得,不過,若是用來對付那肥豬般的劉賓,卻是一個便綽綽有餘,只不知陳大人信也不信?”

她的話雖則極盡椰揄之能事,但卻是事實,陳公威自然沒有否認。

他冷靜地考慮了一會,倏地張目道:“姑娘既有那霹靂神彈在手,何以遲遲不在陳家店動手?”

陳公威這句話的意思,等於承認了杜劍娘如果以神彈在陳家店向劉賓動手的話,是有成功的可能。

只聽杜劍娘道:“我未在陳家店對付劉賓的原因,第一,賽諸葛設計的神彈三天前才試驗成功,第二,我不願驟下殺手,等於替你留下餘地!”

陳公威忖道:“她這話如是不假,那麼她必然別有所圖,否則她決計不會等了三天之久,還不施用霹靂神彈!”

陳公威這種想法,確實是相當有見解,因爲他深知杜劍娘恨劉賓入骨,必欲置之死地才甘心,什麼手段都敢用出來。

而今她擁有那麼厲害的武器,在驟不及防的情形下,要取劉賓的生命,無異探囊取物,但她居然持了三天之久,備而不用,這不是相當矛盾嗎?

是以陳公威直認杜劍娘別有所圖,委實相當合理。

那麼,杜劍娘有什麼其他的企圖呢?

陳公威轉念在這個問題思索,沒多久便就恍然大悟,心想:敢倩杜劍娘是有求於我!

至於杜劍娘對他有什麼要求,陳公威則不敢確定,因此他道:“姑娘沒有驟然向劉大人施用霹靂神彈,必有深意,我們可以談一談吧?”

杜劍娘笑着道:“是啊,否則今晚我怎敢勞動大駕來此!”

他們雙方從見面到現在,本都有一談的意思,但爲了怕自己聲勢不夠,在談判時吃了虧,結果不惜繞了一個大彎,互相炫露了一手之後,纔回到談判的正題,這兩人的勾心鬥角,竭智揮思之能事,確是旗鼓相當。

此刻雙方既已急待一談,自無必要再挖空心思去爲自己造成聲勢。

於是杜劍娘又道:“我提議咱們何不盡撒手下,留下我們兩人單獨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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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公威立刻同意,並馬上下令他的手下離開現場,杜劍娘這邊的人,也旋即離去。

這一來曬穀場中就只有陳公威和杜劍娘兩人,面對面地站在一起了。

清風拂動,一輪皓月不知何時,已高掛在天邊,朦朧的光柔和在清風裡,使人倍感超俗。

陳公威凝視着明豔逼人的杜劍娘,心中倏地盪漾着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迅速轉過頭去,查看四周是不是還有閒雜的人。

陳公威的動作看來雖甚自然,但杜劍娘卻早已察覺到他眼神中的些許慌亂。

她怔了一怔,然後恍然道:“陳公威,你好像有點不安,對不?”

陳公威即道:“哪有這回事,沒什麼值得我擔心的!”

他話一出口,頓時大爲後悔,心道:這句話不等於證明了我心中的不安嗎?

杜劍娘這時已經說道:“你無須想瞞我,我看得出來你心中很不平靜,而且我也曉得其中的原因,你信不信?”

陳公威曬道:“姑娘愛怎麼想是你的事,在下覺得我們不必爲這事多費口詞!”

杜劍娘很快接腔道:“不!我們應該先談這件事,你要不要我講明白點?”

陳公威訝道:“姑娘一定要講嗎?”

杜劍娘嫣然一笑,這一笑確是嬌媚動人,她道:“反正這裡又沒有別人,講一講又有什麼關係?”

陳公威濃眉微皺,忖道:“她如果能說出適才心中的感覺,我真的就服她,不,她不可能說對,除非她也有同樣的感覺!”

他正在轉念頭,那杜劍娘已道:“你真是不信我看得出你心中之事?”

陳公威嚇了一跳,心想杜劍娘竟然看出他正要表示不相信的意思。

因此他神情有點不自然起來,杜劍娘此時又道:“你不必太驚奇,大凡人在驚奇之時,就會不自主地顯露出心意來,對不?”

這種最基本的察言觀色之理,神探陳公威哪會不知道。

但是這道理由杜劍娘對陳公威講出來,意義就顯得大不相同,聽在陳公威的耳中,簡直就是在譏笑他。

換句話說,陳公威有神探這個外號,是天下公認的最善於察言觀色的人,現在他自己的心事居然會透露在他的表情中,而且叫杜劍娘看出來,確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因之陳公威大起凜惕,面容一整道:“姑娘不必尋在下開心,咱們談正經事吧?”

杜劍娘徐徐道:“你的心事不是也相當正經嗎?”

陳公威這回已有戒心,因此他的表情木然,已恢復了他特有的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道:“假使姑娘不想談正經事的話,在下就要告辭了!”

他果然轉過身子,但背後的杜劍娘卻嗤聲笑道:“放心!你不會真的想走的,對不對?”

陳公威吁了一口氣,道:“那也不一定,不信你試試看!”

杜劍娘突然道:“你覺得我長得很美是不是?”

陳公威怔了一怔,道:“凡是見過姑娘的人,都會承認姑娘長得很美,在下豈能例外!”

杜劍娘立刻又道:“那麼,有可能的話,你也會喜歡我對不對?”

陳公威似是很重視這個問題,因此他考慮了一會,才道:“在下不否認這句話!”

杜劍娘現出愉悅的神情,道:“我早知道你心裡很喜歡我!”

陳公威道:“像姑娘這樣美麗又聰明的女子,雖是難得一見,可是在下不見得就會喜歡!”

他的語氣堅定異常,任何人聽見都會禁受不住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奇怪,杜劍娘似是不以爲然,道:“你這話是違心之言,剛纔你與我單獨相處之剎那,明明已透露出心中的慌亂,難道說不是爲了喜歡我之故?”

陳公威眼中露出含有深意的光彩,徐徐道:“是的,在下確實很喜歡你!”

他這句話說得緩慢之至,但話一出口,心情竟有吐出了千斤之鉛的感受,舒暢已極。

雙方默默相視了好一會,陳公威只覺得對方的美眸中充滿了萬般柔情,那如訴如泣的神情,令人拂不去心頭涌起的憐愛。

他實在沒法移走他的眼光,同時也不忍在這美妙的一刻,掉頭他顧。

杜劍娘就在這個時候,款步走近陳公威。

陳公威隱約看到了對方的杏眼桃腮,此時竟已泛起一片粉紅。

這時杜劍娘已站定在他的眼前,只要他伸出手來,就可抱個滿懷。

但陳公威就在這緊要關頭,悚然驚醒,並飛快地退了五、六步之多,哼了一聲,道:

“你根本不是杜劍娘!”

那杜劍娘愕然地望着他,倏地揚聲笑道:“是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咱們兩情相悅不就得了嗎?”

陳公威寒着臉道:“你是李玉梅,你絕不是杜劍娘!”

李玉梅就是陳公威親自訓練出來冒充杜劍孃的那女子,但她後來背叛了陳公威。

杜劍娘道:“什麼李玉梅不李玉梅的!你胡扯!”

陳公威道:“這回你休想瞞得了我,哼!只有李玉梅那踐婢,纔會顯得那麼下流!”

杜劍娘道:“你說我剛纔對你的動作下流?”

陳公威道:“不錯,杜劍娘不論如何,也不會那麼露骨將心中愛意表現在言表上!”

杜劍娘突然垂下頭,幽幽說道:“一個人將愛意表露在心上人的面前,是相當正常的事,你竟然指責我下流,莫非你身心有不可告人之病?”

陳公威被說得有點啼笑皆非,然而他卻找不出話來反駁她,因爲她這一番話確也是實。

試想,誰能說夫婦情侶間的恩愛是下流的呢?

陳公威縱橫江湖數十年,什麼大風駭浪都碰到過,就從沒有遭到這男女之間情愛之事。

這並不是說陳公威是個木頭人,但他活了三十餘歲,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子動過真情卻是真的。

從第一次杜劍娘出現在他的眼前,陳公威對她就抱有好感,可是像陳公威這類善於掩飾情感的人,說他已墜入情網,則其言尚早。

直到剛纔,他幾乎愛上了杜劍娘。

這本是很平常的事,陳公威早先既已對杜劍娘懷有私念,適才表露他的情感,還是順理成章的。

問題在陳公威對杜劍娘這種女人知之甚詳,他不相信她會主動對他表示愛意,除非他刻意追求。

因此對適才來的太突然的愛,陳公威一下便發覺那是對方設計出來的,他的警覺性本就很高,一有這個發現,立刻聯想到對方不會是真牌的杜劍娘。

他念頭倏轉,道:“你不承認是李玉梅也沒關係,反正我已心裡有數,此後你休想再用杜劍孃的身份誑我!”

那杜劍娘道:“你不必那麼快就下結論,錯過今晚,將來你再想得到我,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陳公威不覺心裡一陣震動,她的話委實相當嚴重,他想:萬一她不是李玉梅,我豈不是要抱憾終生了嗎?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足以證明實他還不敢肯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李玉梅。

因此他緘默不語,這樣子的轉變,杜劍娘一眼就洞悉他此刻心中的矛盾。

她輕嘆一聲,道:“算了,咱們不必在這裡談情說愛……”

陳公威聞言馬上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道:“姑娘說的也是……”

他連李玉梅三個字都不敢再提出來,可見他對自己適才的判斷,又有點把握不住了。

杜劍娘泛起笑容,像是很滿意陳公威的這一次轉變,從容道:“咱們已經浪費了時間,還是談談正經事吧!”

陳公威迅速恢復了他的威嚴,道:“姑娘有什麼條件,請先說出來,在下洗耳恭聽!”

杜劍娘道:“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你答應不阻撓我清除宜家村的那個冒牌貨,我便任由劉賓回京師去!”

陳公威知道她所要清除的人,是出現在宜家村的另一個杜劍娘,她們兩人互相敵視殘殺,本來也是一件必然的事。

只是令陳公威不解的是,眼前這個杜劍娘,何以將追殺劉賓的仇恨,放在次要的行動呢?

他正要提出他的疑問,那杜劍娘已先說道:“你不必爲我的決定多花腦筋,快提出你的答覆來!”

陳公威道:“我當然會答應作這個要求,因爲這事於我有利無損,我又何樂而不爲呢?”

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你的條件太於過優厚,反叫我下不了決心答應下來!”

這話很明顯是指杜劍娘不可能給他那麼大的便宜,也就是說,他不相信杜劍孃的要求,竟會是那麼簡單。

杜劍娘哪有聽不出他弦外之音之理?當下道:“我放劉賓回京師,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我並沒有表示將因此放棄追殺他的計劃,你明白吧?”

這話就有點合理了,但陳公威仍有疑問,他飛快地尋思道:“杜劍娘假使放劉大人回京,那麼她報仇雪恨的機會將更渺小,至於清除那一個冒充她的人,以後機會有的是,她怎會避急就緩,顛倒行事呢?”

這疑問不但陳公威有,就是隱藏在一旁的莫家玉,也百思不解。

陳公威心思縝密,他用心想了一會,很快地就得到了一個合理的論斷。

當下他道:“你真的不是李玉梅?”

莫家玉聽到他突然又提出這個問題,恍然心道:“是了,這女子必定是李玉梅,否則她不會急於清除杜劍娘,而寧願舍下劉賓的。”

莫家玉心中確認他這種推斷應是相當合理,不覺大爲輕鬆。

不想耳中卻飄來那杜劍孃的聲音,道:“我如果是李玉梅的話,你應該知道我會承認的,因爲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你會與我爲敵,對吧?”

陳公威沉吟一會,才擡頭道:“那麼,你真是杜劍娘了?”

她臉上冷漠如故答非所問地道:“陳公威!你的責任只在如何保護劉賓回到京師,何必深究誰是杜劍娘?”

她向前逼進了一步,又道:“就算我是李玉梅吧?但能不找你的麻煩,不就對你功德無量了嗎?你何必再追根究底……”

陳公威臉色非常凝重,他正在考慮該不該答應對方的條件,好抽身送劉賓回京師去。

沉吟了一會之後,陳公威終於開口道:“你既然不承認你真正的身份也沒關係,反正遲早都可查出來……”

杜劍娘迅即插言道:“是啊!那你就先考慮我剛纔所提的條件吧?”

陳公威心裡已有所決定,遂道:“好吧!我回陳家店之後,立刻將人手撤回京師,不再插手你和另一位杜劍孃的事,但你也要守信用,約束竹林院及秘門的人,不準攔阻我們回京的行動,可以吧?”

杜劍娘道:“這正是我的要求,我自然會遵守……”

陳公威道:“那麼我們雙方約定在今夜午夜之後,同時開始行動,姑娘有沒有其他意見?”

杜劍娘笑道:“咱們就如此決定好了……”

兩人一下子由敵對而合作,使莫家玉不免震駭。

他眼看陳公威和杜劍娘已分手告退,心裡不禁着急起來,忖道:“芸芸還受阻於宜家村,若讓劉賓那廝安然回到京師去,我一番心血豈不白費?”

莫家玉是個有堅強意志和無比信心的人,雖然已知局勢的緊迫對他大是不利,但他並不因此有絕望之感。

當下他考慮了一會應付局勢變化之策後,隨即離開隱身之處,立刻趕回嘉林寺。

這時離午夜時刻,已僅有一個時辰而已。

莫家玉不敢稍有耽擱,他很快將留在嘉林寺的人手調集起來,準備在午夜之前,開始總攻陳家店,以延遲劉賓回京的行程。

陳家店劉賓的行所,設在小鎮的南方,當地富豪陳百萬的深宅大院中。

子時將到,劉賓猶在陳百萬陪侍之下夜飲方酣,而陳公威早已派人肅清由陳家店到京師的官道,準備好迎接劉賓連夜回京師。

陳百萬的宅中燈光通明,絲竹之聲徹夜不絕,看來劉賓還沒有準備要離開陳宅的樣子。

子時纔到,一名更夫已及時在陳宅大門前高唱報時,他那淒涼的聲音,唱得很大,更將鑼敲得震天作響,陳宅中的酒宴,依然喧鬧如故,敢情與筵的賓客,都不在乎夜已深沉。

那名佝僂軀體的老更夫,緩步通過了陳宅大門,漸漸消失在過街的高牆之下。

突然,陳宅那硃紅大門“砰”一聲被人拉開,一名公人匆匆奔下石階,朝那老更夫追了過去。

片刻之後,公人已領着那名老更夫轉回陳家大宅之前,低聲交代了那名更夫幾句話,才進了宅院,閉上那硃紅宅門。

那名老更夫沿着陳家大宅的高牆之下,來回高聲報出更次,他的聲音在沉寂的黑夜裡,顯得相當清晰。

他在陳家大宅之前來回了三趟,然後才蹲在大門口的石階上,悠閒地拔出葫蘆喝起酒來。

不久,有兩名小乞兒奔到他的前面,三人在一起交頭接耳,不知談論着什麼事。

三個人談不到幾句話,黑暗裡突然出現兩班捕快,開始在陳家大宅高牆下佈崗。

那老更夫和兩名乞兒的舉動,很快便被那些捕快發現,有一名高大的漢子立刻跑向前來,喝問道:“喂!你們三個人深更半夜蹲在這裡幹什麼?”

那老更夫一點都不慌張,揮手道:“嘿,嘿,這位大爺,小老兒是此地的更夫,所以才三更半夜的還呆在這兒!”

那高大捕快道:“更夫?就是報更的,不去打鑼唱更,卻在這兒作什麼!”

老更夫道:“大老爺!是這樣的,老兒剛剛報更走到這兒,宅內走出一名大老爺,要老兒不要走遠,就在這陳家大宅大鑼大嗓地報,所以老兒就留下來了?”

那捕快“哦”了一聲,道:“那麼,還有他們兩人呢?”

他指的是那兩名乞兒,老更夫回道:“小三子和小丁,是老兒請他們來的。”

小三子和小丁哈腰點頭,表示他們實是那老更夫請他們來的。

那捕快問道:“老頭子!是你請他們來的?幹什麼?”

老更夫忙道:“是這樣的,大老爺!這陳家店一晚上只老兒一人負責巡夜報更,拿人家衣食,老兒哪敢誤人家事……”

他說得羅嗦之至,使那捕快大感不耐,高聲道:“長話短說,不必扯那麼遠!”

這一喝,那更夫一疊聲應“是”,又道:“偏偏今晚那大老爺不準老兒到別地方報更,老兒怕誤了人家的事,所以就請小三子和小丁來幫忙……”

那捕快總算弄明白,遂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們分頭去巡夜報更……”

他們三個人如奉諭旨,分道就要離開,偏那捕快又叫住他們道:“喂!你們等等……”

老更夫首先停住腳步,問道:“大老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那捕快道:“今晚這附近可能有事情發生,你們三人如發現有可疑人物,要趕快報上來,知道嗎?”

他們三人立刻答應下來,轉身而去。

三個更夫走了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居然又連袂轉回陳家大宅之前。

剛纔那名捕頭兒就愣了一愣,叫住那老更夫道:“老頭兒!你那兩名幫手怎麼還呆在這兒?”

那老更夫眸中精光一閃,道:“你進去告訴陳公威一聲,叫他沒得到允許,絕不準送劉賓離開陳家大宅!”

那捕頭大吃一驚,道:“你……你是什麼人?”

他的反應不慢,一聽那老更夫說話的語氣,便知老更夫非尋常人。

只見那老更夫和那兩名乞兒,脫下外面那套破爛的衣服,現出黑色的夜行農,三個人均顯得神采奕奕,一望而知都是懷有高深武功的人。

老更夫徐徐道:“老夫是郭莊莊主郭永年……”

他指着身旁的兩人又道:“他們兩人是聾啞兩行者,你只要轉報給陳公威,他就會知道我們的來歷……”

那捕頭慌了手腳,大聲嚷道:“來人哪!有奸細……”

郭永年卻含笑道:“你不用嚷了,外頭的崗哨老夫剛纔在這大宅四周查探地勢之時,已全被老夫點了穴道,所以你叫破喉嚨也沒用……”

站在附近的那些捕快果然都像木頭人樣,一動也不動,那捕頭登時發覺自己已孤立無援,不覺露出駭然的神色來。

郭永年微微一笑,道:“你不用驚慌,老夫要殺你的話,早已動手……你趕快依老夫的吩咐去通知陳公威!告辭!”

那捕快如夢初醒,做夢也沒想到郭永年等三人,臨走前還很客氣地對他抱拳作禮。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慌忙跑進大宅,向陳公威稟告大門口發生的事。

等陳公威趕出陳家大宅之時,郭永年他們三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陳公威一見那些被點了穴道的捕快,登對氣得瞪眼吹鬍子,臭罵了一頓。

情況居然有此變化,陳公威就不能不重新考慮到京師的路上,是否安全這個問題了。

這是誰都可以料想得到的事,如果陳公威發覺離開陳家大宅送劉賓上路,有可能遭到攻擊的話,他必然不敢貿然這樣子做。

這是郭永年出面警告陳公威的用意,他們要設法穩住陳公威回京的行動。

但一向行事謹慎的陳公威,這回卻偏偏不理會郭永年的警告。

就在郭永年離開陳家大宅半個時辰之後,陳家大宅大門大開,陳公威居然親率手下,用軟轎護送着劉賓,依時離開了陳家店。

這消息很快地被郭永年偵知,他們連夜戒備,當然不容劉賓如此輕易走出陳家店,回京而去。

因此郭永年率衆而出,將陳公威一行,攔阻在陳家店南郊。

雙方終於短兵相接,面對面地相持在陳家店的南郊一處曠野之前。

夜風習習撲面,陳家店南郊的那處曠野之上,火炬通明,雙方嚴陣以待,看來肅殺動魄,大戰難免。

郭永年的任務並不在與陳公威一決雌雄,因此他一見陳公威出現在他的前面,立刻揚聲說道:“陳大人!請停步後撤,老夫便不爲難你們!”

陳公威藉着火光打量對方的人,發現在場郭莊人手,幾乎包括了莫家玉所屬的所有高人能手,不覺大皺眉頭。

他心裡迅速想道:以目前雙方實力估計,似乎對方佔有極大的優勢。

但陳公威另有打算,遂道:“郭老前輩擺出這種陣式,莫非不惜一戰了?”

郭永年道:“和戰但在陳大人一念之間,請陳大人示下!”

陳公威道:“貴方如此態度,只不知是何緣故?”

郭永年捻胡笑道:“老夫態度已甚明顯,只要陳大人暫時待在陳家大宅,不要輕舉妄動,老夫就不爲難你們。”

陳公威真弄不懂郭永年意欲何爲,因此沉吟不語。

他保持沉默不但可以使郭永年感到莫測高深,而且也能使對方透露出企圖來,委實高明之至。

果然郭永年忍不住又道:“陳大人!你決定接受老夫的要求了沒有?”

陳公威冷哼一聲,道:“你們晝夜攔阻朝廷命官,死罪已然難逃,還想威脅本人嗎?”

郭永年也不甘示弱地道:“哼!陳大人,你想拿官府嚇唬我們?”

陳公威自然不會想用官府的勢力,來壓制像郭永年這類武林人物。

他也深知這些人,本就不怕官府的威勢。

所以郭永年斥責了陳公威之後,突然靈機一動,心裡暗道:陳公威明知官府一向與武林井水不犯河水,他爲什麼說出那麼沒有條理的話來?

他正感到訝異之際,與他同來的一行,已開口說道:“陳大人!今晚你看來有點裝傻賣乖,是不是心中有什麼圖謀?”

申一行想一想,倏地道:“這就對了.陳大人.你言不由衷,莫非是有意跟我們在這裡胡扯?”

一言點醒了郭永年,他恍然道:“申老師說得也是!陳大人講話一向有條有理,從不像今晚這樣子有點不對題,看來陳大人別有打算嗎?”

陳公威哈哈一笑,道:“依老前輩的看法,晚輩會有什麼打算?”

他語氣雖甚客氣有利,但仍透出不少譏諷之意,這是在場的人都可以感覺出來的。

郭永年修爲到家,自然不會在意,他將眼光投向身旁的申一行,意思當然是要申一行替他答覆陳公威的這項問題。

申一行遂道:“依本人的看法,劉賓根本不在這裡……,陳大人,本人猜得不錯吧?”

劉賓如果真是不在陳公威背後的那臺軟轎之中,那麼陳公威的圖謀不問可知,正是想以聲東擊西之計,纏住郭永年等人,好讓劉賓從另條路趕回京師去。

申一行一言說出他的推斷,不論劉賓是否在那軟轎之中,此言都是十分驚人的。

然而陳公威臉色一點也沒有變,他“哦”了一聲,徐徐道:“申老師這話從何說起?”

語調和神態都是那麼平和,換上別人一定會被陳公威的這種鎮靜功夫所愣住,也許將會因此改變自己的判斷,但申一行不慌不忙,冷冷道:“陳大人真有興趣聽本人將觀感說出來?”

陳公威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申一行遂道:“劉賓此刻如在那軟轎之中,剛纔早就現身出來,不會直到此時依舊一點反應也沒有,我這話對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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