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不愛,我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這些年,我的懷裡抱過許多女人的身子,但都與愛情無關。此刻,懷抱着蘇紫柔軟光滑的身子,我也不能給自己一個信服的答案。可我還是言不由衷的給她一個她所期望的回答。
“我現在嫁給你,你還願意娶我嗎?”
“願意!”
蘇紫趴在我的懷裡嚶嚶的哭了。我撫了一下她的臉,滿手都是她的眼淚。
蘇紫在我這裡胡鬧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她極盡瘋狂。完事之後她又問我:“沙子,你還愛我嗎?”
“愛。”
“如果我現在嫁你,你還願意娶我嗎?”
“願意。”
蘇紫不再說話,仰面躺在牀上,兩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眼睛裡盛滿了迷茫,又是那樣空空蕩蕩。
過了好一會兒,蘇紫悠長的嘆了口氣,道:“你都騙了我三年了,到現在還在騙我!”
“我,我,我沒有騙你,你要不信,我倆明天就去領證。”我雖然心裡發虛,可還是仗着膽子,說得信誓旦旦。
蘇紫慘然一笑:“你要是真想,第二天就該催我了。”
我無言可辯了。
仔細想,我還真沒有要和她結婚的迫切渴望,但她若是非要嫁給我,也未嘗不可。此時的她對於我來說,就像禿頂的頭髮,有沒有都已經無關疼癢了。感情上的事,就像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只有趁熱吃纔有味道,一旦時過境遷,就淡然無味了。
“其實,我也在騙你,一開始就是。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你的愛死了,我的愛死了。我們遇見了,可是愛卻活不過來了。可是我們還是需要給青春一個愛的名譽,給人生一個愛的名譽。於是我們便相互欺騙着‘相愛’了。那時候我想,就這樣相互騙着活一輩子,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可是我們還是半途而廢,被生活打敗了。”
燈光下,蘇紫兩眼盛滿眼淚,宛如兩汪深沉的
湖水。
和蘇紫在一起的時候,我時常爲自己爐火純青的演技而得意。十多年後的現在我才明白,這個在我眼裡癡癡笨笨的女人遠比我想象的要精明、敏感。她一開始就對我虛僞的甜言蜜語洞若觀火!
男人的甜言蜜語之所以能騙得了女人,不是因爲她們傻,而是因爲她們甘願受騙;一旦她們失去興趣,任你是張儀在世、隨何重生也只能折戟沉沙了。
我次日醒來,蘇紫早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她來到牀前,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說:“不論愛與不愛,我都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我都沒有後悔遇見你。”
蘇紫關上房門,停了一會兒,腳步聲遲疑而堅定的漸漸遠去了。
《黃河日報》上一則短消息轟動了整個沙城:公元二零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基督教的平安夜裡,沙城市初級人民法院的院長苟旺發在鄭州一家高檔賓館的浴缸裡被人殺害。死者全身赤裸,是被一根細鐵絲套在脖子上勒死的。賓館裡的監控顯示,當天夜裡,一個戴着墨鏡口罩的紅衣女子進了苟旺發的房間,兩個小時之後匆匆離開了。
我的眼前出現了在沙北的小樹林裡被王小紅套住的那隻山雞:王小紅終於亮出了自己的犄角!但她的周圍羣狼環伺,當一隻羔羊亮出犄角的同時,也隨時會被羣狼吞噬。
這些天和蘇紫在一起胡鬧,我差一點把王小紅給遺忘了——要記住一個人也許不需要什麼理由,要忘記一個人,可以有多少藉口啊。
我又想起了沙北那個月光如水的夢幻一般的夜晚;想起了在沙北和王小紅一起捉魚、捉螃蟹,那如童話一般純粹美好的一天;想起了回到沙城她給我的那一夜的溫柔,這個可憐的人妖難辨的女人,此刻就站在死神旁邊,往前一步是黃昏,後退一步是深淵!
我知道我已經無法拯救她——對於一個視死如歸的人,能拯救她的只有上帝和她自己。我還是抑制不住衝動,跟豬頭請了假,驅車前往鄭州。
她所有的通訊手段都已經失效。我行駛在擁擠的車流裡,希望能忽然看見她的那輛“寶馬”,但潮水一般的車流裡沒有它的蹤影;晚上,我一家一家賓館去詢問,希望這與她不期而遇,告訴她我願意放下一切,陪她遠走海角天涯。可是一連幾天,始終不見她的影子。
我頹然地回到沙城。王小紅,這個我幾個月前還處心積慮的要除掉的女人,此刻我卻爲不能拯救她而懊悔傷神。
公元二零一一年的最後一個夜晚,夜裡十一點二十分,大頭的電話把我從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睡意中驚醒。
“王小紅死了!”大頭的聲音顫抖着,說不清是激動還是悲傷。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喂,沙子,你在聽嗎?”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頭催促道。
“怎,怎麼死的?”我的聲音也在顫抖。
“車禍,在二馬路,別墅區附近。你快過來吧,我現在已經懵了。”
我跳下牀,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開車前往二馬路。
前方警笛聲、人羣的糟雜聲響聲一片。120已經放棄了施救,鳴着哀怨的笛聲開走了。王小紅躺在柏油路面上,身上血肉模糊,鮮血染紅了路面。這個曾經迷倒衆生、妖精一般美麗的女人,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面目猙獰可怖。大頭蹲坐在路邊,一臉木然,看不出是喜是悲。
我還是沒有能救了她!此刻,我多想把她抱在懷裡痛哭一場,可是,我不能。她不僅是給過我一夜柔情的女人,她還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儘管這個男人就是致她死命的兇手!
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汩汩而出。我知道我的眼淚多少有點虛僞。如果大頭是致她死命的兇手,我就是那個不折不扣的幫兇,這眼淚多麼像鱷魚祭奠獵物的眼淚。
大頭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死的是我老婆,你怎麼哭的比我還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