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兒動作一僵,身後兩個守衛順着她目光投射的方向看過去,卻見一纖瘦人影直直站在路盡頭,長髮飄飄,夜色下顯得格外詭異與駭人。
那人穿一襲純白紗裙,西北月色素來慘淡,她卻比那月光還刺眼上幾分,腰肢纖細,不盈一握。隔着這長長一條道兒,在幾人注意到她之後,緩步走來。
“那是人是鬼?”當兵的膽子總比尋常人大些,特別是在司空璟手下當差的,處變不驚得很,“喂!你是誰!”其中一人怒喝,同時拔出腰間佩劍,將泛着寒光的劍端對着那人,目露兇光。
趙寧兒卻忽然伸手輕輕虛攔下,低聲道:“大人莫急,是你家將軍夫人。”她說完擡頭,卻見那身段纖瘦的女子依舊步子不停無聲走來,佔盡綽約。
那守衛愣了一下,似乎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趙寧兒所指是誰。他冷笑一聲,將軍夫人?大軍裡沒有誰承認樂明夏是將軍夫人的,或許將此事當真的,只有將軍和趙寧兒兩人了。
利劍入鞘,守衛眯眼看着已經站定在三人跟前的樂明夏,冷笑更甚。以前在軍奴營的時候,這姑娘姿態端得可低了,現在倒好,一朝翻身爬上了將軍的牀頭,倒是架子大了不少。
卻見樂明夏沉默站着,沒有表情,也不說話,只愣愣看着趙寧兒,袖子垂得長長,一雙手交錯握在一起,手掌攏在衣服下,只露出指節泛青的半截指頭,和她的臉色一樣蒼白。
“怎麼,好姐妹想敘敘舊了?”守衛看着樂明夏便覺得趙寧兒順眼上許多,忍不住話裡話外想擠兌前者幾句。
樂明夏依舊不言,她眸子渾黑,在憔悴蒼白的臉上更顯得無神又落寞。
趙寧兒無聲嘆口氣,其實看樂明夏這副模樣,並沒有過得有多好。
“大人,能不能讓我和她說幾句話?”趙寧兒轉頭語調輕輕,“畢竟她現在服侍着將軍,你們不看僧面看佛面,莫動氣。”兩個守衛語氣沖人她是聽得出來的,不知爲何,她還是會忍不住想維護一下樂明夏。
守衛動了動嘴,沒有說出話來。
也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樂明夏再不濟,現在也是將軍的人。
兩個守衛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行吧,我們在那邊等着,你們快些。”說罷他又看了樂明夏一眼,卻見那女子依舊像凝固了一般站着,瞳孔似沒有聚焦一般,目光有些渙散。
他奇怪,正想再細細打量一眼,卻被同伴推搡了一把催促道:“快走吧,早點讓她們說完咱們早點回去換班,乏了乏了。”
於是也便算了,那守衛撓撓頭跟在同伴身後走,一邊走卻又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總覺得樂明夏這副樣子,自己以前似乎在哪裡見過。
在哪裡呢?
想不起來了,反正一定見過就對了。
他搖搖頭,作罷。
待兩人行到一個小巷遠遠瞧着,趙寧兒這才率先開口道:“你找我?”她這話問得有些多餘,如果樂明夏不是特地來找她,也就不會如此清楚自己此時會在此處打水了。
樂明夏還是不聲不響,只如着了魔一般定定看着趙寧兒,那眼神讓她覺得有些發怵,所以忍不住想打消這奇怪的感覺:“你別再看着我了!有什麼話就說!”
趙寧兒一向溫溫和和的柔弱樣子,跟溫自惜的性子很像,現在卻也有些惱,惱樂明夏這算是什麼意思,將自己丟下離去,現在難道又端着憐憫之心來看看她嗎?
不需要!
趙寧兒惡狠狠瞪着樂明夏,似要將後者那恐怖目光給瞪退。
後頭兩個守衛聽到趙寧兒大叫齊齊探頭,待確認沒有發生什麼事後便又轉了回去繼續閒聊。
不知是趙寧兒那一聲憤恨之言將樂明夏給震醒了,還是趁着兩個守衛回頭一刻這個縫隙,總之樂明夏身子忽然一動,眸子微閃,在趙寧兒驚異卻未反應之前,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她撲來。
趙寧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瞳孔猛地放大,似被嚇到。暫且不說樂明夏這個動作太過突然,關鍵她所熟悉的她,什麼時候身手如此矯健了?
她來不及倒退,嘴已經被樂明夏嚴嚴實實捂住,連悶哼都發不出來。樂明夏的力氣出奇地大,一手蒙了趙寧兒口鼻,一手繞過她脖子將她連拖帶拽地向後拉。
趙寧兒呼吸困難,小臉瞬間便漲紅了。她沒有穿鞋子,或者說本來是有鞋子的,只是太破太爛,丟在軍奴營裡,大家都很久沒穿過了。如果她有鞋子還好,鞋底摩擦着地面還能發出一點聲音,可現在光着腳,她縱是再用力去拿腳底板夠地面,夠到腳都磨破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也沒有驚動到遠處那兩個守衛。
樂明夏擡頭,眼神不復清澈,充斥着晦暗與詭異的光澤。
她的力氣有些驚人的大,趙寧兒雖說比她矮小些許,但到底也是個人,被她像麻袋一樣拖着,直接朝身側一條小巷去。
趙寧兒終於是有了一絲恐懼,她原本想着樂明夏再如何無情翻臉,丟下自己拋棄自己已是最冷血的行爲了,從沒有想過有一天,竟會被曾經保護自己那麼久的人如此對待。
這是……要下殺手了嗎?
趙寧兒掙扎不得也就放棄了,她鬆開自己緊拽樂明夏手指的手,無力垂下。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招了樂明夏如此恨意,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以前那個告訴她活着纔有希望的樂明夏,現在箍着她喉嚨,殺機必現。
沒有掙扎之後樂明夏手也沒有軟,動作更迅速地將趙寧兒給拖進了黑暗的小巷,轉瞬消失在深夜盡頭。
片刻後。
兩個守衛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後來發現似乎那兩個姑娘這敘舊敘得有些長了,就無意中掃了一眼,這一眼便直接呆愣在當場。
“那個……兄、兄弟,人……”其中一個拿胳膊肘捅了捅另外一人,訥訥道。
“啥?”後者奇怪反問,見同伴那驚慌中帶點木愣的表情,心裡忽然升起極度不好的預感。
他慢慢回頭,去看剛纔趙寧兒和樂明夏站着的地方。
遠處,夜色籠罩,有人影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乖乖!你還站在這裡幹嘛!過去看看人死沒死啊!”守衛蝦得直接跳腳,一躍而起衝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回頭怒吼,“這要死的是那女人麻煩便大了!”
守衛口中的女人,指得便是樂明夏,畢竟她現在已經算是將軍的人,若趙寧兒適才一氣之下動手殺了人,後果不敢想……
兩人一路急奔,離得近了才聞到空氣中瀰漫着一絲血腥氣,不重,但清晰入鼻。他們心沉得愈發厲害,一步跨到那正面朝下趴着的女子身後,鞋底踩到了黏膩的鮮血。
殷虹,新鮮。
兩人卻同時出了一口氣,還好還好,看這衣服,死的該是軍奴營那個丫頭了。
暗自慶幸未出大事後,一絲憐憫又泛上心頭。這丫頭命苦,既然死的是她,那就只有一個結果:破草蓆捲一捲,扔了。
“兄弟,這要不要稟報將軍?”一個守衛瞧了瞧地上那一灘血跡,嘖嘖兩聲連嘆,移開了步子,“什麼深仇大恨的,飛上枝頭還回來把人給殺了。”
另一人也嘆氣,“稟報什麼?說將軍看上的女子把一個軍奴給殺了?省省吧,就當還是黃沙人給糟蹋了,反正也沒人管,”他說罷揮了揮手,“搭把手,把人給擡去後城山頭吧。”
前者點點頭,率先將手往下伸,想着撈住少女腰間,再把人給翻身扛到背上,結果這不摸不要緊,一摸嚇一跳!
“熱的!”他說,驚得直接抽回手拉住同伴喊。
“沒死?!”另一人也有些驚訝,立馬就着同伴的手將少女翻了個身,卻見慘淡月光下,那一張小臉上毫無血色,可似乎聽着,倒真還有淺淺的呼吸。
他先是探了探趙寧兒的鼻子,又摸了脖子處的頸動脈,待確定趙寧兒還有呼吸和脈搏,還是不放心地把了把手腕處的脈,最後才一擡頭鄭重道:“真活着。”
這句話剛說完,兩人心重新沉了下去,既然趙寧兒沒事,那地上這一灘血難道是樂明夏的?
“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傷。”守衛對同伴道,一邊自己已經開始對着趙寧兒來回打量,畢竟男女有別,雖然她是軍奴,但他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
既然地上血流了那麼多,那至少說明如果是趙寧兒受傷的話,她身上一定有地方染着血。
兩人仔仔細細查看,片刻後一人驚叫:“這裡!腳踝!”受傷的地方又小又偏,能發現實在不易,不過到底是怎樣的傷,能導致流了那麼多血呢?
守衛將趙寧兒破舊髒污的裙裾下襬稍稍提起來一些,須臾便愣住了。
“咋了?”另一人還沒看到,將頭探過來的同時問了一句。
這一看,便也愣了。
“不會真是那姓樂的姑娘做的吧?”那守衛半晌才說出一句話,瞅着趙寧兒血肉模糊的腳踝處有些怔忡,那裡一片狼藉,或者說……根本已經不能稱作是傷,“把人……腳給砍了?”
卻見裙襬下,兩隻沒有穿鞋子的腳,只剩下了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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