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感到渾身一冷，便身不由己地縮了縮身子，企圖保留最後一絲溫暖。當晨露在青年的髮梢凝結的時候，青年才猛然驚醒，揉揉因着涼而發脹的太陽穴，嘆了口氣，原來自己又在外面睡着了。
此時起了大霧，到處陰沉沉的，看來太陽還沒有出來。青年麻利地把椅子放回去，毫無目的地在房子裡走了幾圈，也一如既往，不知道今天該幹什麼，於是又擎着鳥兒出去轉悠。
城裡的人倒還是起的很早，此時他們剛開始擺攤做生意，看到一個白髮青年擎着標誌的鷹，便打了聲招呼，男子倒也不像是紈絝子弟一樣目中無人，嘴角掛着模式化的微笑向各位還禮。
圍着城轉了一會，走到酒樓的時候，也到了早飯的時間，青年便登樓去。
“呦，陳爺，今兒個也這麼早呀。”此時店家剛開門，店內除了老闆一家與店小二便沒了別人。小二啃着一個饅頭，擦着桌子，看到來人，立刻拿下嘴裡的饅頭招呼道。
老闆有一子一女，小女兒與小兒子看到白髮男子後，歡快地喊道：“陳爺，坐下一塊吃吧。”老闆狠狠的瞪了一眼子女，道：“陳爺什麼身份！咱們怎麼能與之同席？小程，快給陳爺備菜。”
小二道：“陳爺還是老樣子？”看到年輕人點頭後，小二一甩毛巾，道：“好嘞，陳爺稍等片刻，香噴噴的肉粥與白麪饅頭馬上送來。”
男子在二樓的靠窗坐了下來，不久，早點便上齊了，剛咬了一口饅頭就聽到樓下呵斥道：
“誒，你這女子，怎麼這麼不識好歹？昨天是陳爺救了你，今天呢？我們小店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請您去別的地方彈琴吧。”
陳爺往樓下一瞅，原來是店小二與昨日賣藝的盲女。盲女說道：
“程哥，你行行好讓我進去吧，要不然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小二塞給她兩個略發黑的饅頭，小聲道：“陳爺是誰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惱了他，你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彈琴賣藝了，快走吧。”
女子擦了擦眼淚，嘆息了一聲，然後結果饅頭，對小二施一躬，便離去了。
青年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吃完後，一模兜，發現沒有帶錢，走到樓下對勞作的老闆說道：“單叔，今天的飯錢也記上吧，明天一同還。”
老闆笑道：“誒，陳爺不給錢都行。”男子沒說話，擎着鳥便走了出去。
這鷹一般的吃食看不上，都是男子帶到小城附近的林子裡，讓它自己去捕捉食物，今天也是如此。
放飛了鷹後，男子也不閒着，找了一處空曠的地方，打幾遍外家功夫熱完身後，便坐在微潤的土地上冥想，腦子裡迅速過了幾遍以往學過的東西，結果坐到太陽高掛都沒任何成效。
男子對此已經司空見慣了，也不着急，沉心凝神繼續冥想，結果這一次還沒有第一次時間長，約莫過了一兩刻鐘便睜開了眼睛，還是什麼都沒練出來。
而此時鷹已經飽食完了，蹲在男子頭頂的樹枝上，埋頭沉睡。
男子不信邪，此時心中已經有些不鎮靜了，緩緩吐出幾口濁氣後，又再次屏息，結果連一刻鐘都沒到，又睜開了眼睛，他已經無法鎮靜了，連閉上幾次後，突然出手把身邊的大樹打了一個窟窿，嚇得棲息在樹上的鷹亂飛。
也許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已經足夠驕傲的了，但對於男子來說，這些完全是侮辱。畢竟曾經爲驕鳳，此時怎麼甘心爲野雞？
木屑亂飛，男子低着頭，被白色長髮隱藏起來的表情看不清楚，但從他不停起伏胸膛可以看出，他頗爲不平靜。
深呼吸了三次，男子再擡起頭時，已經恢復了那種平淡，但難以靠近的樣子，站起來拍拍灰，鷹自然地飛到了男子的肩膀上。
此時天色漸晚，不知不覺一天又過去了，但這又如何？不能修道，每一天都是同一天，每一年都是一天重複了三百六十五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難以忍受的煎熬。
無論什麼時候，貫穿小城，漫布小城的河流上，都有數不盡，看不完的藝舟，其中有三艘爲最，在夜裡最爲顯眼，其中一艘，便是這位陳爺的。
將小城劃成兩部分的河流，名爲燈酒河，取燈紅酒綠之意，是因爲河上無論何時都飄着不寐的藝舟，到處都瀰漫着燈紅酒綠的奢侈糜爛的味道。
河上的燈火通明，更顯河的漆黑與波濤。
我站在伸出河岸的木登臺上，不久就有船伕撐船過來載我，船伕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道：“客官去哪？”
“陳相府。”
三艘大船不會碰面，所以我面前只有一艘五層樓船，到了後我才發現我沒帶錢，於是我對船口的侍衛道：“拿三枚赤玉給他。”
船伕誠惶的說道：“載一次陳爺，足以讓我這小舟吹鼓一陣兒了，所以錢就免了吧。”我道：“接了我的錢，豈不是讓你更能吹鼓的了？”
“這···”船伕沒話說了，只好接過勾玉，心中暗歎，好人啊！
踏到裡面，這一樓很靜，全是文人雅士在低聲談論，四角放的有安神的爐香，而中央則有三個藝女彈唱，也有不夠資格的藝女蹲坐在別處彈奏。燈光很暗，配着時時的浪聲，更添幽靜。
原本我是要去五樓，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女子，便停住腳步，坐到一張桌子上聽曲兒。原本平淡彈奏的藝伎看到正主來了，立刻使出渾身解數來彈奏自己認爲美妙的曲兒，想要得到那位爺的賞識，渴望一踏青雲。
殊不知，那人的心神全在一個平平淡淡，在衆曲兒中難以聽見的曲兒中。拂琴姑娘，還着那舊衣裳，聲聲歡唱，不了琴上蒼涼，船外河水蕩，不似那琴眼角如霜。
一曲畢，青年走上前，丟下一枚橙玉，道：“琴藝尚可，許你上四樓的資格。”
青年走上樓，橙玉落地，清脆響聲還在迴盪。
船上只餘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