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而起,燒的熊熊烈烈。
茂密的蘆葦最是易燃,火勢瞬間蔓延,一望無垠的蘆葦蕩已是一片扯地連天的無邊火海。
整個蘆葦蕩已經被點燃了,衆人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最重要的原材料在火光中化爲灰燼,雖然每個人都十分心疼,卻也顧不得了。全都眼巴巴的等着越來越旺的大火,有些人已經開始唸佛祈禱起來:
“佛爺啊,千萬要保佑楚兄弟趕緊回來,這麼大的火,莫要出什麼意外啊。”
“這火真是太大了,得虧咱們撤的快,要不然全都得被烤熟。楚兄弟千萬別栽在大火裡頭啊……”
“呸、呸、呸……”接連是地上吐了幾口口水,彷彿這樣就可以把黴運驅走,九叔同樣關切的盯着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火,氣急敗壞的大罵着:“大楚那小子身強力壯,還懂點武術,肯定沒事的。仙佛保佑,仙佛保佑哦。若是能保佑打出平安歸來,來年俺們就給神仙佛爺上豬頭大供……”
正在衆人憂心之時,漸漸昏暗起來的天色當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烈烈火光中鑽了出來……
“是大楚!”
“大楚那小子回來了,哈哈。”九叔咧開缺牙的嘴巴哈哈大笑:“我就說嘛,大楚那小子肯定沒事兒的。你開他跑的多快……多謝神仙佛爺的保佑,多謝了!”
從大火中鑽出來的楚南天跑的飛快,一進屋就將扛在肩膀上的“東西”放下來:竟然是一個人!
這是一個穿着錦袍的年輕人,約莫二十來歲的樣子,臉上糊滿了灰白色的餘燼和爛泥,後背處還有一條明顯的刀傷。
在火焰中穿梭奔跑,楚南天身上的衣裳已經被燒出好幾個大洞,頭髮都被烤的扭曲去來,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火太大了,差點成了烤豬。好在這一躺煎熬沒有白挨,總算從大火中救出一個人來。這位小兄弟,你是什麼人吶?看你這身裝扮,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怎麼跑到我們細柳灣來了?”
穿着錦袍的年輕人雙目無神,呆呆的看着楚南天,好像是被嚇傻了的樣子。嘴皮兒動了幾動,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而是突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咦?哭什麼?挺大個男人,哭的象個娘兒們。”
錦袍公子搖搖晃晃的站立起來,遙望着那蒸天一般紅豔的大火,哭的愈發厲害。
“我生平最煩動不動就哭的傢伙,尤其是男人,看到抹眼淚的男人就是揍他。”楚南天對那錦袍公子說道:“別再哭了,成個什麼樣子?”
錦袍公子漸漸止住悲聲,朝着楚南天躬
身爲禮:“多謝壯士救命之恩,只是壯士本不該救我,若是讓我燒死在大火之中,剛好一了白了……”
楚南天頓時漲紅了臉:“看你也是個斯文之人,怎麼不會說人話呢?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把你從火裡就出來,還是我的不對了?早知如此,就讓你燒焦好了。”
“壯士誤會了,不是我不知恩,實在是家人已全部喪生於賊人之手,我一家二十三口,老幼婦孺全都死了乾淨,我已是單身絕戶之人,早已了無生趣……”
“一家二十三口,就只剩下你一個了?”楚南天吃驚的看着錦袍公子:“什麼人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要斬盡殺絕?”
久在穎水一帶討生活,水賊江匪的傳聞早已經聽過很多:按照一般的江湖規矩,水賊很少把事情做的這麼絕。通常都是搶了財物,很少傷人性命。若是弄的動靜太大引起官府的追剿,反而得不償失。象錦袍公子這種,連殺二十多人的血案,簡直是聳人聽聞。
“我所遇到的不是一般的水賊,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玄衫衛!”
玄衫衛是本朝的一大特色,其歷史可以追溯到太祖皇帝開國之初的兩百之前。那個時候的玄衫衛是純粹的軍事組織,在萬千雄兵健卒中精挑細選,專門選那種身手矯健的菁英。組織起來深入敵後,執行刺探、滲透、暗殺等等艱鉅任務,曾經立下赫赫戰功。
隨着新朝的逐漸穩固,玄衫衛這樣的特種軍事組織不僅沒有消除,反而進一步壯大,逐漸成爲一個龐大而又精密的特務機構,其職能也從對外轉到對內:除了監視百官之外,還有不經審判直接行刑的特權。
因爲玄衫衛直接隸屬於皇帝本人,除了聖旨之外不受任何法律的節制。久而久之就成了遊走在法律之外的可怕力量。
當今的天子只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根本就無法真正掌控這股可怕的力量,而是交給身邊的貼身太監掌管。
宮中的太監大多陰柔狠辣,玄衫衛也就成了統領大太監控制朝局清楚異己的得力工具。
玄衫衛的名頭如雷貫耳,簡直就是恐怖的代名詞,但是對於一般的老百姓而言,卻是一個遙遠的存在。
楚南天忽然明白過來:“你是個當官的吧?”
因爲普通的百姓不可能招惹玄衫衛,只有官員纔會引起玄衫衛的注意。
“前任右都御史文天華,因上疏彈劾掌印大太監東方無病,被貶爲穎川縣令。在上任途中被玄衫衛追殺,一家老小全部遇難,只有我孤身一人逃到這裡。玄衫衛點起大火,一來是爲了毀屍滅跡,更主要還是想把我從蘆葦蕩中逼出去……”
玄衫衛做事
素來不擇手段,爲了追殺一個人就燒光整個細柳灣也不算是多麼稀奇的事情。但林飛還是很敏銳的意識到了一個關鍵節點:
“文御史……不是,文縣令,按說掌管玄衫衛的東方太監已經把你從京城排擠到了邊元的穎川,爲什麼還要一路追殺?若是他想殺你的話,在京城隨便給你安個罪名也就是了,又何不多此一舉呢?”
東方無病雖然只是個四品太監,但他掌管玄衫衛,對於朝中百官有着生殺予奪的特權,就算是當朝宰相對這個四品太監也非常忌憚。東方太監要是真的想幹掉一個小小的御史,直接就京城動手就可以了,又何必先把他貶到穎川?
“以前我只是彈劾東方太監威福朝廷、濫殺無辜、製造冤獄這三大罪狀。所以他才僅僅只是把我貶到穎川。後來我掌握了他以慢性毒藥毒殺天子的證據,他纔要下黑手,殺我全家……”
天色已經全黑下來,昔日無邊無際的蘆葦“叢林”已經蕩然無存,茂密的蘆葦已經被燒成了滿地餘燼,殘餘的火光在焦黑的灰燼中忽明忽暗,於蒼穹之上的繁星交相輝映。
茅草屋中的衆人全都沉默不語。
雖然在場衆人不是江湖草莽就是爲了衣食辛勞的窮苦人,對於朝廷、官場上的事情不怎麼清楚,但是聽了錦袍公子文天華的話語,也全都明白過來。
東方太監掌管玄衫衛,位高權重,雖然僅僅只是個四品的頭銜,其實在實際上操控着整個朝廷。現如今的小皇帝已經十二歲了,按照慣例,皇帝十四歲之後就要親政,收回各種權利。總管太監東方無病當然很清楚自己造了多少冤孽,一旦失去手中的權利必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纔是絕對不希望皇帝親政的那個人。
利用在皇帝身邊的便利,以慢性毒藥毒殺皇帝,然後再立一下更年幼的皇帝,如此一來,就可以始終掌握權利,成爲這個王朝事實上的主宰。
一旦毒殺皇帝的證據公佈出來,東方太監必然死無葬身之地,當然會不擇手段的追殺錦袍公子文天華滅口。
捲進波譎雲詭的朝廷爭鬥,顯然不是什麼好事,就在這個時候,漸漸熄滅的大火中走出一大羣黑衣人。
這些人手持刀劍舉着火把,將細柳灣營地團團圍住,對話聲在寧靜的夜空中隱隱傳來:
“沒有找到姓文的屍體,必然是逃了那幾間茅屋。旗牌大人,是不是……”
爲首的黑衣人面色猙獰,遙遙的看了看那幾間破敗的茅屋,嘿嘿的冷笑着:“文逆天華圖謀不軌意圖反叛,這裡的人全都是他的黨羽,爲朝廷計,不問緣由不論男女,全部格殺!”
“是!”
(本章完)