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直到晌午過後,袁肅才緩緩甦醒過來,昨天回來路上與袁克定所說的話,依稀只記得一些片段,然而單單就這一些片段也讓他意識到會出事。洗漱過後,他在招待所內吃了一些熱粥,總算恢復了部分體力。
再次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不禁有幾分懊惱,早知道就不應該喝那麼多。
不過事情也不算太壞,無非是在迷迷糊糊當中做了一些表態,好在這個表態還是能迎合袁克定和袁世凱,最起碼今後一年內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惡果。
仔細想一想,君主立憲制和共和制都是一些形式上的東西。中華民國前五十年的歷史就沒有共和和民主一說,武夫當過的時代誰的兵多誰就能當元首。倒是如果能一鼓作氣讓君主立憲制推行下來,說不定還真能更好的發揮中央集權。
當然,這些都只是一種純粹的念想罷了,中央集權不在乎所謂的政體。共和國體也需要集權,君主立憲制也需要集權。關鍵是在於如何集權!對於他現在而言,既然共和和君憲都是屁話,那自然要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頭來表態。如今袁克定和袁世凱都有稱帝的強烈慾望,倘若利用二人的這股慾望來獲得中央的大力扶持,豈不是更好?
哪怕護國運動席捲而過,袁氏帝國一蹶不振,到時候他只要仿照李純、王佔元、陳宦、馮國璋、黎元洪等人那樣,跟着一起站出來反對帝制,照樣可以全然脫身事外。反而之前利用支持稱帝的態度,獲得了一筆極大的政治財富,當真是天下掉下餡餅一樣。
本以爲中午時袁世凱會找自己,可一直等到在招待所吃過午飯,袁肅都沒有見人前來通傳。下午的時候也是無所事事,回到廂房中略微休息了一陣,快到四點鐘光景時總算來了一名侍從。不過依然不是袁世凱派來的人,而是大公子袁克定邀請其一見。
袁肅於是跟着侍從來到袁克定的居所,袁克定昨天喝的太多,如今還仰躺在睡椅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見面之後,袁肅向袁克定問禮,袁克定有氣無力的回了一聲,然後示意其隨意落座。
“昨日實在是喝多了,唉,也不爲其他,斷然是因爲克禮你來了,咱們自家人喝酒自然不必多說。”袁克定賴洋洋的說道。
“兄長盛情,弟實在感激涕零。不過俗話說的好,喝酒喝好不喝醉,兄長還是要多多保重身體纔是。”袁肅客氣的回了一句。
“昨日的事……”袁克定原本打算爲昨天醉後之言圓一下話,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還是不要舊事重提爲妙,於是又臨時改口說道,“昨日就是把我的一些故交舊友引見給克禮你認識,今後大家多多往來,多多聯絡感情,這樣纔算是有人情世故嘛。”
“兄長說的是,今後但凡有空閒,一旦常於聯絡。”袁肅點頭應道。
“哦,本來昨天還打算與你商議關於投資冶金廠的事,唉,一時興起喝多了,竟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今日實在惦記的厲害,所以才找你過來談一談。”袁克定繼而說道。
“此事不急,來日方長嘛。”袁肅呵呵笑着說道。
“做生意的事我倒是有經歷一些,但灤州那邊着實有些遠,無從顧及。不過我父親倒是說過,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應當好好支持。所以其他的就不多說了,我個人投資五十萬,克禮你隨意劃分一些股份,形式形式即可。至於經營和發展之事,一切全憑克禮你來安排。盈損都無妨,權當一次嘗試。”袁克定顯出大方的姿態說道。
“兄長爲國家工業做涉想,實在是我輩效仿的典範。有兄長這五十萬元的支持,何愁大事不定。請兄長放心,此五十萬弟必當努力經營,至於劃歸兄長的股份,也都嚴格按照公司制度章程來辦事,絕不會有絲毫差漏之處。今後還多多仰仗兄長在京城馳援提點了。”袁肅十分感激的說道。
他倒真是很高興袁克定能這麼豪放的開出五十萬元,早知道總統府這邊可以籌集到錢,自己也不至於去向兩家銀行貸款那麼多。不過無妨,這五十萬元大可用在投資其他項目,或者加快冶金公司的建設、成長,儘快推進近代領頭工業的成形。
“我父親早上時還過來問過我,說昨日晚上爲何宿醉。唉,原本我父親昨晚纔好不容易抽得空暇打算與賢弟你見上一面的,都怪爲兄不好,喝到興致上頭時就收拾不住。我父親聽說你還醉着,所以也沒有過去找你,他還說過幾日再好好與你談一談。”袁克定接着說道。
“眼看年關將至,國府這邊必當繁忙不已,弟自然不應該不識擡舉。叔父何時傳喚,弟何時前去。”袁肅波瀾不驚的說道。
“倒也不是國務繁忙,唉,昨天去火車站接你時不是已經與你說過嘛。唉,還不是因爲那段祺瑞的事情。你我自家人,這些話我大可直言告訴你,不過你在外面還是要擔待點,切記不可亂言。”袁克定略微坐直了身子,一副鄭重的樣子說道。
“瞭然,瞭然。”袁肅漸漸也打起精神,他意識到袁克定似乎又要透露什麼重要的政治局勢了,不管怎麼樣都能算是一些提前的準備。
“自半年前的那次內戰之後,咱們北洋的軍權愈發零散。我爹是靠軍權起家,對軍權的重視自然是不言而喻,所以早就在想着如何重新整頓北洋軍,將零散的軍權收攏起來。早先我知道是賢弟你寫過一封電文給我父親,建議我父親重建北洋軍,籌備直屬於中央政府的中央軍,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事實上我父親比你更早考慮到這一點,你們可以算是不謀而合了。”袁克定帶着幾分捉摸不透的笑容說道。
“那只是愚弟拾叔父之牙慧而已,當不得真,當不得真。”袁肅連忙說道。
看到袁肅這副模樣,袁克定心中愈發感到一種得意,他所需要的黨羽就應該是像袁肅這樣,處處都是一副戰戰兢兢、唯唯諾諾的姿態。
“唉,話不能這麼說,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嘛。言歸正傳。我父親就是認爲當大力推行此事,只有掌握了全部軍權,中央才能真正意義上掌握行政大權,也就是克禮你再三推崇的中央集權。從上個月開始,我父親便在爲這件事操勞,唉,當真是創業難、守業更難,父親那是沒日沒夜的討論策略,人都累瘦了一圈了。”
“叔父爲國操勞是職責所在,但也千千萬萬要保重身體纔是。”袁肅感嘆的說道。
“誰說不是呢。這幾日我也是在勸,當然也希望能從中分擔。說來,昨日帶你去認識的那幾位朋友,都是平日跟隨我和我父親左右的幕員,一有空閒我都會與他們商議一些國策問題。我父親生怕外面會有非議,但凡國家大事不讓我插手,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幕後作爲了。”袁克定像模像樣的說完這番話,又煞有其事的嘆了一口氣,整個人的樣子和語氣全然就好像自己是北洋政府的“幕後師爺”一般。
“兄長盡心盡力,我袁氏發揚光大、更上一層樓,今後還多多仰賴兄長操持了。”袁肅不掩奉承之意的說道。
“誒,袁氏發揚光大、更上一層樓,自然是需我袁氏子弟共同努力嘛。”袁克定故作推辭的說道,但是他臉色得意的笑容卻表現出“當仁不讓”。
“哦,對了,兄長,昨日在懷仁堂大總統書房見到叔父正在議事,那陪同在旁的兩位軍官似乎很眼生,他們是何人?”袁肅並不是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僅僅是爲了轉移話題所以才這麼問。
“你說蔡鍔蔡松坡和蔣方震蔣百里嗎?蔡松坡是雲南人,前不久纔剛剛被調到中央來,至於蔣百里之前剛上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校長,後來又出了一些事故,也是前不久纔剛從日本回國,現在依舊擔任軍校校長一職同時兼任總統府軍策顧問。”袁克定介紹的說道。
袁肅緩緩點了點頭,同時在心中暗歎道:原來是他們二人。
就在袁肅還在思索的時候,袁克定繼而又說道:“我父親倒是對這個蔡松坡很是器重,已經決定任命蔡松坡出任中央軍的總編練官。不過最近又聽說下面的人對此次任命頗有微言,所以我父親跟蔡松坡這幾天都要忙着處理這方面的事務。”
袁肅自然是知道這一段歷史的,蔡鍔骨子裡其實是一個很有傳統道德觀念的軍人,其所推崇的是“國防強國”的理念,沒有什麼主義也沒有什麼政治念想,只求能在最短時間裡完成國家一統,並整頓全國軍事武裝力量,建立系統化的國防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