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長離泰然自若地聳聳肩,微笑道:“你過於敏感了,夏夫特隊長,看來你還是不怎麼相信我。”
夏夫特當然不會相信他,臉上已然是帶有幾分了敵意,神色不善地再次質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究竟有什麼意圖?”
狄長離清俊面龐上的笑意淡去,注視着夏夫特,嚴肅地說道:“如果我說,我現在想當莫奈礦點這個互助會會長的話,鐵木勒一定會十分爽快地讓出位置,你相不相信?”
意識到狄長離絕非是在大言不慚,夏夫特無比驚愕,疑惑道:“那你當時爲什麼不當?”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對此沒有興趣。”狄長離淡然道。
看着狄長離平靜的面龐和澄澈的眼神,夏夫特終於不再懷疑,搖搖頭苦笑道:“我還以爲自己是個淡薄金錢權勢的人,但是跟你比起來……唉,真是慚愧。”
“不,你錯了。”狄長離卻亦搖了搖頭,不無嘲弄地說道:“淡薄金錢權勢?可能嗎?這是一個物質世界,想要生活得好一點,你就必須去努力追逐這些。我之所以不想當這個會長,那是因爲,我不認爲一個囚籠中有什麼值得我去爭搶。”
“的確,天堂星雖然是一顆廣大遼闊的星球,但在本質上,始終是一個大囚籠。”沉默了一會,夏夫特黯然道:“只是,我們既然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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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外面突然有人高聲呼叫起來,聲音相當的急促驚恐,似是遇上了極大的危險。夏夫特話語登時一頓,不及多想什麼,一躍而起迅疾衝出了帳蓬。
宿營的地方並不大,一呼一吸之間的時間,夏夫特就火速趕到了叫聲發出的一座帳蓬外,大聲喝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手中已然從腰間拔出了武器隨時準備應變。
“頭。”有人在裡面叫道:“大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咬了,整條腿都腫了,傷口還開始發黑……啊。”話音未落,這人也驚叫了一聲:“該死的,我也被咬了,頭,是幾隻大螞蟻……媽的,去死吧。”跟着傳來了噼噼啪啪的拍打聲。
“別用手去拍。”夏夫特臉色一變,忙出聲喝止,正要衝進去,肩膀上卻突然壓上了一隻大手,如有千鈞之重,竟是令他的腳步難以移動。
夏夫特大驚,不假思索,身體猛側,擡肘就往後狠狠地一搗。
這一肘又急又快,夏夫特本以爲就算傷不到突然在身後襲擊自己的敵人,也能將之逼開,卻沒想,肩膀上突地一陣痠麻,臂上的力量頓即流失,即使能擊中對方,恐怕也只如同搔癢一般毫無作用。
這一下夏夫特心中驚悸更盛,正想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如此之厲害的敵人,就聽見身後的人說道:“夏夫特隊長,是我。”聽聲音,可不正是狄長離?說完便即鬆開了手。
夏夫特登時鬆了一口氣,既驚駭於狄長離的身手,又驚疑他出手製止自己入帳救人的用意,戒備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帳蓬傷人的毒物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你貿然進去恐怕也有危險。”狄長離平和地說道:“爲了保險起見,還是讓他們自己出來最好。”
夏夫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情急太過冒失了,心中暗暗慚愧,穩住神叫道:“支持住,把大熊帶出來。”
裡面的人咬牙應了,隨即,一名身材瘦小的隊員半抱半拖着一個體型壯碩的大漢踉踉蹌蹌走出來,出得帳蓬沒幾步,雙腿一顫,再支撐不住,與那大漢一同滾到了地上。
夏夫特一驚,正待上前,狄長離的動作卻比他更快,身形微幌,已然搶上一步,從那瘦小隊員腰畔拔出了一柄合金鋼長劍,扭腕隨手舞出一片雪亮的劍光,刷刷刷地就將兩人身上的衣服削得稀爛,卻未傷及半點皮肉。緊接着,狄長離又即將劍身放平,擡手把兩人挑開米許遠,光溜溜地躺在了沙地上。
這時不用再說,夏夫特亦清楚了狄長離的舉動,迅速掠上來檢查這兩名隊員,很快地就發現了瘦小隊員的傷在小腿上,已經昏迷的壯漢傷處則在膝彎內,都是幾點小小的咬痕,要不是傷處異常紅腫醒目,一時倒也不易發現,在瘦小隊員的小腿上亦看見了一隻已然被拍得稀爛的螞蟻。這螞蟻果然相當之大,幾乎有半個指甲大,還依稀能看出頭部有鮮紅的斑點。
“是紅斑蟻。”夏夫特認出了這種毒螞蟻,緊張的面色略緩。紅斑蟻是厄布爾大沙漠裡獨有的一種毒蟻,在一些知名的毒物當中,它的毒性其實並不是很強烈,但是能夠快速致使受傷的人類或動物陷入暈厥狀態,如果暈厥時間太長,毒素攻心,那時纔會有生命危險,短時間內倒無致命之虞。流放者們到野外作業或者執行任務,解毒劑是隨身攜帶的必備品,夏夫特這次出來自然也是帶了不少,只要一針下去,這兩人就能保障安全了。
這時隊員們都被驚動了,紛紛趕過來察看,夏夫特喝令他們站在遠處,一手一個將兩名受傷隊員提了過去,讓人帶去救治解毒,見此際天色漸黑,四下裡已是非常的昏暗,又下令打開所有車輛的照明大燈。
大燈飛快打亮,強烈的燈光將整個營地內照得有如白晝,但全體隊員們仔細搜索了一遍後,卻是不見其它紅斑蟻的蹤跡,夏夫特這才命人進受傷隊員的帳蓬內去搜尋,狄長離適時建議道:“直接從外面把帳蓬拆除吧,這樣穩妥一點。”
夏夫特頜首,點了幾個較爲老成心細的隊員,小心地拆去帳蓬後,再檢查了一番,這纔在那兩名受傷隊員換下的衣服中發現了七八隻紅斑蟻在爬行。一名隊員當即燃起一支火把,將這些紅斑蟻和着衣服一同燒得乾乾淨淨,又到處搜了一遍,未再發現其它的紅斑蟻。
狄長離目光閃動,忽然停留在一根楔樁上,沉聲道:“這裡。”
夏夫特望過去,只見楔樁下此時正有三四隻紅斑蟻從沙地底爬出來,下面顯然是紅斑蟻的巢穴所在,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幾乎嚇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險,厲聲喝道:“準備撤離。”
紅斑蟻是一種羣居生物,一窩的數量通常達到數萬,並沒有固定的巢穴,每當一個地方可供生存的資源被它們消耗盡,就會開始遷徙,直到找到另一個能夠找到足夠食物的地方纔會停留下來。等吃光這個地方的一切食物,又再一次進行遷徙,所到之處,可以說是片草不生。由於數量衆多又含劇毒,凡是紅斑蟻停居的地方,再兇猛的動物亦只能望風而逃。這一次,夏夫特手下的隊員們顯然是將營地紮在了一羣紅斑蟻的臨時巢穴上,境況之險不下於坐在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口上。好在紅斑蟻習性喜陰,日間不會出外活動,一般是在晚間覓食,若不是發現得早,等晚上大家入睡之後,只怕全部會就此在夢鄉中無聲無息糊里糊塗丟掉性命。
所有的隊員亦心知情況緊急,立刻紛紛行動起來,各自迅速去拆卸帳蓬把物品搬運到車上。夏夫特又叫人拿來一瓶液體燃料,扭開瓶蓋扔到那根陸續爬出更多紅斑蟻,周邊已然是密密麻麻一片的楔樁旁,等液體燃料流出來後,再擲出一根火把,沙地上頓時轟地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
“走。”夏夫特也不多說,更沒心思留在這裡觀察這羣紅斑蟻是否會被消滅掉,大喝一聲,便即率隊迅速撤離。
一直往前疾馳出二十餘公里,夏夫特才讓車隊停了下來,另行選擇宿營地。這次不敢再輕忽大意,隊員們極爲細心地四處察看了一番,確定沒有異常狀況之後,纔將營地搭到一座沙丘的背風處。
等再次安頓好,夜色已是頗深,夏夫特特意找到狄長離,謝過他的及時幫助,臨走時,又微是猶豫地提起了先前的話題:“你說自己並不淡薄金錢權勢,但對在天堂星上爭權奪利又沒有興趣,是不是有點矛盾?或者是,你有着其他的想法?比如說……”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話頭,目光望向天際,未盡的意思相當明顯。
狄長離有些驚訝夏夫特的直覺,沒有說話,亦擡頭默然仰視天穹。沙漠裡的夜空遼闊無垠,只有寥寥幾顆星星懸掛着,彷彿是被冬夜寒露打磨出來的細碎晶片,瑩光爍爍,分外的明亮。
兩人沉默了片刻,夏夫特知趣地沒有再問什麼,正要離開,狄長離忽然說:“夏夫特隊長,如果你不願意去與那些採礦隊交涉,那麼就返回吧,我可以保證,鐵木勒不會追究處罰你。當然了,這個維和隊隊長的職務你必須主動辭掉。”
夏夫特只考慮了幾秒鐘的時間,就搖頭拒絕道:“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並不需要。老實說,我也很清楚,就算這次的任務順利完成,只要我沒有向鐵會長宣誓效忠,他就不可能讓我坐在這個隊長的位置上,遲早會換上他人。不過一直以來,鐵會長都沒有針對爲難過我,這次的任務,也爲我提供了足夠的武器物資,並未做什麼手腳故意刁難。任務能完成,是我的本分,無法完成,那是我的能力問題,所以,即使是請辭,我也得等到這次任務回去之後再說。”
狄長離深深地瞧了他一眼,也不再行勸說,微笑道:“你是一個有原則的人,好,那就把一切都留待任務過後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