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眼看房間內父子兩人的火藥味越來越大。趕緊勸朱學農道:
“伯父,八牛他恐怕也是一時難以接受這麼巨大的身份轉變,給他一些時間吧!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就好了!”
說罷,又轉過來拍拍楊八牛的肩膀,上前一步,緩和的語氣勸道:
“八牛,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實在有些突然,這樣吧,你先回去,考慮考慮清楚。至於申浦國際那邊,你可以暫時不用去上班,先冷靜冷靜,好好想想自己和朱家的將來,等你想通了,就打我的電話吧!”
一旁,楊八牛大手一揮,打斷朱瑞,高聲道:
“不必了!朱隊長!這件事,根本不需要我楊八牛冷靜下來慢慢考慮,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們。”
楊八牛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望了望朱瑞和朱學農。
“我楊八牛隻是一個鄉來的小保安,對於什麼京城大少之類的身份沒興趣。至於做你朱學農的兒子嘛,同樣也沒興趣。朱隊長,既然你跟書記關係這麼特殊,又是國安局的隊長,所謂的朱家的這面旗幟,留給你來扛不是更好嗎?”
朱瑞聽了一時情急,還想再爭辯什麼。楊八牛已經肩膀一抖,掙脫開朱瑞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掌,整整保安制服,一手握過門把手。
朱瑞見狀,連忙拉住楊八牛,語氣也軟了下來,這一次,在楊八牛面前,他是頭一回以家族兄長的身份,甚至帶有些請求的意味。
“八牛,伯父他當年把你留在寺院裡,也是當時情況特殊,迫不得已。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記恨你的父親,但是……現在你們既然已經相認,還有什麼比得上至親之情呢!八牛,你也看到了,伯父千里迢迢從京城來到申浦市,爲的就是看你一眼,這說明,他還是一直都很關心你的,你又何必這麼冷血無情?”
楊八牛再次掙開朱瑞的手,嘩地一聲拉開辦公室的實木大門。一聲不吭,低頭衝出門去。
身後,呯地一聲,重重地摔上了大門。
朱瑞望着楊八牛離去的背景,目光有些呆滯,良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原來以爲可以憑藉着自己和書記兩人的影響力,就算是震懾也能震懾住楊八牛,讓他乖乖接受這一身份的重大轉變,卻沒想到,這個外表放浪不羈的小混混模樣的堂弟,竟然如此的倔強。
“伯父,你看……這事……”
朱瑞轉過身來,有些尷尬地望着朱學農,似乎爲自己沒有辦成這件事感到有些慚愧。
不過,朱學農則顯得有些處變不驚,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淡然道:
“小瑞,你不必自責。哼!楊八牛,是我朱學農的親生兒子,知子莫如父,他有這點脾氣,那也是預料之中的事。要是他這麼容易就乖乖就兒子,那纔不像我朱家的人呢!”
朱瑞看到朱學農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頓時寬心了不少。道:
“可是,我看八牛他,似乎對您的成見很深。現在,咱們又已經把他的身份公諸於衆。不會招來他的反感吧?”
朱學農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微微笑道:
“他生氣是應該的。就在幾天前,他剛剛從申浦大廈的縱火案中救了我一回,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小子,原本是以爲我會給他點好處的,卻沒想到,到頭來,憑空掉下一個親生父親,你說說,這就算是換了任何人,恐怕自己心裡也得不是滋味吧?”
末了,朱學農低下頭,若有所思地嘆道:
“八牛這孩子,
從小在寺廟裡長大,無依無靠,吃了不少苦頭,我這個做父親的,確實虧欠他太多。雖然我朱學農一生從來沒有服過軟,低過頭,這一次,只怕還是應該向八牛道歉了。只不過,看樣子,他目前還不會接受。”
朱瑞道:
“那申浦國際那邊……”
朱學農擡起頭,正色道:
“道歉歸道歉,手段歸手段。可不能因爲我對楊八牛心懷歉意,就放棄將他重新召回朱家的打算,這也是爲朱家將來的前程考慮的大局,馬虎不得。雖然楊八牛不喜歡,我們就越是要將他的身份公諸於衆,一方面讓他再也無法以一個普通的小保安身份留在申浦國際,另一方面嘛,也可以讓他儘早習慣這種地位上的巨大懸殊。”
朱瑞點點頭,
“是!伯父真是深謀遠慮!”
心中不禁爲朱學農的公私分明,軟硬同下的手段敬佩不已。
“對了,這幾天,你給我好好要着楊八牛,有什麼情況,就來告訴我。”
朱學農補充道。
“嗯,知道了,伯父。就算您不說,申浦國際縱火案的關係,我們也不會放鬆對八牛的監視的!”
楊八牛離開國安大樓,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心中覺得一片荒誕之極。
他心中一遍遍地嘲笑着朱瑞和朱學農兩人的莫名其妙,但是無論他如何轉移注意力,心中仍然免不了五味俱全。
從自己記事起,童年、少年、青年時期,一切的回憶像放開閘門的洪水般涌出腦海。
每一件事,都與朱瑞辦公桌上,那疊厚厚的檔案資料相聯繫,相對應起來。
無論他心底裡多麼不相信,潛意識裡,一切都已經確證無疑了:
朱瑞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就連當初自己的師父來申浦市看望他時,關於自己生世的許多疑問,也在那疊絕密的檔案中,找到了答案……
朱學農就是他的父親!他是京城高官的公子!
這樣的身份,令楊八牛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申浦國際的大樓前。
如同往常一樣,他在門口整了整制服。一回到這個自己熟悉無比的工作地點,他就恢復了往日那樣從容不羈的習氣。
“楊隊長早啊!來啦?”
門口,門衛隊長遠遠地衝楊八牛打了個招呼,臉上笑眯眯的。
“早個毛啊,去了趟國安局,這都快十一點了,還早……”
楊八牛心裡暗罵了一聲。
這個老傢伙,向來跟自己有些不和,也不知今天這是吹了什麼風,居然主動跟自己打起招呼來了。
楊八牛快步走進大廈大廳內,奇怪的是,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做清潔工作的大嬸,都彬彬有禮的衝他打招呼,還點頭鞠躬呢。
若不是自己身上穿的是套保安制服,此時楊八牛的感覺就好比自己是一個剛剛下踏賓館的政要。
這令楊八牛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摁開了電梯。閃身進去,楊八牛又按了一下三十層號碼。
他又回到了,申浦國際這座親切熟悉的工作場所。雖然就在不久前,他還被吳雲熙像條狗一樣使喚得死去活來。但是在度過幾天度日如年的住院生活,又經歷了nancy在柳依依那裡與國安隊長朱瑞的一番緊張較量之後,楊八牛這才覺得,這裡,纔是他感覺舒服的地方。
一陣幹練的女式高跟皮鞋的腳步聲傳來。
不用說,用腳後跟楊八牛也能認得出來,這是吳雲熙。
真是運氣不佳,剛剛溜到三十層,就被吳雲熙抓了個正着!
楊八牛心中一緊,趕緊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候着吳雲熙的經過。
在他的設想中,不出意料的話,吳雲熙絕對會劈頭蓋臉地朝自己罵個狗血淋頭,平時沒茬她也要找些茬來給自己安上,這會兒,十一點才趕到公司,這頂遲到的大帽子,他怕是別想躲得掉了!
楊八牛心中暗暗盤算了到時候如何與吳雲熙周旋,針鋒相對。不覺間,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已經撲鼻而來。
看到一身筆挺制服的楊八牛像個塑料模特一般立在一般,吳雲熙先是猛然一愣,停下了腳步。
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楊八牛一番,出人意料地,吳雲熙開口的語氣聲調並不是很大。
“楊隊……你什麼時候來的?”吳雲熙的稱呼的似乎陡然間半路轉了一下。
楊八牛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冷嘲熱諷,嚴陣以待,準備展開反擊,沒想到,對方居然不慍不火,甚至,語氣間竟然還隱隱約約的有些關心之色。
這可真是稀奇民!吳雲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剛來!遲到了兩個半小時。”
楊八牛嘴角邪邪地翹了一下,故意提醒吳雲熙,挑釁地說道。
沒想到,吳雲熙卻還是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那種巨大的轉變,就像經過了新婚洞房花燭夜後的新娘子……
“傷沒事了吧?”
“什麼?”
楊八牛一時沒有聽清,皺着眉頭重新問了一句。
吳雲熙臉色微紅,頓了頓,小聲道:
“我說你的傷……都好了吧?”
楊八牛這次聽清了,吳雲熙風情萬種,溫柔嬌媚的聲音,猶如晴天霹靂般,令他下巴都擡了一地。弄得他居然也跟着有些尷尬起來,一時語無倫次。
“呃……好了,謝謝吳總關心……”
楊八牛的話剛出口,心裡就暗暗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在後面加上一句這麼賤的話。好像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真情流露,又好像是故意開吳雲熙的玩笑。
吳雲熙聽罷,俏臉上竟然露出一絲輕輕的微笑。羞澀得像初戀少女。
天吶!
楊八牛心中叫苦不迭。
他徹底凌亂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明明是跟自己水火不容的死敵,這會兒,怎麼跟吳雲熙兩人之間,像是小別勝新婚一般扭扭捏捏。
這種極度膩味的氣氛,簡直要令楊八牛窒息。
“不行!絕對不可以!吳雲熙這個妖精,今天到底是施了什麼迷魂術,不光自己完全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還把自己都帶進了她的迷魂陣中,搞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楊八牛心中暗暗叫道。
連忙衝吳雲熙說了句:
“吳總,沒什麼事的話,我先上班了!”
說罷,拔腿就欲奔。
剛剛走了幾步,吳雲熙就在他身後把他喊住了。
“哎,能不能去我辦公室聊聊?”
楊八牛頭頂上黑線一片。
“師太,你就饒了老衲吧……還去你辦公室?居然用的是這種商量的語氣?吳雲熙啊吳雲熙,這到底唱的是哪一齣啊,怎麼越看越像蜘蛛精要騙唐僧肉吃呢!”
“可以嗎?”
身後,吳雲熙溫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楊八牛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一定是對方的軟化之計!”
楊八牛心中小心地提醒着自己。雖然心裡戰戰兢兢,但是,要就不去的話,那豈不是承認自己害怕了?
他怕吳雲熙?這不是笑話麼!
楊八牛一路跟在吳雲熙被職業套裝的緊身短裙包裹得玲瓏凹凸的屁股後面,低着頭,踩着吳雲熙高跟皮鞋篤篤的節奏,一路上,心中不停地嘀咕着。
這會兒,他真成了個摸不着頭腦的丈二和尚。
一路上,吳雲熙似乎還在拉家常般地說着什麼,不時地迴應着經過的路上公司同事們的起身問好。不過,楊八牛卻是一點兒的注意力也沒有放在這上面。
啪!
楊八牛的身子結結實實地撞在一堵溫軟的肉牆之上。猛然驚醒之下,這才發現,吳雲熙已經來到了自己辦公室的門前,停下開門的時候,楊八牛一時走神,竟然撞在了她那翹得性感的臀部上。
這要是在以前,吳雲熙非得大罵他色狼流氓不可。
楊八牛條件反射般地忙道歉:
“對不起吳總,對不起,剛纔不是故意的。”
“沒事。進來吧。”
吳雲熙一手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邊輕描淡寫地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