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一陣嘈雜聲音吵醒了丁大葉安閒的睡眠,單手掩面支撐着坐了起來,一頭散亂的發垂披落下遮住了蒼白的臉,眯着畏光的眼看看半掩的窗外,窗外還未大亮,灰濛濛的亮着陰沉之色。

難得睡得一個好覺,不知是誰這麼早不識好歹的擾人清夢。丁大葉掀開薄被,挑了牀下的靴子半欹在腳上,緩緩走至窗口抱胸倚在窗柱望着院子。

只見一高瘦男子飛奔進院子,身後還跟隨着幾個華衣家僕,他前額窄小,淺眉連線,鼻如刀削,尖頰凸腮,脣上一小撮黑鬍子,一路悲嘶,“我兒受苦了!”

嚴崎嚴芸迎了出來,那高瘦男子一手一個,將兩人緊緊摟着懷裡,握着嚴芸的肩膀,眼眶含淚,“我兒啊,這些日子可苦你們了,大伯來遲了。”低首抹眼淚,“我連小弟最後一面都沒看到!”說着復而又握着嚴崎的手,手拍着他的手背,“瞧這連服侍嚴芸的下人都沒幾個,跟大伯回去,讓大伯好生地照顧你兄妹倆。”

嚴芸哭得已是個淚人,嚴崎則表情稍有些淡漠,回頭見何家福方詩詩他們都被吵醒了,勉強指着那高瘦男子介紹給衆人,“這是我大伯,我父親的大哥。”那高瘦男子尖利的目光在何家福臉上瞟來瞟去,目光滴流一轉又笑道,“這些都是你的朋友,我怎麼都沒見過。”

嚴崎在那高瘦男子耳邊如是低語了一番,高瘦男子聽了一臉正色,擡起臉道,“既然是我侄兒的貴客,就都是我嚴霖瑟的貴客!”

衆人聽了他自報姓名,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嚴吝嗇?”

稍稍整理下,衆人就跟着嚴霖瑟回他府上。何家福丁大葉一行人坐在自己的馬車上,方詩詩按着胸口背靠着車壁,疑惑道,“難道我們這就是要去鳳峽鎮,我們走鏢的目的地不就在鳳峽鎮?”

何家福拿起放在馬車中央小几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低頭輕抿一口茶,慢條斯理道,“隨着他們一起去,說不定能發現什麼。”回頭看丁大葉,發現她依靠着車壁,歪着頭熟睡過去了。

方詩詩剛想叫她,何家福伸手阻止他,輕聲道,“怕是早上起太早了,讓她再睡會吧。”

丁大葉緩緩擡起頭,睜着她那雙冷漠的眼睛淡淡道,“我沒睡。”

何家福失笑,明明聽到她輕微的鼻鼾聲。丁大葉臉暗紅,彆扭地轉過臉望着窗外。

何家福又淺飲了口茶,拿起小几上的書冊繼續看了起來。

一行人來到嚴霖瑟府前,只見得這嚴大先生家比之嚴家莊又要大上好幾倍,門口幾個家丁一見老爺子的馬車連忙都迎了出來。嚴崎下馬走到馬車前,伸手扶着妹妹小心翼翼地抱下馬車,何家福丁大葉相繼也跳下馬車,小張則牽着馬車隨着家僕將馬拉到後院馬廄裡。

嚴霖瑟引衆人進府,一個白胖的中年婦人一臉淚光的撲了出來,滿頭金釵翡翠,一張大圓盤似的臉抹着厚厚的□□,嘴巴塗得猩紅,她白得晃眼的臉上滿是悽切的表情,人還未入門,就聽一聲哀嚎傳來。

“小芸,小崎,可都安好?”

“夫人,他們兩人都很好。”嚴霖瑟笑着拉着嚴崎嚴芸帶到夫人面前,那中年婦人拉着嚴崎嚴芸的手,豆大的淚珠說滾就滾了下來,一手將嚴芸緊摟在懷裡,心肝寶貝的一陣叫喚。

丁大葉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這場感動天地的真情流露,嘴角輕抽了下,這家人還真是像,那豆大的淚珠,個個都是說落下就落下的。

嚴崎表情仍是十分的僵硬,甚至可說有些冷漠輕厭,嚴芸被伯媽那波濤洶涌的胸脯擠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嚴霖瑟也是眼泛淚光,“別都在這門口站着,都快進屋,嚴崎嚴芸你們的房間都收拾好了,幾位客人也請跟着去客房。”

方詩詩小張何家福都在丁大葉的房間裡,丁大葉正站在牀前折自己的幾件衣裳,小張道,“你們不知道,這個嚴府真得好大。”方詩詩也道,“這兒的下人很多。”丁大葉沒回頭道,“綠豆小眼睛託我們將鏢送到鳳峽鎮的盧雲寺,估計就在這附近。”

何家福聽了想了下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找一下。”

丁大葉繼續疊手中的衣物,淡淡地哦了聲。

晚上一起用膳,方詩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諾大的桌上,雖是有十幾盤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但是每一盤的盤子都只有尋常盤子的一半大,每人面前都一小瓷碗,上有半碗小米飯,顆顆飽滿卻是稀少得都可數得出數量。小瓷碗旁有隻小酒杯。

丁大葉雙指捻着酒杯看了半天,嚴霖瑟道,“丁姑娘怎麼只是看不喝酒吃菜。”

丁大葉道,“我需小心謹慎一點,這酒杯我怕一不小心拿得不穩嚥進喉嚨裡。”

嚴崎本是正低頭小口喝酒,聽丁大葉暗諷嚴霖瑟,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何家福很想正色,但是他彎彎親切的笑眼忍不住完成彎月,這嚴霖瑟果然名不虛傳的吝嗇。

丁大葉夾了一口菜,難得溫和微笑,何家福與她這些日子一路相伴總是有些瞭解,知她每逢如此微笑必定是要戲弄於人,果不然,聽她道,“先生家這道幹煽牛肉絲真是燒得好,別緻的緊。”

嚴霖瑟剛剛聽丁大葉諷刺他用小杯子招待他們,已經是臉上笑掛不住,聽丁大葉誇他家的菜煮得好,不禁得意道,“丁姑娘果然懂得品味。”

丁大葉點點頭,假笑道,“我原是在別家吃過,那時只記得是牛是色澤既醬紅又酥香,吃起來麻辣甜美,這次在先生家一吃,才知別家做得都不及先生家做的地道,牛肉其實才是拌菜,幾絲牛肉就將芹菜浸得嫩綠清脆,吃起來味美香甜。”

嚴霖瑟老臉掛不住了,沉下臉。嚴崎忙出來打哈哈。晚飯用罷,各自回屋。

方詩詩坐在丁大葉房間裡,撩撥着燭火笑道,“丁老大,您真厲害,幾句話就把那吝嗇鬼氣得七竅生煙。”又道,“我倒是覺得這個嚴公子人還是挺好的。”

小張一臉興味地捶了捶方詩詩,“那個嚴家大小姐也是挺好的。”

方詩詩羞澀低頭一笑,“她人長得漂亮又知書達禮。”

丁大葉懶懶地坐在窗下,忽然道,“好人家的姑娘,趴在牆角下偷聽人家說話不是什麼好習慣。”說着,砰地一掌推開窗子。

窗外傳來一聲聲響,一聲嬌呼,方詩詩一聽是嚴芸的聲音,連忙站起身衝了出去,小張丁大葉他們也走了出門。

只見嚴芸雙手捂着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汪着淚水,跌坐在走廊裡,指縫間已經溢出鮮血來。哀怨地看着何家福。

何家福似是早已知道她在這裡,也並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