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別院裡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丁大葉抿着嘴,有着一絲賭氣的意思。
何家福也沉得住氣,自街上碰到了她與喻思荇在一起接她回來後一直在花圃裡鋤草, 夕陽落在他身上, 染得他一頭的金絲, 冷冰冰的好似沒有體溫。
“餓了嗎?”何家福終於開口說話了, 但是頭未擡一下。
丁大葉斜睨着他的背影, 抱胸依靠着一旁的花架,架上藤蔓撩下繞在她的肩膀處,把玩着新開的小花, “我只是在街上碰到他的。”她放低了姿態主動講和。
何家福身形停了停,淡淡的哦了聲繼續在花圃裡忙活着鋤草。
丁大葉的忍耐到了極限, “怎麼, 你覺得我會和他有私情還是會把賬簿的秘密泄露給他?”
何家福頭低了低, 轉過身子將拔出的草苗整齊的放在一旁,嘴動了動, 丁大葉等着他開口,但是等了半天也不見他說一句話。
丁大葉啪嗒一聲捏碎了花骨朵,扭身走回屋裡。
下人煮了菜喚兩人一起用,丁大葉推脫不舒服沒有下牀,等了半宿, 何家福也沒有回房間。她心中愈發的煩悶, 赤腳下了牀披了一件薄衫悄悄跑到書房門外, 只見微微敞開的書房一扇窗子半敞着, 一支燭光在晚風中搖曳, 何家福正低頭看着東西,眉一直是緊鎖的。
丁大葉趴在窗臺上看着他認真的模樣, 想想還是不打擾他了,剛欲轉身離開。
“既然來了怎麼不走正門?”
丁大葉回頭再三看看何家福才確認剛剛的話是他說的,燭光動了動,何家福擡起臉來遙遙地凝着她。
丁大葉心裡咯噔了一下。
彼其之子,美無度。
等到丁大葉緩過神來時,何家福已經走到了窗前,低頭看看她光着的腳,輕嘆一聲,伸手從她的腋下將她輕輕托起越過窗臺抱在懷裡。
將丁大葉放在桌案上,何家福撐着臉看着她,“晚上怎麼不吃東西?”他淡淡一笑道,“似乎該發脾氣的是我不是你。”
何家福一邊寫東西一邊道,“你自己不想吃也要惦念着孩子是不是?”他執着筆看着丁大葉,忽而一笑。
丁大葉挑眉看着他,“你笑什麼?”
何家福搖搖頭笑道,“突然很好奇你少年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
丁大葉傾着身子對上何家福的眼睛,“難道你的那個好兄弟斐齊樂沒同你說過嗎?我少年的時候想搶妹妹的未婚夫,後來更是恬不知恥地大鬧妹妹的婚禮?”
何家福微微一笑,“原來還有這等事?”
丁大葉居高臨下地幽幽地看着他,眉輕擰,張口幾次欲說話。
“我回房了。”丁大葉剛邁開腳步已經從身後被人一把撈起來,何家福低頭額貼着她的額,“我送你回房。”
何家福將丁大葉送回了房間,洗漱完畢,兩人相擁地躺在牀上,何家福纖指繞着她的發把玩着,“你同相爺是怎麼認識的?”
丁大葉閉着眼睛含糊道,“十年前在一座寺廟裡相伴住過一些日子。”
何家福低沉笑道,“終於知道他掛了那麼多年的那幅畫是什麼了,還記得多年前皇上曾經問過他這幅畫的含義他只說是過去的一段回憶,應該不僅僅是回憶吧。”
丁大葉終於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他。
何家福伸手撩起她散下的碎髮,“睡吧。”他伸手摟住了她,她的下顎抵在他的肩膀上,略帶消瘦的骨硌得微微發疼。
“你瘦了。”丁大葉依偎在他的懷裡喃喃道。
丁大葉沒想到這場風暴來得那麼倉促,第二天一羣官兵闖進了別院。
何家福按住了欲動手的丁大葉,低頭在她耳邊低低道,“會沒事的。”他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丁大葉揪着眉垂下了手。夫妻二人被官兵推推嚷嚷的分別關進了監獄。
丁大葉這還是第一次被關進了監獄,簡陋的高牆四壁,窄窄的小窗子高高懸掛在頂端,幾個潦倒消瘦的女犯人畏縮在牆角處,整個監獄裡充滿了酸臭和潮溼。
過了半天紅姐也被面無表情的獄卒推了進來。
紅姐輕輕按住了丁大葉要詢問的口,“什麼都要說,這裡到處都有眼線。”
丁大葉明瞭的點點頭。
紅姐溫柔地摸摸她的頭,“別擔心,會沒事的,只是可憐你懷着孩子,苦了你了。”
到了半夜,監獄裡來了一人。
獄卒恭恭敬敬地迎來了一人,禮全站在牢房外朝裡望了望,“帶這人跟我走。”他指了指丁大葉。
獄卒爲難道,“這是這次私鹽的犯人。”
禮全從懷裡掏出牌子在獄卒面前一溜又收回了袖子裡,那獄卒慌忙俯身跪在了地上,“小的這就去開門。”獄卒拿來了鑰匙開了牢門,丁大葉緩緩地站了起來,髮絲有些凌亂。
禮全謙恭有禮道,“夫人,少爺命我來接你。”
丁大葉遲疑地望望紅姐,紅姐低低道,“跟他去吧,我們很快就被放出去的,你不要陪在這裡受苦了。”
禮全領着丁大葉走出了監牢,外面漆黑一片,丁大葉在監牢裡困了一天,頓感疲憊,禮全扶着她上了馬車自己則坐在車外吩咐車伕開路。
丁大葉茫然地自窗口望着窗外,她是江湖兒女,江湖上自有自己的生存規矩,但在天子腳下已經不是空有一身的武功就能全身而退的。
喻思荇顯然還沒睡,臉色在隨風搖晃的燈籠下略顯蒼白,遠遠地見了禮全領着丁大葉回來,淡漠道,“送何夫人去客房休息。”
禮全應身退下去準備。
丁大葉道,“謝謝你。”
喻思荇淡淡地笑了下,“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休息了。”他看了看丁大葉隆起的腹部,轉頭又對管家道,“吩咐廚房裡燉一些補品端去何夫人房裡。”說罷他打了個哈欠。
丁大葉在牀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她靜靜下牀,推開窗子坐在窗臺上,心中煩悶的很不知何家福現在怎樣了,不知私鹽的事情是不是非常的嚴重,不知不覺地她便走出了房門,這還是第一次認真地觀賞相府的風景。
幾盞燈籠在風中搖曳着,照得整個府邸忽明忽暗的,長長的廊道空無一人,她白天也來過幾次,相府總是顯得極爲的靜謐,聽何家福說喻思荇家人丁單薄,現在喻家就僅剩他一人了。
冒昧的別人家裡亂逛實在不太好,丁大葉往回走,不覺遠遠望見喻思荇的書房。
白白的窗紙上映着一道修長的身影隨着燭火搖曳,他還未休息?
恍惚間想起許多年前他落在陷阱裡哭泣的模樣,無法與現在的喻思荇重合在一起。那時的他眼裡是清澄一片,有着一絲羞澀。
那時的她還全心全意地愛着斐東玉,在他爲她編制的美夢裡沉醉不醒。
事實上她或許該感謝斐東玉,至少在少女時期給過她一段最幸福的生命。又或許該感謝斐東玉,是因爲他的背叛才讓她有機會遇到了何家福。
或許她一開始抓住了何家福只是想抓住了生命裡的最後一根稻草,或許那時僅僅是喜愛。
但現在一定是愛了。
她知道愛,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書房的燈終於熄了,丁大葉連忙閃躲到了長廊之下。微微仰頭望着,只見喻思荇一身青衣穿過長廊,回房間前朝着丁大葉處稍稍滯了滯,腳步又朝着房間走去。
丁大葉待到喻思荇回了房間才走了出來。
她摸摸自己的腹部,習武的原因身體健壯所以少有孕吐,除了稍有腰痠背痛外並不如其他孕婦般虛弱。
背靠着長廊硃紅柱子,她溫柔地摸着肚子喃喃道,“寶寶,我好愛你。”
因爲……我好愛你的……父親。
過了幾日,喻思荇就讓禮全送丁大葉回別院,別院裡不過被封了幾日,院子裡就落了不少黃葉,想來已近夏末,秋天就要到來了。
丁大葉不忍如此美好的花圃變得慘敗,拿起牆後的掃帚扶着腰一點點的將落葉掃去。
門被緩緩推開了,丁大葉沒有回頭,一人輕輕地從後面擁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發上,“你……沒事吧?”
丁大葉扁着嘴,喉嚨口梗得痠疼,“這話該是我問你的啊。”
丁大葉不知何家福是怎麼被放出來的,但隱約從方詩詩的口中得知是左芷櫟從陳慶年那裡偷了那本重要的賬簿交給了聞寧大哥,聞寧又出錢從中斡旋纔將何家福等人救了出來。
半個月後,丁大葉沒想到再見到左芷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她蜷縮在別院的屋檐之下,頭埋在膝蓋上,雨水打溼了她全身。
何家福站在門口一直沒有動,是她看到他僵硬的模樣才走出了別院,進入眼簾的就是這一幕。
雨水從她長長的睫毛處掛下,說不清得有多惹人憐愛。
丁大葉是不會給人這種惹人憐愛的感覺的。
何家福屈彎下腰抱起了左芷櫟,她的小臉燒得通紅,眼睛緊閉着,渾身打着顫,他遲疑着,甚至帶着一絲懇求,“她好像生病了。”望着丁大葉,眼神裡有着詢問。
丁大葉大度地讓開身子,何家福並未將左芷櫟送到他們的房間而是來到一間客房,吩咐了下人來將左芷櫟身上溼衣換去換了乾燥的衣物。
左芷櫟昏昏迷迷一直未醒來,高燒沒有退去。
爲什麼她來找的是你?
爲什麼要留她在這裡?
我可以拒絕嗎?
若是以丁大葉往日的脾性,她早在左芷櫟在門外的時候就決絕地拒絕讓她進入這個家門。
可是丁大葉在何家福的融化下,心已經慢慢柔軟了。
左芷櫟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來,整個人都枯槁憔悴得猶如死去了一般,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眼裡茫然地毫無靈魂。
丁大葉半夜醒來,一摸牀邊,涼涼的,沒有了何家福的身影。
窗外還下着雨,滴滴答答的敲打着屋檐。
她下牀推開窗戶朝外望去,何家福一人坐在花架之下,雨打溼了他的全身,長髮未梳溼漉漉地搭在瘦削的背脊上,單手撐着額頭,朦朦朧朧的雨裡他是那麼的不真實。
不知他在想什麼。
是什麼讓他如此煩惱。
是左芷櫟還是……她……
是他後悔了嗎?現在左芷櫟來到了他的身邊,所以後悔太早的和她成親了嗎?
丁大葉胡思亂想着,這樣的她彷彿又回到了七八年前少年時光裡,面對着斐東玉的感情她猜來猜去,很累很累。後來在江湖上流浪她就開始想得很少,每日只會爲了多賺一些銀子煩心。
原本是兩個人的空間,突然插進了一個人。
突兀的好像在丁大葉的心裡紮了一根針。
左芷櫟一直不說話,來了別院已經六七天了,大部分都是昏昏沉沉地睡去,要不就是呆坐在花架下一聲不吭。
何家福也似家裡沒有左芷櫟那個人一般,照舊在商行裡做事,晚上回來。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左芷櫟也已經休息了,兩人並沒有絲毫的交集。
“她自從和陳慶年在一起後就同所有的人決裂了,她大概是實在沒別的地方可去了。”這是方詩詩在商行裡打聽到的事情。
既然同所有的人決裂了,卻偏偏來找何家福?
丁大葉一直認爲當不成戀人了當朋友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左芷櫟是從來不同他們一起用餐的,她住在客房裡的那幾天都是下人端去她房間的,似乎她自己也很避忌何家福,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主動和他見面甚至是說一句話。
有一天晚上,丁大葉聽到夜裡有女人壓抑低沉的哭聲,學武之人聽覺總是是極其靈敏的。何家福應該也是聽見了的。黑暗中,藉着微薄的月光,丁大葉看着何家福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明亮的好像是黑夜裡的星辰。
他凝視着丁大葉探究的眼神,苦笑了一聲,“吵醒你了。”低頭在丁大葉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下。
丁大葉很想問他,在他的心裡是不是還有一個位置放着左芷櫟。她的心裡已經徹徹底底地將斐東玉驅逐出去了。她不會強求,愛過的人都明白要真真正正的將一個曾經深愛過的人忘記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左芷櫟只在別院裡住了十天就離開了,或許是回到了陳慶年的身邊又或者是去了別的地方,何家福不主動說,丁大葉也不願意主動去問。
秋天很快就來臨了,花架上的鮮花多是枯萎,藤蔓自根部開始泛黃,滿園的枯葉紛紛隨風飄落,原來這裡的秋天也是很美的。
丁大葉終究還是個女人。
她開始期待何家福的回家,開始計較,計較他對自己有幾分好。
丁大葉已經逐漸褪去了江湖習氣,畢竟在她十七八歲之前都還是名門閨秀,受過琴棋書畫的教育,經過詩書禮儀的薰陶,而後離開了丁家流浪江湖才被江湖逼得不得不囂張刻薄。
面容一日日的紅潤起來,真當如十七八歲時嫩得像一顆櫻桃,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懷孕後的她變得溫柔平靜。
生活也開始趨於平靜,每晚何家福自商行回來後就會陪她用餐,用晚餐兩人扶持着一起出去散步。
有時候丁大葉總覺得已經老了,太依賴這樣的安穩的生活,想起之前在江湖上流浪的日子就覺得心底一陣發寒,不記得當年是如何忍耐的,如何在別人的白眼壓榨下艱難生活。
她思念小海,想同他分享自己此時的快樂。
真得美好得像一場夢,不是嗎?
一日丁大葉去何家福的書房裡想找幾本書看看,無意間看到一本書間壓着一張東西。
原來何家福一直在調查自己,已經把她調查得清清楚楚,上至丁家幾十口人,下至斐東玉全家,甚至連斐東玉的叔叔寧雲岫。時間署在他們成親的前一天。
身上的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了。
丁大葉嫁給何家福的時候是什麼都不瞭解他的,直至現在她除了知道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他的幾個朋友外依舊不瞭解他,當初的成親確實是倉促了一點,但她覺得他是愛她的,僅僅愛着她這一個人才決定不顧一切的嫁給他。反觀自己,裡裡外外都被何家福扒得乾乾淨淨的,而他卻在很多事情上裝傻,明明早就知道她的所有過去卻還裝得毫不知情。
她覺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羞辱。
何家福回來的時候顯然已經察覺到了丁大葉的不對勁,可是他最近實在太累了,他有自己的責任,這是他不能推脫的,自他出生就必須承擔,他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年少時可能還有一點年輕氣盛的不服輸,但隨着年齡的增長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麼。心底隱約開始有點莫名的小小牴觸,但確切的又不知是什麼,拉扯着心茫茫然的叫人看不清。
疲憊了一天,想同丁大葉說說話,但她都是愛理不理自己,索性便早點梳洗上牀睡覺。
這一晚,丁大葉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何家福還是醒了,藉着月光撩去她散亂的發,柔柔的問,“怎麼了?睡不好嗎?”
丁大葉背過身去,何家福扳過她的身子,“不高興?”
丁大葉面對着他,看着何家福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的臉,月光中沒法看得真真切切,總覺得有一些陌生。
她本來就是陌生何家福這張臉的。
在揚州的何家福是一個很秀氣的男人,卻並不是一點瑕疵也沒有的,他的眼睛不夠大,眼角甚至稍稍下垂,鼻子雖然挺,但是鼻樑上有少許幾點的雀斑,脣形很可愛,微微的上翹。
可是他的笑容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真摯,這發自內心討人喜歡的笑容已經掩蓋了他容貌上的一切瑕疵
可是面前的何家福,京城的何家福纔是真正的何家福。
對待手下的冷酷,對待朋友的親切,對待長輩的尊敬,行事的圓滑冷靜都是在揚州時她所不知道的,即使是過了幾個月,腹中懷着他的孩子,每日與他同牀共枕,可有的時候還會一時恍惚反應不過來。
丁大葉第一次開始捫心自問,問自己與何家福這段倉促的婚姻是否正確。
同一個自己絲毫不瞭解的人攜手一輩子,是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何家福是一個細心的人,凝着丁大葉的眼,察覺到她眼底有一絲躊躇。他身子下沿,臉輕輕地附在丁大葉的隆起的腹部,“有什麼事不能同我講的嗎?”
丁大葉摸了摸他的頭,“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回揚州?”她懷念揚州。
懷念揚州的……何家福。
何家福低低笑道,“會有機會的,我會陪着你一起去揚州。”他摟着丁大葉,低頭想在她的額上輕輕吻一下才發現她已經沉沉地睡去了。
看着她的薄脣隨着呼吸一張一壑的,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總想看穿人心的眼睛,何家福低頭在丁大葉的脣上印了下,喉節微動,摟緊了她雙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緊得不想鬆開。
白天的時候丁大葉大半時間都是坐在花架下曬太陽,拿着一本書靜靜的看着,若是看着她這樣的模樣斷然不會想到那個執劍狠毒刁鑽刻薄的江湖女子,溫和的陽光落在她平靜的臉上,幾乎要照透了她的臉,顯得極爲晶瑩剔透。
家裡丫鬟家丁也免不了開始討論,自家的少奶奶怎麼越來越美了。
是誰改變了她,從那個臉蒼白的毫無血色,面色刻薄淡漠的女人變成了一個面容祥和,圓潤白皙的夫人。
有時候,丁大葉看着鏡中的自己,有那麼一剎那的驚厥,這是多像十七八的歲自己,眼裡有着被愛浸潤的依賴,這太不像丁大葉,丁大葉怎麼能是被關在金屋裡養着的金絲雀。
她的心劇烈的收縮着。
嘩啦一下就把鏡子砸碎了,手不幸地被碎片劃破,血流得小臂全是,丫鬟尖叫地跑了進來,不一會兒大夫就來了。
何家福趕回來的時候大夫已經把丁大葉的傷包紮好了,“怎麼回事?”何家福在門外小聲的責問家僕,“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到底是怎麼照顧夫人的。”
丁大葉握着受傷的手站在門口淡淡道,“別怪他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何家福看着她的傷有些心痛的道,“怎麼會碰碎了鏡子呢。”
丁大葉咬脣剛欲說話,斐齊樂就抱着一個人衝了進來,丁大葉與何家福同時站了起來,斐齊樂懷裡抱着的人垂着一隻皓腕,手腕處包着厚厚的紗布,鮮血已經將紗布浸溼,鮮血一直地往下滴。
大夫剛走了忙又請了回來。
左芷櫟自殺了。
她拿了一把匕首刺入手腕的動脈處,陳慶年顯然是被她嚇壞了,這麼多年他一直是漠視她用冷漠折磨她,但是在她刺傷自己的那一刻他驚慌了,左芷櫟像一頭瘋狂的野獸不准他靠近他,所以他只能找來了斐齊樂。
斐齊樂到的時候左芷櫟已經奄奄一息,陳慶年震驚地呆立在門外,整張俊臉慘白的毫無血色。
陳府的大夫趁着左芷櫟無力再掙扎爲她的傷口包紮好。
左芷櫟在昏昏迷迷之中喊着何家福的名字。
斐齊樂眼見左芷櫟生命一點點的流逝不敢再有半點耽擱慌忙送來了何家福這裡願她能再見他一面。
左芷櫟手腕上的傷痕整塊肉都翻了出來,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想來她是對自己下了多大的狠心。
大夫爲她止了血,被鮮血浸溼的白紗不斷的被端了出去,丁大葉站在院子裡,看着聞寧夫婦,斐齊樂,錢真多還有何家福裡裡外外的爲左芷櫟忙碌着,從他們關切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對左芷櫟的感情有多深重。
此刻,她竟像個局外人。
大夫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只是說左芷櫟自己毫無求生意識,她自己想死,誰都救不了她。
傍晚,別院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陳慶年沒有撐傘,外面正下着傾盆大雨,他一身長衫都被打溼了,面無表情地站在別院的門口。
何家福衝上去就是一拳,陳慶年摔倒在泥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嘴角立時青腫得老高,嘴角血絲溢出。
“你害死了她!”何家福怒吼着再次將搖搖晃晃站起來的陳慶年打到在地。
陳慶年虛弱地跌坐在地上,擦去臉上的血跡,雨水沖刷着他們二人,所有的人都站在門口看着這二人。
陳慶年冷笑道,“不是我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何家福揪着他的衣襟,“謬論,我怎麼會害死她,因爲她愛你,所以我才願意退出成全了你們,可是你,這麼多年你到底是怎麼對待她的?讓她從我的手上的偷賬簿?當着她的面帶人回家鬼混?對她不管不顧不聞不問?她是那麼愛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對待她!”
陳慶年聽了何家福的控訴有一絲晃神,茫然地看着何家福的眼,冷漠道,“難道你心裡真得不明白嗎?”
何家福看着他眼裡那□□裸的怨恨嫉妒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陳慶年呵呵地笑着站了起來,“你是何家福,你生來就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所有的人都奉承你,你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過!我和你不一樣,我出生低劣,您是天上的雲我就是地上的泥,您高貴我低賤,我苦苦掙扎了那麼多年卻抵不過你一個出生?憑什麼?憑什麼你要我做你的朋友我就要做你的朋友?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丁大葉抱胸站在一旁聽着。
陳慶年慘笑道,“我從小就明白,不論我得到什麼都東西總有無數的磨難阻擋着我。我心心念念想擁有的東西你卻尅一輕而易舉得到。我哪裡比不上你?是我的樣貌還是我的頭腦?憑什麼你一生下來就可以呼風喚雨而我卻要受盡別人的白眼戰戰兢兢的生活。我受夠了你那天生的優越高貴,收起你的惺惺作態。”
何家福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身子不穩地倒退了數步,“如果是我的不小心傷害了你,但是左芷櫟是無辜的,”他的聲音因爲激動而哽咽,“她那時對我說,希望我們能把你當做朋友,希望我原諒她,原諒她愛上了你。她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你爲何傷害這樣一個無辜的人!”
陳慶年愣了愣,嘴角泛起一絲輕蔑,“我怎麼會愛上這種蠢女人,只是因爲她是你的,所以我想搶過來罷了,我想看你痛苦,想把你踩在腳底下,看你痛苦掙扎。”
紅姐冒雨衝上去就是一巴掌,“你這個無恥之徒!枉芷櫟爲你同父母斷絕了關係,同我們決裂,你對得起她嗎!”
陳慶年被打得倆眼昏花,這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被丫鬟扶着走出來的左芷櫟,她的眼裡充滿了淚水,嘴脣蒼白的像一片雪,整個身體因爲激動而劇烈地顫抖,“你走!你走!”她歇斯底里的嘶吼,話剛說完,整個身子就虛脫地癱倒了下來。
何家福已如一陣風托住了暈倒的左芷櫟。
丁大葉看着這一屋子的人,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