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西北。
陳安頭戴斗笠,身披大氅,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他身後牽着一匹馬,就如同最普通的西北遊俠一般一步一步地行走在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官道之上。
在陳安身邊還有同樣打扮的李綺羅,從那巨獸世界脫離後的種種着實讓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在那之後很久才接受了陳安的身份。
只是陳安沒閒兩天,就再次來到了大周,並抓她這個西北鬼母做嚮導。
“師父,沿此路再行十餘里就是錦山,崢嶸山莊就在錦山的山腰上。秦嶸這些年爲了和聖廷對抗,很是招攬了一些手上不弱的江湖客,且崢嶸山莊經營二十餘年,地勢相當複雜,比之城池堡寨也不遑多讓,師父,我們……”
陳安先是安靜聽着,聞言笑了笑道:“我就是去看看,又不是想怎麼樣。”
他的話讓李綺羅稍稍鬆了一口氣,可還是不太放心,但看他一副疲憊心殤的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閉口不言。
其實陳安確如她所見,本來因爲姜曦珺的事,心中就極度抑鬱,直到萬界仙門開啓有了迴歸家鄉的指望才稍稍好些,可不想卻在東海之中別離輕語,之前積累的情緒一次爆發,根本不可收拾。
說是崢嶸山莊有他記掛的事情,不如說他是在強行轉移注意力。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東海出海之前與秦嶸一戰,其實已經算是把多年的恩怨了結了,他根本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再來。
但他實在是怕就這麼待在自己的皇宮中真的會發瘋。由是纔有這麼一趟莫名其妙的出行。
“踏踏、踏踏……”
馬蹄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一行七八個挎刀背劍的江湖客騎着馬從陳安兩人身旁疾馳而過,這已經是兩人一路行來,遇到的第六匹了。
陳安略顯木然的眼眸擡起,側頭對李綺羅道:“這是江湖上又有什麼有關崢嶸山莊的大事發生?”
李綺羅面色有些複雜,其實剛剛在路過一處小樹林的時候她就從幾個在林中歇腳的江湖客口中瞭解到了具體的事情,並且將之稟告給了陳安,可對方始終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現在看來更是根本沒有聽得進去。
於是她只能耐下性子再說一遍道:“是崢嶸山莊少主長子的滿月酒,莊主秦嶸廣邀天下客。”
陳安嘴角牽起一絲嘲弄:“呵,一個小字輩的滿月酒,竟然能讓這麼多賓客來賀,崢嶸山莊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李綺羅面色怪異,她不是很確定陳安到底聽沒聽進去,因爲剛剛她這麼稟報時,陳安也是這個反應,但她還是盡職盡責地解釋道:“這主要是有傳言說,莊主秦嶸可能要在這次滿月宴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所以……”
“秦嶸?退出江湖?”陳安皺眉道:“他才五十出頭吧,這個年齡對於一個先天宗師來說,是不是有些年輕了。”
在中央界,天象武者保養的好,可得壽三個甲子,也就是差不多可以活近二百歲,大周世界的結構法則稍弱,先天武者也起碼可以活到兩個甲子以上,也就是一百到一百五十歲。
秦嶸歲數連一個甲子都不到,就要退出江湖,這是怎麼了?上次一戰受刺激了?
聽了陳安的話,李綺羅不禁鬆了口氣,終於和上次的反應不一樣了。
實際上,她算是對陳安的狀態最爲着緊的,如果說一開始她認陳安做師父,多半是抱着投機倒把的心理,那現在知道了陳安的身份後,可謂是真情實意。
當然,也不是什麼師徒情深的把戲,而僅僅只是依託爲靠山。
這些年來,她對韋承乾恨之入骨,可卻一點也奈何不了對方,頂多敲敲邊鼓,偷人家個孫女,害人家個遠親,都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下作手段。
這主要還是沒有辦法,其實倒也不是對方實力有多強,不過是背靠上清劍派和崢嶸山莊而已。但凡有上清劍派和崢嶸山莊主導的武林事,必然有他韋承乾站臺。
這不止讓李綺羅報仇無門,更是被以上清劍派爲首的一衆江湖客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趴在黑暗中苟延殘喘。
甚至如果不是這樣,她都不必冒險出海,以尋求變數。
李綺羅是不知道陳安和秦嶸之間的事情,卻是瞭解他與上清劍派間的恩怨情仇,所以原本的打算是出海找尋當年的某些遺蹟,就算不能迎回陳安,也說不定可以找到對方爲什麼這麼強的秘密,從而獲得報仇的資本。
其實對於一個失蹤了二十多年的人,她本也沒有報多大希望,誰知陳安真的出現了,然後經歷了一場稀奇古怪的經歷後,瞭解到了陳安的真正身份。
這下她算是抱上大腿了,大齊帝國,地上仙朝一般的存在,隨便一支偏軍恐怕都能將整個大周世界給橫推了,所謂的上清劍派,所謂的崢嶸山莊,乃至所謂的西北武林道,在這種力量面前簡直就是個笑話。
或者說韋承乾所倚仗的一切在另外一個世界的龐然大物眼中連螻蟻都不算,或可和微塵比較。
報仇既然有望,李綺羅自然不再甘心於殺掉韋承乾了事,她現在想的是怎麼將韋家和韋承乾所依靠的一切統統踩在腳下,也讓他感受一下自己所感受到的絕望。
而報仇的目標提高,所需要掌握的力量自然也要相應拔高,如此她就更要抱緊陳安的大腿。
事實上,她已經獲得了自己想要的,陳安支持陸然開發大周世界,必然需要着帶路黨,李綺羅心甘情願地充當這一角色,所以陳安直接封了她個監督,撥給了她一支可堪任用的人手,只等此行結束,她就會回去輔助陸然準備進發此界的一應事宜。
心願既然得嘗,她服侍陳安自然是更加的盡心盡力。
“師父或可去看看,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崢嶸山莊孫少主的滿月宴就在今日。”
盡心盡力給陳安帶路的同時,李綺羅也在小心的觀察陳安,觀察陳安與崢嶸山莊莊主一家的真正關係。
這些時日她發現陳安和秦嶸的關係不太像仇敵這麼簡單,她想要將韋承乾的一切靠山都踩在腳下,讓他絕望,可也要把握一個度,萬一觸了自己靠山的黴頭就不好了,所以她此行的目的,除討好陳安之外,還有觀察對方底線的意思在。
陳安擡頭看了看日頭,見其還未達正中,點了點頭肯定道:“都巳時了,好吧,我們快馬加鞭應該還趕得上。”
說着,翻身上了馬背,揚起馬鞭狠狠抽下,他跨下良駒立刻撒開四蹄絕塵而去。李綺羅對此自無不可,也是同樣動作,緊隨其後。
十餘里的距離再加幾十裡的山路對兩人來說都不算遠,甚至若不乘馬匹,飛行過去可能會更快,但卻也沒必要這麼趕。
陳安其實沒想做什麼,只是找不到主心骨,記得有這麼個念想,就想要去看看,看看那個她,至於趕不趕得上秦嶸的宴席,根本無所謂。
午時初刻,兩人上了山,山道上已經擠滿了江湖人。
此時的秦嶸算是整個武林的泰山北斗,他想要金盆洗手,哪怕僅僅只是謠傳,也引得各路豪傑蜂擁而至。
而崢嶸山莊宣佈的滿月正宴在晚上,受到邀請的江湖人自然已經進入山莊之中歇息,或是參與午宴,而不請自來者懾于山莊威名,卻是不敢鬧事,由是就在這半山腰歇息,準備等到正宴開始,再圍上山觀禮。
陳安到此時,山道都被堵了個結結實實。無奈之下,他和李綺羅下馬,將馬匹栓在山林中,徒步上山。
闖過人羣時,有各種議論傳於耳中。
有堅決反對意圖阻止者,有惋惜者,有對這事存疑者,還有純粹來看個熱鬧人,當然,聖庭的密探也來了不少,除了妖魔,他們算是西北武林道最大的敵人了,對這種消息自然想要搞到第一手的,而因爲四司並列,互有嫌隙,派來的人,各司部的都有,甚至還有地方上的,相當的雜亂。
導致整個山道上都是鬧哄哄的,不比集市差多少。
陳安從來對無根揣測就不會正視,此次對事件本身更是毫無興趣,由是也沒有駐足旁聽,就這麼一路穿行而上。
他和李綺羅就兩個人,也不引人注意,一路暢通無阻的抵達山頂。一擡頭就看見一座恢弘的龐然大物盤踞在山巔之上,俯視四方。
它牆壁高聳,箭塔炮臺五步一隔,遙望內裡也是塔樓層錯,吊橋懸浮,互爲聯繫,互爲支援,整體的建築格局十分類似東萊的塢堡。
與其說是山莊,不如說是一座可敵百萬雄兵的戰爭堡壘,只是看着就有一種兇悍的氣息撲面而來。
斑駁的堡壘塢壁,絲毫不顯陳舊,反而有一絲歷史的厚重,訴說着其在七年妖災期間的赫赫功績,更爲其添上了一抹隱形的光輝。
李綺羅有稍微的心悸,陳安卻是面色如常,這些東西他見得太多了,根本不以爲然,甚至在曾經的東荒,環境比這裡還要險惡一百倍,建立的城堡塢壁比之還要更加的攝人心魄。
他的目光直接將之忽略,只是落到門前迎賓的位置,在那裡有着一位英姿挺拔的青年人,雖是迎來送往卻是不卑不亢,自信飛揚,眉目間有依稀可辨的熟悉,讓他莫名心殤。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